第235章 敗露

  深夜,國公府西院依然燈火通明。


  顧恒舟在宴上中毒,所有人都看到了,但顧廷戈很沉得住氣,從顧恒舟被禁衛軍扶走到回府,他一個多餘的字都沒說。


  卸甲歸田後,他一個人住在東院,還是按照營中的作息生活,一大早就起來操練,活動腿腳,然後看看兵書消磨時光,顧淮瑾下朝以後,會到東院陪他說說話,日子倒也過得並不枯燥。他們先回府,顧淮瑾和葉晚玉安慰了他幾句,他安靜聽著,讓他們早點休息,看上去倒是比他們還要冷靜淡定。


  顧淮瑾和葉晚玉憂心忡忡的回西院洗漱,洗漱完卻隻等到顧恒訣回來,顧珩修的影子都沒有。


  葉晚玉心裏打了個突,顧淮瑾在吏部當差多年,也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不過他沒表現出來,打發顧恒訣去休息,夫妻倆就在院子裏等著。


  戌時末,顧恒修終於坐馬車回來。


  開了春,夜裏寒氣還是很重,他沒帶披風。一路上都在咳嗽。


  門守一早得了吩咐,把他帶到西院主屋,剛跨進門,葉晚玉就迫不及待的衝過來,拉著他的胳膊緊張地上下打量,嘴裏不住念叨:"怎麽問了這麽久的話,咳得這麽凶,可是受涼了?"

  說完立刻用手去摸顧恒修的額頭。


  "發燒了!"葉晚玉驚叫,隻覺得掌心燙得驚人,顧恒修的臉也燒得發紅,他低頭舔舔唇,說:"娘,我沒事,不必太過緊張。"

  一開口聲音也是啞的。


  葉晚玉皺眉嘀咕:"這怎麽能行?都燒成這樣了,必須找大夫來看看才行。"

  葉晚玉說完要去找大夫,顧淮瑾沉聲開口:"行了,現在離天亮也沒幾個時辰了,還嫌今天不夠亂嗎?這會兒跑出去請大夫也不怕闖出什麽禍事來。"

  顧淮瑾的語氣很嚴肅,葉晚玉聽著覺得刺耳極了,紅著眼瞪著顧淮瑾,微微拔高聲音,怒道:"能闖出什麽禍事?你從來都是這樣,膽小怕事、畏首畏尾,修兒的身體一直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現在燒得這麽厲害,你還讓他忍著,合著不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就不心疼是嗎?"

  葉晚玉越說怨念越深,眼淚不住的往外湧,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平日這麽鬧就算了,今天大家都疲憊得很,還這麽鬧,就讓人有點鬧心了。


  顧淮瑾的臉色更難看,壓著脾氣問顧恒修:"怎麽這麽晚才回來,陛下問你什麽了?"

  按理,顧恒修和顧恒訣應該是一起回來的,顧恒修卻落後這麽久才回來,怎麽想都不大正常。


  顧淮瑾掩唇輕咳,臉色越發蒼白,低聲說:"東方姑娘說立春那夜,她遊船的時候看到我了,那天三弟不在府上,不能證明我在家。陛下就多留了我一會兒。"

  顧淮瑾說完,葉晚玉立刻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炸了毛,尖聲怒道:"那個賤人怎麽能血口噴人呢,你身體不好,一直都在家中休養,基本不會外出,怎麽可能去遊船?"

  顧淮瑾皺眉沒說話,葉晚玉越想越氣,氣憤的說:"那個賤人還沒出嫁,竟然去遊船,立春那日攬月閣是在舉行花魁賽吧,她竟然去看這種比賽,真是不要臉,難道就這麽想被男人看上?"

  葉晚玉越說越不像話,字句也不堪入耳,顧淮瑾到底是讀書人,聽不下去,沉沉打斷:"夠了,東方姑娘是南襄第一世家的嫡女,也是昭陵的貴賓,你說話注意點。"

  葉晚玉現在一心想著顧恒修,哪兒顧得上那麽多,想到趙氏之前說的話,扯著嗓子說:"什麽貴賓?她胡亂攀咬我兒,說不定是故意陷害國公府,構陷忠臣良將,南襄送來的香料有問題,會害人斷子絕孫。我看那個賤人就是南襄派來的細作,故意攪亂瀚京的局麵!"

  葉晚玉一口氣吼完,房間門突然嘭的一聲被人踹開。


  回頭,顧廷戈麵色冷沉的站在門邊,周身煞氣源源不斷的湧出來,葉晚玉瞬間失聲,連顧淮瑾都忍不住在心裏打了個突。


  葉晚玉向來不敢在顧廷戈麵前高聲說話,下意識的退到顧淮瑾身後,顧淮瑾擋在葉晚玉麵前,溫聲說:"大哥,晚玉剛剛氣急了,一時失言說錯了話,大哥莫要與她一般見識,我以後會好好教訓她的。"

  葉晚玉的氣還沒消,不想認錯,但對上顧廷戈的眼睛,她莫名心虛,連忙說:"大哥,我錯了,我剛剛腦子發昏呢。"

  顧廷戈走進屋裏,冷聲說:"方才所言,事關兩國邦交,若是讓外人聽見,是會滿門抄斬甚至滅九族的。"

  顧廷戈的語氣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葉晚玉被嚇到,顧恒修適時開口,替葉晚玉辯解:"大伯,母親都是因為我才這樣的,大伯若是要罰就罰我吧。"

  顧恒修說完又咳嗽起來,咳嗽聲聽起來很讓人揪心,顧廷戈要是再罰他,他怕是當場就要死在這裏。


  葉晚玉的心揪起來,生怕顧廷戈真的會罰顧恒修,正想說話,顧廷戈問顧恒修:"立春那晚,你真的哪兒都沒去?"

  顧廷戈卸甲歸田這三年,一直不問世事,一開始兵部還有不少人登門拜訪,但都吃了閉門羹,而且顧淮瑾平日要是漏嘴說到朝事,顧廷戈也會冷著臉提醒,讓他以後不要再這樣。


  顧廷戈一語中的,屋裏安靜下來,顧恒修緩緩止了咳,平靜地看著顧廷戈,說:"侄兒那晚的確一直在國公府,哪裏都沒去。"

  顧廷戈銳利地目光在顧恒修臉上掃了兩遍,良久才說:"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顧廷戈轉身離開,過了好一會兒,葉晚玉才回過神來,看到被顧廷戈踢得破破爛爛的門忍不住小聲埋怨:"大伯的脾氣也太暴躁了,把門踹成這樣,今晚還怎麽睡?"

  顧淮瑾沒理會葉晚玉,隻若有所思的盯著顧恒修,片刻後才說:"時辰不早了。修兒早點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爹就讓人請大夫到府上來幫你看看。"

  "好。"

  顧恒修應下,轉身朝外走去,見他身子單薄,葉晚玉拿了一件披風給他披上。


  披風是比著顧淮瑾做的,顧恒修看著單薄,卻已經比顧淮瑾還高一點了,披風明顯有點短。


  顧恒修攏緊披風領子,慢吞吞走出院子,顧淮瑾一直盯著他的背影在看,葉晚玉抹著眼淚說:"老爺,日子過得真的好快啊,修兒現在都比你高了。"

  顧淮瑾應了一聲,眉頭一直皺著沒有鬆開,莫名有些不安。


  顧恒修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滿院子的下人都等著,見他回來全都鬆了口氣,連忙準備熱水來洗漱。


  進了屋,顧恒修把披風領子解開,正準備換下,一雙細軟嫩白的手搶先一步把披風取下,不用回頭,顧恒修眼底飛快的閃過厭惡,轉身大步走到門邊把門關上,撥上門栓,然後把人拉進耳房,壓低聲音怒斥:"你瘋了,這個時候跑國公府來!"

  薑琴瑟被壓在浴桶沿上,腰肢向後彎著,好像下一刻就會被折斷。


  顧恒修滿臉寒霜,這時候沒了病怏怏的脆弱,煞氣外泄,像是隨時都會露出獠牙吃人的怪物。


  他的力道比想象中的大,薑琴瑟被他抓得手腕發疼,紅了眼眶,低聲說:"見不到你我不安心。"

  那你就來找死?


  顧恒修在心底怒罵,第一次覺得這個叫薑琴瑟的女人又蠢又麻煩。


  但他太了解薑琴瑟的脾性,這個時候再吼她,她會哭得停不下來,讓這個麻煩變得更大。


  深吸幾口氣,顧恒修壓下怒火,鬆開她的手腕改為摟住她的腰,把她抱進懷裏,摸著她的腦袋安撫:"今天嚇壞了吧?"

  顧恒修的語氣放軟,薑琴瑟滿腔的委屈一下子找到了宣泄點,用力回抱住顧恒修,把腦袋埋在他胸膛,悶不做聲的搖頭,到了這個時候還想維持自己識大體、堅強自立的形象。


  顧恒修揉腦袋的動作變成一下一下撫摸她的背,低聲說:"瑟瑟,沒事了,事情已經成了,我們做了完全的準備,不會有人查到什麽蛛絲馬跡的。"

  顧恒修的聲音很穩,讓人很有安全感,薑琴瑟完全放鬆下來,哭得肩膀發抖,悶悶的說:"修郎,我怕。"

  "我知道。"顧恒修繼續安撫,"等這件事塵埃落定,太尉會舉薦我入朝為官,到時你可以帶著孩子跟周玨和離,我會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娶你進門,給你和孩子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好嗎?"

  這是一開始他們就約定好了的,薑琴瑟癟癟嘴,委屈的問:"修郎,你真的不介意嗎?我與周玨成婚三年,就算再怎麽推諉,也與他同過幾次房。我的身子並不隻屬於你一個人,而且新婚夜我也是給他的……"

  薑琴瑟說著又要哭,顧恒修直接低頭堵住她的嘴。


  薑琴瑟毫無防備,一開始還在掙紮,過了一會兒身子便軟了下來,等顧恒修離開的時候,她已經麵色酡紅、眼神迷離了。


  顧恒修撫著她的臉頰,認真的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和薑家,我心疼你還來不及,怎麽可能介意,不是說過讓你絕對不要有這樣的想法嗎?"

  薑琴瑟嬌羞的低頭,情緒總算平複了些,顧恒修說:"今天情況特殊,晚上不能留你在這裏。我現在送你回去。"

  顧恒修說完把披風拿起來,作勢要往外走,剛走了一步卻劇烈的咳嗽起來。


  薑琴瑟連忙將他扶住,顧恒修咳得停不下來,沒一會兒竟然咳出一口黑血,薑琴瑟被嚇了一跳,緊張地喚道:"修郎,你怎麽了?"

  顧恒修搖搖頭,繃著臉說:"又該吃藥了。"

  薑琴瑟的眼睛一下子紅了,緊緊抱住他的脖子說:"修郎,當初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被我爹逼著吃下絕魂散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瑟瑟,不管我為你做什麽都是心甘情願的,你不要覺得難過。"顧恒修安慰著。微微推開薑琴瑟,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薑琴瑟擦幹眼淚,搖搖頭說:"不,我自己回去,你咳得這麽厲害,還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顧恒修皺著眉頭說:"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薑琴瑟堅持說:"我可以的,你跟我一起出現反而會引人注目,而且你還要一個人回來,要是路上體力不支反倒會惹出更多麻煩。"

  薑琴瑟把利害分析得很清楚,顧恒修不再開口,又親了親她,說:"辛苦你了,小心點,等這件事過去,我以後絕對不會讓你和孩子再受半點委屈。"

  "好。"

  薑琴瑟從房間退出來,低調的避開值守的人從後門一處狗洞鑽出去。


  今晚月亮挺亮的,月光皎潔輕柔的籠罩著一切,不用提燈籠也能看清腳下的路。


  薑琴瑟低著頭快步朝周府的方向走去,然而剛繞過轉角,兩個拿著大刀的人攔在她麵前。


  大刀折射出凜冽的寒光,讓她整個人如墜冰窖,薑琴瑟下意識的想轉身逃跑,卻撞進一雙森冷冰寒的眸。


  周玨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背後,看她的表情沉痛而嘲諷。


  薑琴瑟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被人扒光了衣服,直接丟到了大街上。


  她的喉嚨完全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甚至連嘴巴都張不開,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為什麽要穿上丫鬟的衣服大半夜從國公府走出來。


  她是薑家女,嫁的是周家婦,和國公府可以說是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不管怎麽想,她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


  "夫人,這麽晚了,你獨自在外,不怕兒子在家裏哭嗎?"周玨啞著聲問,右手放在腰間的大刀上,手背上的青筋一點點鼓脹起來。


  他現在非常憤怒。


  從看到薑琴瑟一個人輕車熟路的走進國公府,再到她走出來。周玨覺得自己都快被滿腔的怒火氣炸了。


  捫心自問,薑琴瑟嫁進周府這三年,就算他們有很多地方不和,他也沒讓她受過分毫委屈。


  她不喜歡他舞刀弄槍,他每次休沐都會注意把刀收好再見她,她要分院住,他也依著她,甚至連院子的布局都由著她自己設計。


  就連她不喜歡同房,他也尊重她的想法,從來不曾強迫她。


  他怎麽也沒想到,他端莊賢良的妻子,竟然背著他和國公府的人暗通曲款,而且不顧顏麵到連狗洞都願意鑽。


  最重要的是,她才剛出月子。才剛生了一個孩子。


  她不隻是他的妻子,更是孩子的母親。


  她這樣做,難道就不覺得羞恥?


  周玨的眼睛被怒火燒得通紅,理智告訴他現在不能動薑琴瑟,但怒火撕扯著靈魂,讓他恨不得一刀把眼前這個女人劈成兩半。


  他究竟有哪點對不起她,才會讓她做出這樣的事?


  周玨周身殺氣騰騰,薑琴瑟被嚇到,下意識的後退兩步。


  周玨咬緊牙關,沉默半晌怒道:"將周夫人押進大理寺,連同周府其他人也押入天牢一同審問!"

  周玨說完扭過頭,再不看薑琴瑟。


  薑琴瑟終於反應過來,她意識到事情敗露了,張嘴就要說話,身後的禁衛軍上前,捂住她的口鼻,無聲的將她帶走。


  國公府裏,顧恒修洗漱完後,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這兩天沒有吃藥,他的身體狀況確實很差,躺到床上的時候,疲倦感如海浪一樣洶湧而來,但腦子很清醒,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平躺在床上,一點點梳理今天宴上發生的事。


  顧恒舟是在和趙徹碰杯之後毒發的,酒是沈儒修幫忙倒的,送酒的是相府的下人,至於酒是從哪家酒莊買的顧恒修不太清楚。


  他全程都沒碰過那些東西。不管大理寺的人怎麽盤問都問不到他頭上,唯一的紕漏在於立春那夜,他遊船的時候被沈柏和顧恒舟看到了。


  顧恒修從來都不相信沈柏是東方鳶靈這種一看就很假的說辭,他已經很注意防備了,沒想到還是算漏一步,被沈柏咬住不放。


  但好在,這件事目前隻有沈柏一個證人,隻要顧恒舟沒有醒來指控,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思緒越理越順,顧恒修也越來越精神。


  他睡不著了,盯著黑沉沉的床帳想了許久,最終還是下定決心穿好衣服走出房間。


  值夜的下人立刻驚醒,顧恒修搖頭說沒什麽事,就是睡不著想自己在府上四處轉轉。沒讓下人跟著。


  顧恒修在西院轉了一圈,然後去了東院。


  東院如今隻有顧廷戈一個人住著,裏麵大多數地方都空置著沒用,也沒幾個人在裏麵伺候,到處都黑漆漆的,顧恒修轉了一圈,進了祠堂。


  祠堂常年都點著燈,不過光線還是很昏暗,顧恒修去裏麵上了一炷香,跪了一會兒,確定沒什麽人了,掀開香案上的布鑽進去,找到一塊地磚按下,石板滾動的聲音傳來,而後一個地道出現在眼前。


  顧恒修熟練的躍下地道,頭頂的石板合上,顧恒修從懷裏摸出火折子吹燃,找到牆壁上凹槽裏的蠟燭點燃。


  地道很宅,隻容一人通行,誰也不會想到,國公府的宗祠下麵,藏著這樣一條通道。


  地道空氣不怎麽流通,有穀子黴臭味,顧恒修用帕子掩住口鼻,大步朝前走去。


  這條地道是他找人挖的,從四年前秋獵結束,顧恒舟問是不是他給沈柏驅蟲香那天開始。


  那個時候顧廷戈不在家,顧恒舟不是在校尉營就是接了任務在外麵跑。要掩人耳目相當方便。


  地道是通往薑家的,這件事連薑家的人也不知道。


  那個時候他其實不太清楚這個地道能不能派上用場,但就是覺得應該做點什麽,給自己準備條後路。


  他的陰暗不堪已經被大哥發現了,以大哥剛正不阿的秉性,撐破天也就是不舉報他,他的前途肯定毀了。


  他當然不甘心就這樣一直默默無聞下去。


  憑什麽大哥能得到上天這樣的眷顧呢?


  誰不想一生下來就有過人的天賦、旁人難以企及的出身?


  他什麽都沒有,一直活在大哥的陰影之下,連自己努力拚搏想要出人頭地的出路都被堵得死死的。


  憑什麽呢?


  這些年發生過的事,樁樁件件不住的在腦海裏一一閃現。


  顧恒修的呼吸慢慢變急,連步子也邁得飛快。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道終於到了盡頭。


  顧恒修站在下麵等了一會兒,按了牆上的機關,頭頂的石板打開。他吹滅蠟燭,從地道裏爬出去。


  地道的另一端,在薑琴瑟的閨房。


  地道挖通之後,趁著薑琴瑟成婚那夜,顧恒修曾偷偷來過一次。


  房間和三年前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太久沒人住,落了不少灰。


  薑德安告病在家後,薑家的人低調了許多,府上下人也被遣散不少,今晚各處更是安靜。


  從薑琴瑟的院子出去,憑著記憶,顧恒修很快來到薑德安住的主院。


  薑家沒落後,薑夫人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去年就去樁子上休養了,顧恒修撣撣衣服,走進院子。


  值夜的下人看到他,驚得說不出話來,顧恒修走上前,低聲說:"我有要事找太尉商量,麻煩通傳一下。"

  現在留下的都是薑德安信得過的人,那人沒有多問,連忙敲門。


  一刻鍾後,主屋點上燈,薑德安披著衣服坐在屋裏看著顧恒修,表情不太友善,冷聲問:"這個時辰,你來這裏做什麽?"

  顧恒修說:"按照計劃,今日丞相大壽,宴上鎮安將軍中毒,趙氏也中毒身亡,陛下震怒,親自主持要徹查此事,事情都在預料之中進行,但還有個不確定因素。"

  薑德安掀眸覷著他,問:"那毒是劇毒,隻要喝下,一刻鍾之內絕對必死無疑,你難道不能確定顧恒舟到底有沒有中毒?"

  "就算他真的中毒死了,陛下也會封鎖這個消息不讓任何人知道,不然昭陵肯定會大亂的。"顧恒修說,"況且我大哥這個人一直很警覺,他若是裝中毒的話,這件事就相當棘手了,如果能想辦法確認一下,也能保證我們的計劃萬無一失。"

  薑德安聽完一言不發,探究的看著顧恒修。


  這三年他衰老了不少,頭發幾乎全白了,老態橫秋,一看就是強弩之末,能支撐到現在,完全是靠跟對皇家的怨恨。


  過了好一會兒,薑德安問:"今晚你是怎麽來這兒的?"

  今天出的事太多了,暗中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顧恒修如果直接從國公府來這兒,就實在是太蠢了。


  顧恒修猶豫了下,全盤托出。說:"四年前我暗中雇人從國公府挖了一條暗道,直通太尉府,今夜我是從那條暗道過來的。"

  薑德安顯然也沒想到這一點,微微睜大眼睛,看了顧恒修好一會兒低斥:"你好大的膽子!"

  竟敢從國公府修地道到太尉府,若是這條地道被其他人發現,薑家和顧家都要被扣上謀逆之罪。


  顧恒修敢說出來,就不怕被薑德安說,淡淡道:"如果我膽子不大,這三年也不會為太尉做這麽多事,走到如今這一步,我和太尉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我自然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太尉的計劃能夠成功。"

  薑德安是老狐狸,這三年做事更謹慎些。還要考慮,顧恒修繼續勸說:"今夜是關鍵,就算我大哥真的中毒,但他的體質異於常人,若是熬過今晚,被太醫從生死線拉回來,我們就隻能滿盤皆輸了!"

  說到最後,顧恒修的語氣控製不住激動起來。


  他說的一點都不誇張,他現在和薑德安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旦事情敗露,他們誰都沒有活路。


  薑德安很快下定決心,冷幽的說:"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顧恒修起身,拱手行了禮。轉身走出房間,還是照原路返回。


  回到薑琴瑟的閨房,顧恒修走到床邊,正打算按機關走暗道回家,突然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回頭,顧恒舟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


  顧恒修有些意外,而後又變得釋然。


  果然,上天還是更眷顧大哥的,無論他怎麽努力,花費多少心思,都還是比不過天意。


  顧恒修認了命,倒也並不害怕,看著顧恒修平靜地問:"大哥怎麽會在這裏?"

  "我在等你。"

  顧恒舟說,看見顧恒修也沒什麽意外。


  顧恒修索性在薑琴瑟的床上坐下,好奇的問:"你是從家裏跟我到這裏,還是一直在這裏等著我?"

  顧恒舟說:"看見你從這裏出來,我下地道走了一遭,沒想到回來剛好碰上。"

  原來不是一早就識破了計劃。


  顧恒修勾唇,有點得意的說:"大哥應該從來都沒想過吧,堂堂鎮國公府,你從小長大的地方,竟然有一條暗道通往太尉府。"

  顧恒舟的確沒想到,點頭問:"你什麽時候挖的地道?"

  顧恒修完全放鬆,歪著腦袋反問:"大哥這麽聰明,不如猜一猜呢。"

  顧恒舟不猜,又問:"為什麽要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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