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驅邪
"周護衛喝醉了?"
慕容齊問,目光落在周玨身上,看也沒看衛如昭,沈柏憋著一口氣,再看看其它人,看的也都是周玨和她,沈柏放鬆了些,笑著說:"對啊,他就是這樣,明明酒量不好還非要一直喝。"
慕容齊周到的說:"那本殿讓人先送周護衛去休息吧。"
沈柏連連擺手,笑道:"沒事沒事,就讓他躺一會兒,晚點一起回驛站就行了,免得那麽麻煩。"
沈柏幹笑著拍拍周玨的肩膀,碰到軟綿綿涼幽幽的東西,定睛一看,那小鬼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衛如昭身上下來,爬到了周玨脖子上,好奇的盯著周玨看了一會兒,張開長滿尖牙的嘴就要咬周玨的脖子。
沈柏驚住,下意識的伸手阻止,小鬼那一口結結實實咬在沈柏手上,沈柏疼得直吸氣,慕容軒好奇的看過來,問:"你又在玩什麽花樣?"
"沒事。"
沈柏頂著一臉假笑收回手,把那小鬼摁在自己身邊,小鬼哼哼唧唧的掙紮了一會兒,見掙紮不開,便乖乖趴在那裏不動了。
後麵的宴席沒什麽特別的,酒酣人散。慕容齊派人幫忙把周玨架上馬車。
小鬼睡著了,沈柏把它拎起來放到肩上,周圍人多,她也沒找到機會把小鬼交給衛如昭,兩人又是各自坐的一輛馬車,上車之後,沈柏把小鬼丟到角落。
馬車吱呀吱呀的往驛站趕,小鬼睡著以後很聽話,蜷縮成一團乖乖待在角落,他白得發光,像個大糯米團子。
沈柏看著他,還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她原本不信鬼神,卻重生了,而且如今還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詭異事物。
她沒有做鬼的經驗,好像剛死就重生了,也不知道做鬼的會不會像人一樣要吃東西要睡覺。
在昭陵,未滿十六歲就夭折的小孩兒掩埋後是不會立碑的,隻有一個小土堆,平時也不會有人祭奠。
因為大多數人都認為夭折的小孩兒是邪祟,是來討債的上一世的冤家。
沈柏不知道南襄國的風俗是什麽樣的,要是這小鬼也沒人祭奠,這兩百年的光陰,他一隻鬼是怎麽過來的?
沈柏越想越覺得這小鬼可憐,正想靠近一點看看這小鬼,馬車行到街角,速度太快,轉彎的時候,小鬼打了個滾,沈柏眼疾手快,伸手把他接住才沒有讓他掉下去。
小鬼還是感受到了顛簸。小臉一皺,嘴巴一癟,像是要哭,沈柏立刻誘哄:"別哭別哭,接住你了,不會摔到的。"
小鬼皺著臉聽了會兒,癟著的嘴角收回,吧唧了兩下繼續睡。
沈柏想把他放回去,剛動了一下,小鬼便伸手抱住她,用臉蹭了蹭她的手臂,軟軟糯糯的喊:"娘親。"
得,小爺還沒跟顧兄成親圓房,先給這個小怪物當娘親了。
沈柏腹誹,抱著小鬼重新坐好。
也不知道這小鬼的娘親是個什麽樣的人。怎麽會讓人這樣傷害自己剛生下來的孩子呢?
沈柏控製不住的胡思亂想了一陣,馬車終於回到驛站,沈柏沒叫醒小鬼,直接抱著他下車,見衛如昭已經下車,立刻快步跟上,正想把小鬼交給他,衛如昭淡淡地說:"他和你有緣,你需養他千日。"
千日?那不是將近三年?
沈柏被這個消息驚呆,雖然其他人看不到這個小鬼,但她一個正常人,和這個小鬼待在一起三年,真的不會被吸了陽氣折壽嗎?
沈柏把衛如昭拉到角落,壓低聲音問:"為什麽啊,他死在兩百年前,跟我又沒什麽關係,我跟他哪兒來的緣分?"
衛如昭平靜的說:"他吸食了你的血,用你的血重鑄了皮肉,把你認作他娘親了。"
"……"
舅舅,那是你讓我去茅房我才會被咬的,你不能這樣坑我啊。
沈柏有些委屈,正要想辦法擺脫這個小鬼,衛如昭又說:"他遊蕩了兩百年,怨念很重,現在隻是暫時被壓製,你如果要拋棄他,他的怨念會暴漲,到時恐怕連我都沒辦法製止他。"
沈柏瞪大眼睛,無辜的看著衛如昭:"舅舅,你明知道他這麽危險還讓我養他,你也看到了,他脾氣這麽暴躁,說不定哪天就生氣了,那我豈不是就玩完了?"
沈柏感覺自己頭上懸了一把無形的刀,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衛如昭無動於衷,說:"隻要你不傷害他,他就不會發怒。"
這樣子是非要她養著不可了。
沈柏有點絕望,她回去以後要怎麽跟顧恒舟解釋自己突然多了一個小鬼兒子?
值守的禁衛軍把周玨抬回房間了,已經過了子時,時辰很晚了,衛如昭見沈柏還是一臉不情願,說:"你現在魂魄不穩,容易招惹鬼怪,有他在你身邊,關鍵時刻能幫上你的忙。"
誒?這小鬼還有這種好處?
沈柏的心思又活絡起來,她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眼眸明亮的問衛如昭:"舅舅,這小鬼也喝了你的血,不會把你認作他爹了吧,這樣咱倆的輩分可就亂了。"
衛如昭繃著臉說:"不會,我們不一樣。"
得,你是得道高僧,和我這個俗人是不一樣,鬼都纏不上你。
沈柏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想了想問:"那舅舅你知道怎麽養鬼嗎?他像我們一樣要吃喝拉撒嗎?那我不是要定時定點的燒給他?"
"不用。"衛如昭看了眼趴在沈柏肩上的小鬼,說,"他不需要進食睡覺,他之前消耗了能量,這會兒有點虛弱,所以才會進入休眠狀態,你隻要讓他待在你身邊就好。"
沈柏憂心忡忡,皺眉道:"不需要睡覺,那他不開心的時候,豈不是會鬧我一晚上?"
衛如昭沒有否認會出現這個情況,說:"所以你要用心養他。"
行吧,這還是個惹不起的小祖宗了。
沈柏扛著小鬼準備回自己房間,走出幾步又回頭問衛如昭:"對了舅舅,這個小鬼叫什麽名字啊?"
已經過了子時,驛站門口隻點著兩盞昏黃的燈籠,衛如昭站在一片光暈之中,看上去極慈悲又極冷漠。
然後沈柏聽見他說:"他沒有名字,你給他取一個吧。"
"哦。"
沈柏點點頭,回了自己房間。
顧三顧四已經備好了熱水,見沈柏走路姿勢有點奇怪,隻當她喝了酒有點醉了。沒有多問什麽。
小鬼確實很虛弱,沈柏把他放到床上他也沒醒。
沈柏飛快的洗了個澡,換好衣服到床邊躺下。
上輩子她是以男子身份到死的,根本沒有做過母親,這一世雖然做好準備要給顧恒舟生孩子,卻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做才好。
現在莫名其妙多了這麽個小鬼,倒是可以練練手。
沈柏取名隨意,之前沈珀的小名叫沈六,按照次序,就給這個小鬼取名沈七了。
沈七渾身光溜溜的,一件衣服都沒有,雖然隻有沈柏和衛如昭能看到,沈柏也還是覺得小孩兒這麽一直光著屁屁不好。
明天還是問問舅舅要怎麽給小屁孩兒穿衣服吧。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沈柏好半天才睡著,雖然入了秋,南襄還是很熱,沈柏睡覺的時候基本不蓋被子,半夜的時候卻覺得冷,第二天一早,沈柏是被疼醒的。
根本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是來葵水了。
這一世她喝了好些調理身子的藥,葉嬤嬤和李嬤嬤又精通各種奇門秘方,沈柏已經好久沒有因為葵水如此腹痛難忍過了。
小腹墜脹得厲害,一會兒絞痛,一會兒又出奇的想蹲茅廁,沈柏白著臉,哆哆嗦嗦套了件外衫就去蹲廁,也顧不上丟臉,讓顧三顧四去熬暖宮驅寒的藥。
兩人動作快,不多時便把藥熬好,讓茶白來找沈柏。
沈柏蹲在茅房出不來,茶白隻好把藥端進茅房,沈柏喝完出了一身冷汗,又等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緩過神來,茶白立刻扶她回房間,伺候她換了身幹淨衣服,用上月事帶躺在床上,蓋上被子給她暖著。
沈柏大汗淋漓,脫了水似的躺在床上,感覺自己的小命要被葵水這個磨人的小妖精給收了去。
茶白心疼她,跪在床邊幫她揉小腹,擔憂的問:"小姐上個月都沒怎麽難受,這幾日奴婢記著日子,也沒讓小姐吃寒涼的食物,怎麽這次這麽痛?"
沈柏這會兒緩過神來,想起自己昨晚帶了個小鬼回來,半夜還莫名其妙覺得冷,多半是這個小鬼的寒氣傳給自己了。
然而從她醒來就沒看到那個小鬼,上哪兒去了?
正疑惑著,周玨從外麵走進來,白乎乎胖墩墩的沈七正好趴在他脖子上,正咧著滿是尖牙的嘴笑。
周玨聽說沈柏來葵水不舒服,親眼見到她小臉疼得煞白還是有點意外,慣性的懟沈柏:"來個葵水而已,你怎麽疼成這樣?之前在太學院的時候不是好好的麽?"說完不等沈柏回答又來了一句,"真有這麽疼?"
沈柏氣不打一處來,虛弱的笑笑,衝周玨勾勾手指。
周玨樂得看見沈柏虛弱的樣子,毫無防備的走到床邊,沈柏瞄準時機,一手抓住他的衣領,然後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沈柏確實虛弱著,這一拳隻有平時的六成力道,但也夠周玨喝一壺了。
周玨的臉扭曲起來,抱著肚子後退,沈柏躺在床上喘氣,說:"就有這麽疼,你要是不相信,回去找太醫給你開個方子,讓你也體驗一下每個月來葵水的痛苦。"
周玨抱著肚子也有點生氣,指著沈柏說:"夫子說的果然沒錯,這世上的確是唯小人和小女子難養也!"
沈柏坦然,笑著回擊:"我有顧兄養,又不讓你養,你也老大不小了。還不趕緊乖乖議親,以後小心成老光棍沒人要。"
話音剛落,沈七咯咯的笑起,從周玨脖子上跳下來,三兩下蹦躂到床上。
茶白看不到沈七,隻對沈柏說:"小姐身體不適,快躺下好好歇著吧,養足精神才是最重要的。"說完又對周玨說,"周護衛,小姐身子弱,這兩天心情也會受影響,周護衛是男子漢大丈夫,還請周護衛別跟小姐計較。"
周玨本來還想數落沈柏幾句的,聽了茶白的話,又生生咽下,冷哼道:"行,好男不跟女鬥,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周玨說完拂袖離開,茶白還要繼續幫沈柏揉肚子,沈柏軟著聲說:"我肚子又痛了,再去幫我盛碗藥來吧。"
"奴婢馬上就去。"
茶白離開,等她把門關上,確定腳步聲走遠了,沈柏抓住沈七拎到眼前,皺著眉頭審問:"說,昨晚是不是你這個小混球使壞害我受涼的?"
沈七這會兒好像又聽不懂沈柏說什麽了,隻當她在跟自己玩兒,撲棱著手腳掙紮,眼睛卻是亮閃閃的。
沈柏才沒有精力跟他玩兒,沒一會兒小腹又痛了,連忙把他放到一邊,捂著肚子蜷縮在一起。
沈七在床上打了會兒滾,見沈柏沒理他,終於意識到她好像真的不舒服,手腳並用的爬到她麵前,看到沈柏疼得滿臉冷汗,低聲喊:"娘親。"
沈柏疼得說不出話,也想嚇嚇他,就闔上眼睛不吭聲,沈七繼續喊:"娘親。"
聲音怯怯的,聽起來可憐巴巴,像是被丟到路邊的小狗。
還真是會裝可憐。
沈柏不忍心,睜開眼睛想趁機教導他以後不要使壞,一睜眼卻看見沈七的眼瞳變成了血紅色,齜著嘴露出滿嘴尖牙,身上白白嫩嫩的皮膚也寸寸皸裂,像是馬上就要爆體而亡。
沈柏嚇了一跳,連忙說:"我沒事我沒事,我剛剛騙你的,我好好的一點問題都沒有,不會丟下你一隻鬼的,別激動,冷靜點。"
正說著話,茶白端了藥回來,身後還跟著慕容軒,兩人推門進來,桌上的茶壺受怪力懸空,筆直的砸向他們。
茶白下意識的後退,慕容軒抬手把茶壺擋開,兩人這才免於受傷。
茶白忙跪下解釋:"求五殿下息怒。我家小姐來了葵水,身子不適,奴婢端藥一直沒回來,小姐這是跟奴婢發脾氣呢,斷然沒有要傷害五殿下的意思。"
慕容軒沒那麽大的架子,越過茶白走到床邊,見沈柏臉上毫無血色,眼神還有點驚恐,滿不在意道:"心情不好砸東西也小心點,今日幸好是我在,要是別人豈不是會被砸個頭破血流?"
沈柏一直盯著慕容軒,敷衍的奉承說:"你身手真好。"說完又問,"你不好好在宮裏待著,來這裏做什麽?"
"昨晚父王讓我陪你逛南溪,你忘記了?"
慕容軒說著在屋裏坐下。並不知道處在暴走邊緣的沈七氣鼓鼓的懸在他頭頂,沈柏艱難的咽了口口水,盡量平靜的說:"我沒忘記,但今天我疼成這樣也沒辦法出門,咱們改天再逛吧,你可以先回家了。"
沈柏變相的趕人,慕容軒卻直接忽視,讓茶白把藥放到一邊先出去,然後壓低聲音跟沈柏說:"我聽說一件怪事,你想不想聽?"
"……
老實說,不想,最近我自己遇到的怪事就挺多的。
沈柏腹誹,很是虛弱的歎了口氣,說:"我真的肚子疼,有什麽事咱們過兩天再說唄。"
慕容軒不想過兩天,他昨晚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就想跟沈柏分享了,宮裏的人對這件事都諱莫如深,也就隻有跟沈柏才能討論一番。
慕容軒走到床邊,聲音壓得更低,說:"昨日晚宴的時候,皇嫂突然腹痛難忍,禦醫給皇嫂診出了喜脈,但有滑胎之兆,皇兄聽見這個消息立刻趕回去,禦醫熬藥給皇嫂飲下,再診脈卻又發現喜脈沒了,皇嫂的身體一切如常。"
突然診出喜脈又突然沒了?
沈柏下意識的看向慕容軒頭頂的沈七,許是見她真的沒事,沈七身上皸裂的皮膚又慢慢愈合,眼珠也沒那麽紅了。
這小鬼遊蕩了兩百來年。昨晚不會是想自作主張,強行投胎吧?
有一說一,他還挺會挑的,慕容齊是南襄國的儲君,他要是順利從洛璃腹中降生,那就是南襄國下一任儲君了。
沈柏兀自思索著,表情很是冷淡,一點也不誇張,慕容軒有點失望,皺眉問:"這種事你難道不覺得很匪夷所思嗎?"
沈柏回神,重重點頭,說:"的確很匪夷所思,那你們打算怎麽解決呢?那個誤診的禦醫會被砍頭嗎?"
"砍頭倒是不至於。"慕容軒搖頭,對沈柏的反應不大滿意,摸著下巴說,"不過這事確實奇怪,今日一早我看見皇兄請了緣君進宮,我猜這件事多半是有邪祟作怪。"
九州之中,南襄國是最靠近海的國家,世人普遍認為他們離蓬萊仙島最近,最能接受仙氣恩澤,恰好,南襄國人也這麽想,所以他們在各地都修建了大量廟宇供奉諸神。
沈七冷靜下來,沈柏給他遞了個眼神,他沒去抱慕容軒的脖子,慢慢飄到沈柏身邊,沈柏一顆心放下,問慕容軒:"緣君是誰?像神話奇誌裏寫的道士那樣能捉鬼嗎?"
慕容軒搖頭,說:"緣君不是道士。是我們南襄國目前最好的製香師。"
製香師?
沈柏意外,萬萬沒想到南襄國修了那麽多廟宇,最後找一個製香師來驅邪。
沈柏仔細回想了下,想起洛璃去昭陵的時候,身上並無異香,好奇的問:"我之前聽說南襄國稍微有點身份的人都會請製香師為自己種香,大皇子妃身上似乎沒有香味,這是為什麽?"
這算是皇室的家事,沈柏問得有點越矩,好在慕容軒沒有介意,繃著臉說:"皇嫂是農門出身,緣君看不上皇嫂,所以不肯為她種香。"
一個製香師竟然看不上堂堂皇子妃,他們在南襄國的地位會不會太高了一點?
雖說兩國風俗有差異很正常,但聽到這種事沈柏還是覺得很奇怪。
她對這個緣君有點好奇,沈七坐在旁邊沒事幹,扒拉著她的手指玩,沈柏想起正事,問慕容軒:"你見過緣君驅邪嗎?他一般會怎麽做?"
慕容軒理所當然的說:"應該做一場法事就好了吧,我們普通人是看不到邪祟的。"
做普通人可真幸福啊。
沈柏在心裏說,又陪慕容軒說了會兒話,便裝身體不適讓慕容軒先回去了。
等人走了,沈柏喝了藥,撐著虛弱的身體帶著沈七去找衛如昭,把慕容軒剛剛說的話複述給衛如昭聽,末了擔憂的問:"舅舅,那個叫緣君的驅邪會不會把這個小鬼收走啊?"
雖然隻跟沈七待了一晚上,還被他害得受寒腹痛難忍,沈柏還是不忍心看他像戲本子上寫的那種被人打得魂飛魄散。
這小鬼也就是難看了點,喜歡咬人了點,不至於到那種地步吧。
衛如昭成日坐在屋裏就是參禪打坐,聞言眼皮都沒抬,平靜的說:"一切因果皆有天意,該發生的都會發生,不必杞人憂天。"
舅舅你這話說了跟沒說有什麽區別?
沈柏無語,拎著沈七回房繼續躺屍。
接連躺了三日,葵水才總算來得差不多了,沈柏也把沈七的脾性摸得差不多了。
這小孩兒在世間飄蕩了兩百來年,智力隻和四五歲的小孩兒差不多,說話還說不太明白,平時沒事就喜歡咬沈柏的手玩,除此之外,沈柏還發現他喜歡趴周玨和衛如昭的脖子上玩兒。
說來也奇怪,驛站來來往往那麽多人,他誰也不碰,就喜歡趴周玨脖子上。
周玨雖然看不見沈七,但沈七在他肩膀上趴久了,他會感覺脖子發酸,還有點涼,每次他摸脖子的時候,沈七就會咯咯的笑個不停。
其實這個小鬼不生氣的時候還挺愛笑的。
第五日,沈柏的葵水徹底結束,周玨收到昭陵送來的信件,催他回去了。
當天周玨就進宮跟慕容麟辭行,慕容麟客套了幾句,也沒攔著,讓慕容齊給他踐行。
第二天一大早,周玨帶著禁衛軍回昭陵,沈柏坐馬車送他到城門口。
兩人也沒說什麽話,反正過不久沈柏回了瀚京也是能見到的。
沈柏坐在馬車上。看著周玨帶著禁衛軍出城,慢慢走遠,心底有點惆悵。
人這一輩子啊,就是不停的看著身邊的人來了走走了來,然後不斷努力,走到自己想要一直見到的人身邊去。
唉,又是想顧兄的一天。
沈柏放下車簾,讓顧三顧四駕馬車回驛站,馬車走到一半,外麵傳來嘈雜喧鬧的聲音,沈柏透過簾子縫隙看了一眼,有不少人聚集在牆邊,似乎在看什麽告示。
顧四下車過去打探了一下,回來說:"是剛貼出來的告示,說城中混進了邪祟。城中要舉行一場盛大的法事,讓百姓們入夜之後不要出門,聽到什麽異響也不用太慌張。"
跟了沈柏這麽久,顧三顧四也放鬆了不少,顧三駕著車繼續往前走,輕聲說:"昭陵雖然也有人信奉鬼神,但絕對不敢這麽光明正大的貼出告示說要做什麽法事,而且還要讓全城百姓配合,實在是太誇張了。"
顧四點頭,說:"不過我剛剛看那些百姓神色平靜,應該是對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了,也不是他們要捉的那個邪祟到底長什麽樣。"
兩人口中討論的邪祟正在馬車裏抱著沈柏的手啃指甲,他死的時候還小,頭上的頭發沒長幾根,乍一看像個小光頭。沈柏這幾日有事沒事就喜歡摸他的腦袋玩兒,聽到顧三顧四的對話,還是有些不安。
衛如昭說的話太高深莫測了,也不知道那個叫緣君的人到底是好是壞。
馬車很快回到驛站,沈柏下車,卻看見驛站門口站著一個穿青色長衫的人。
那是一位三十左右的婦人,婦人眉眼溫和,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門口,一頭烏發隻簡單挽了個髻在腦後,發間插著一支通體瑩白的玉簪,整個人看上去嫻靜恬淡,溫寧美好,讓人一看就很想親近。
見沈柏下車,婦人立刻撐著傘上前,頷首道:"雲裳見過小姐。"
這架勢。是專門衝著沈柏來的。
沈柏意外,虛扶了婦人一把,問:"不好意思,您是……?"
雲裳說:"回小姐,我是東方家的製香師,聽聞小姐想學製香,家主特意派我來教小姐製香之術。"
雲裳的聲音輕柔,一看就有世家大族之風,卻和葉嬤嬤她們不一樣,她的風範是骨子裏天生的優雅高貴,而不是被迫受人約束才習得的規矩。
東方擎是說了要送沈柏一個製香師,但沈柏沒有想到他這麽著急,竟然直接把人送到南溪來了。
沈柏連忙迎雲裳進驛站,茶白送來熱茶,然後退下,屋裏隻剩她們兩人的時候,雲裳看著掛在沈柏手臂上的沈七說:"長期在強光下曬著對他會有影響,小姐以後出門還是打把傘吧,這樣對小姐也有好處。"
沈柏驚疑不定,試探著問:"你看得見他?"
雲裳溫和的笑起,說:"東方家與一般人家不同,小姐不必太過驚詫。"
這倒是有道理。
沈柏點點頭,雲裳又說:"在南襄,要學習製香技藝是要拜師的,但我是受家主所托傳授小姐技藝,不能做小姐的師父,小姐若是不嫌棄,以後就喚我一聲雲姑姑吧。"
沈柏是無所謂叫她師父還是叫姑姑,拋出心底的疑慮,問:"我這一路打探了不少,聽說南襄國的製香技藝相當高深,約莫很是難學,而且規矩很多,輕易不會外傳,且不說我有沒有那個天賦學習製香,以後回了昭陵我還有許多其他事要做,您隨我回昭陵豈不是白白浪費自己這一身技藝?"
雲裳對沈柏所說並不在意,淡笑著道:"小姐不必擔憂,家主命我教授小姐,不管小姐如何,雲裳都是要傾囊相授的,小姐若是不喜歡,就當看個新奇事也無妨。"
所以這是非要讓她學這個了?
沈柏覺得東方家對自己的態度怪怪的,不是說對她不好,而是無緣無故的對她有點太好了。
沈柏有點猶豫,雲裳從袖袋裏摸出一小塊茶餅狀的東西放到桌上,沈七立刻放開沈柏跳到桌上,抱起那塊茶餅歡快的舔,像小孩兒吃到了好吃的糖果。
沈柏想起剛剛在城中看到的告示,靈光一閃,問雲裳:"姑姑,製香術有驅邪除魔的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