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救人

  顧恒舟眉心緊皺,心底隱隱生出兩分不安。


  沈柏是被趙徹召進宮的,但趙徹沒有讓她在宮裏留宿,她又沒回家,那她去哪兒了?

  馬上就到早朝時間,趙徹不便久留,取下隨身帶的太子印鑒交給顧恒舟:"本宮馬上要上朝,行遠可拿著此物去熠辰宮,細細盤查昨日沈柏進宮的事。"

  太子印鑒一般不能離身給別人的,趙徹給了顧恒舟,代表著全然的信任。


  顧恒舟眼底閃過詫異,他隻是問沈柏有沒有在宮中留宿,便是現在沈柏真的不見了蹤影,該著急的也是沈孺修,趙徹把印鑒給他,怎麽像是暗中授權讓他把整個皇宮攪得天翻地覆?

  顧恒舟心底起疑,猶豫片刻才接下印鑒,趙徹拍拍顧恒舟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沈柏是個可塑之材,本宮相信行遠一定會把他平安找回來的。"

  趙徹拍那兩下用了四成力道,落實了顧恒舟的猜測,他可以斷定趙徹是知道沈柏去向的。


  趙徹知道沈柏被留在宮中,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一直等著有人發現沈柏不見來找他。


  他想做什麽?

  顧恒舟的疑慮不斷加重,趙徹已錯身離開,大步朝議政殿走去。


  顧恒舟拿著太子印鑒去了熠辰宮,禁衛軍很容易放行,宮人意外世子殿下這個時辰會到宮裏來,一路都好奇的打量著他。


  顧恒舟目不斜視,直接走進前廳,留在熠辰宮伺候的宮人立刻奉上茶點,顧恒舟不想吃東西,冷聲問:"昨日太子殿下召太傅獨子沈柏進宮,是誰去接送的她?"

  奉茶的宮人低聲說:"回世子,是小貝公公去接的,方才小貝公公隨太子殿下去議政殿上早朝了。世子路上沒有碰到他嗎?"

  顧恒舟眉心的褶痕浮起冷厲的寒氣,趙徹明知道他要找沈柏的下落,卻沒有讓那個叫小貝的太監和他一起回熠辰宮,難道是故意在拖延時間?


  "找個人去換他回來,有什麽問題我自會向太子殿下解釋。"

  顧恒舟命令,宮人立刻離開,一刻鍾後,一個小太監小跑著衝進殿中:"奴才小貝,拜見世子殿下!"

  顧恒舟一直負手站在殿中。垂眸睨著小貝:"抬起頭來。"

  小貝抬頭,容貌平平,眼神有些惶恐,似乎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竟然惹得鎮國公世子不快。


  顧恒舟問:"昨日太傅獨子沈柏被太子殿下召進宮,一路由你接送,你可親眼看見她走出宮門?"

  顧恒舟語氣森冷,含著強大的威壓,小貝肩膀瑟縮了一下,怯怯的問:"世子殿下怎麽突然問這個,可是沈少爺出什麽事了?"

  顧恒舟的耐心快被磨光,沉聲嗬斥:"你覺得她能出什麽事?"

  小貝立刻低下頭伏在地上:"奴才失言,奴才絕沒有咒沈少爺的意思,請世子恕罪!"

  顧恒舟受不了這種沒用的廢話,莫名急躁,彎腰揪著小貝的衣領把他提起來好自己對視:"我問你有沒有親眼看見她出宮,同樣的話,我不想重複第三遍!"

  顧恒舟周身盤旋著黑沉的殺氣,小貝舌頭打結,連忙回答:"沒……沒有,奴才把沈少爺送到永安門,就來了兩位小公公,說要請沈少爺吃飯,沈少爺很爽快地答應了,奴才還以為沈少爺和他們認識。"

  沈柏除了殿試單獨進過一次宮,其他時候基本都是和沈孺修一起進宮參加宮宴,怎麽會在宮裏有什麽認識的人?

  顧恒舟繼續問:"那兩個太監是哪個宮的人?"

  小貝嚇得直哆嗦,連連搖頭:"奴才不知,那兩人很是神秘,說沈少爺去了就知道他們的主子是誰了,沈少爺就和他們去了。"

  就算沈柏是自願跟那兩個太監走的,小貝回來也該先跟趙徹說一聲,萬一沈柏在宮裏出了什麽事,熠辰宮也會受到牽連。


  不過想到趙徹之前的表現,顧恒舟覺得他多半是故意讓熠辰宮卷入其中的,畢竟太子身邊的人都是恒德帝親自挑選讓專人訓練的,不至於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

  "內務府有記錄,奴才這就帶世子殿下去內務府。"

  小貝試探著說,語氣雖然滿是慌張害怕,腦子卻還很清醒,不會一味地告罪求饒。


  宮裏規矩很多,各宮伺候的宮人加起來有千餘人,內務府有一套細致係統的管理方式,每天每個宮人的活動軌跡內務府都要記錄在冊,要想從上千條的記錄中找到帶走沈柏的那兩個宮人。隻怕要耗費大半天的時間。


  顧恒舟頭一回如此不安,急躁得根本等不了這麽久,直接揪著小貝的衣領問:"是太子殿下讓你故意這麽拖延時間的?"

  小貝瞳孔微顫,心虛的否認:"世子在說什麽啊,奴才聽不懂。"

  聽不懂?

  顧恒舟把小貝丟到地上,冷聲道:"我和沈家那小子沒什麽交情,如果太子殿下隻是想和她玩捉弄人的把戲,我沒那麽閑,不奉陪了!"

  顧恒舟說完把太子印鑒放到桌上,起身要走,小貝忙不迭的開口:"世子,等等!"

  顧恒舟腳步不停,三兩步走出大殿,小貝追出去,攔在顧恒舟麵前急切的說:"沈少爺被四殿下的人帶走了。"

  趙稠?


  顧恒舟立刻猜到趙稠是因為上次在圍場的事拿沈柏出氣。


  趙稠在太學院的時候性子就出了名的跋扈囂張,從昨天到現在,差不多快一天一夜了,這麽長的時間,毀屍滅跡都綽綽有餘了。


  顧恒舟神色一凜,立刻就要去找趙稠,小貝小聲提醒:"這個時辰,四殿下應該在莊賢宮給德妃娘娘請安,世子進不去迎澤宮的。"

  現在各國使臣團都要入京了,宮裏的守衛比之前加強了許多,任何人不得隨意走動,以免鬧出什麽亂子。


  顧恒舟雖然有趙徹的太子印鑒,但趙稠不在宮中,禁衛軍也不會輕易放他進去,若要硬闖,鬧出來的動靜大了,連國公府都會被卷進來。


  顧恒舟竭力壓下心頭的躁動,冷聲說:"我不進去,就在外麵等著!"

  這話小貝沒辦法反駁,隻能在前麵引路,帶顧恒舟去迎澤宮。


  兩人走到半路,正好遇到從莊賢宮給德妃請完安出來的淑妃。


  淑妃隻帶了兩個宮娥,遠遠地便看見顧恒舟。


  按理外臣與後宮妃嬪不得私底下見麵的,但淑妃年齡都夠當顧恒舟母親了,顧恒舟猶豫了一下沒躲,直接走到淑妃跟前行禮:"微臣見過淑妃娘娘。"

  淑妃性情溫和,看顧恒舟的眼神滿是慈愛,和尋常百姓看自己的晚輩沒什麽兩樣。


  淑妃常年待在宮裏,一眼就認出顧恒舟身邊跟著的是趙徹的近侍太監小貝,眼底閃過訝異:"太子殿下要上朝輔政,世子殿下這麽早進宮見他可是有什麽要事?"

  淑妃說完又扭頭看了眼顧恒舟原本打算去的方向。見離趙稠的迎澤宮不遠,試探著問:"行遠要去找老四?"

  顧恒舟沒有隱瞞,坦然點頭:"微臣的確有些事想找四殿下。"

  淑妃剛從莊賢宮出來,自然知道趙稠在德妃那裏,兩人正在其他妃嬪麵前上演母慈子孝、其樂融融的戲碼,趙稠一時半會兒肯定不會回來,顧恒舟進不去迎澤宮。


  略加思忖,淑妃淡淡開口問:"老四在莊賢宮,姐姐應該會留他吃了午飯再回來,行遠若是有什麽急事,不妨與本宮說說,興許本宮能幫上點忙。"

  淑妃是趙稠的皇姨娘,輩分高,在宮裏各處也都臉熟,自然比顧恒舟的法子多。


  但宮裏的人一般都希望能獨善其身,不招惹是非,淑妃這麽多年一直很低調,這次怎麽會突然想起要幫忙?


  顧恒舟很是戒備,淑妃彎眸笑笑,也不介意小貝在場,柔聲道:"行遠可能不知,本宮與你母親曾是手帕交,未出閣時,她幫了我許多,這份情本宮一直記在心裏,今日若是能還一點,也能了了本宮不少牽掛。"

  淑妃周身的氣息都很柔和,語氣誠懇,眼神明澈,看不出絲毫虛假之意,顧恒舟心念微動,如實道:"太傅獨子沈柏昨夜被四殿下留宿宮中,之前秋獵,沈柏與四殿下之間有些誤會,微臣擔心四殿下會做出什麽衝動之事。"

  這次秋獵淑妃也有隨行,自是知道顧恒舟口中的誤會是怎麽回事。也知道顧恒舟用詞委婉,真正擔心的是趙稠會傷害沈柏。


  淑妃當即道:"原來隻是為了尋人,這不算什麽難事,本宮可進迎澤宮幫行遠找找看。"

  顧恒舟俯身道謝:"謝淑妃娘娘!"

  "不必急著謝本宮,等人找到再說吧。"淑妃柔柔的說,掃了小貝一眼,"這是太子的近侍,行遠與他一起去迎澤宮未免會引人誤會,不如先找個地方等著。若是找到沈少爺,本宮自會讓人送她過來。"

  恒德帝膝下四個皇子,雖然並無儲位之爭,四人之間的關係也一直不鹹不淡,趙徹突然派人把顧恒舟領到迎澤宮,若是傳到恒德帝耳中,終是不好。


  淑妃的顧慮是對的,顧恒舟點頭應下帶著小貝去了一旁的涼亭等著。


  淑妃帶著人去迎澤宮,她隨意找了個借口禁衛軍便放了行,進去以後,屋裏伺候的宮娥立刻迎上來,好奇道:"淑妃娘娘,您怎麽來了?"

  淑妃溫和的笑笑:"方才在姐姐宮中與四殿下閑聊了幾句,他說喜歡本宮送給姐姐的窗花,本宮想來看看哪些地方需要窗花,也好趕緊做了送來。"

  宮娥笑道:"淑妃娘娘費心了,這種小事您知會一聲,奴婢直接量好尺寸給您送去。"

  話是這麽說。宮娥已經領著淑妃往裏走,人家淑妃都已經專程來了,難道還能把人攆走不成?

  宮娥帶淑妃看了趙稠的寢臥和書房,恭敬地說:"殿下一般在這兩個地方待的時間比較久,娘娘千金之軀,萬莫累著身子,就隻做這兩處的窗花吧。"

  宮娥這話極是討好,主子們什麽好東西沒見過,說要窗花說不定隻是一時興起,做好了貼上去看都不會看一眼,她這麽說還能在淑妃心裏留下個好印象。


  淑妃多看了那宮娥一眼,並不急著離開,隨意地四處轉悠,溫聲道:"你這丫鬟嘴巴倒是挺會說的,進宮多久了?"

  淑妃待人在宮裏是出了名的和善,宮裏的人到了該出宮的時候,淑妃還會給他們一大筆安家費,衝著這筆安家費。宮裏有不少想安穩度日的人削尖了腦袋都想到淑妃身邊伺候。


  這宮娥也有一樣的心思,聽到淑妃問自己話,頓時喜不自禁,連忙回答:"奴婢春喜,今年十七,進宮七年了。"

  十七,那還有一年就該放出宮去了。


  淑妃了然,帶著春喜走到了比較僻靜的地方,貼身伺候她的兩個宮娥刻意落後幾步拉開距離,也不讓旁人靠近,淑妃招招手,讓春喜離自己近一點,低聲問:"四殿下昨夜把沈家小少爺關哪兒了?"

  春喜驚恐的抬頭看著淑妃,沒想到她竟然是來打探沈柏的消息的。


  春喜是想去伺候淑妃,但也不是通過被判趙稠的方式,若是讓趙稠知道,隻怕她根本沒命再見到淑妃。


  春喜後背直冒冷汗,小臉發白,結結巴巴的說:"淑妃娘娘,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啊,奴婢沒見過什麽沈少爺呀。"

  淑妃捏著絹帕幫春喜擦了擦額頭的汗:"本宮知道你在怕什麽,隻要你說出來,自有人保你無虞,甚至還能讓你提前出宮,十七不小了,家裏應該已經給你訂過親了吧?"

  淑妃捏住了春喜的想法,她是良家子,兄長這幾年做生意賺了些錢,家底也算殷實,能早點回家過自己的安穩自己自然比在宮裏給人當牛做馬強。


  春喜有點心動,淑妃再加籌碼:"宮裏出去的人,多少會遭些白眼,婆家也會在背後詬病,沈少爺出身書香世家,你若老實說了,本宮做主。讓沈少爺認你做幹妹妹如何?得了這身份,沒人敢在你背後說三道四,你還能擺著架子慢慢挑選值得托付的人,如何?"

  被太傅獨子認了幹妹妹,她豈不是成了當朝太傅的幹女兒?

  這可是幾世都修不來的福分啊!

  春喜難以置信的看著淑妃:"娘娘此話當真?"

  淑妃點頭:"這是自然,不過時間緊迫,你若不能馬上給本宮答複,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春喜咬牙,片刻後做了抉擇。低聲說:"昨夜是春芽當值,奴婢與她換值的時候聽說四殿下把沈少爺關在暗房。"

  淑妃愕然,暗房是各宮關犯錯宮人的地方,趙稠竟然把沈柏關在裏麵,看來昨夜沒少折磨這位小少爺。


  昨夜一直在下雨,氣溫一降再降,沈柏隻怕吃了不少苦頭,淑妃堅定的說:"帶本宮去暗房。"

  春喜擔憂道:"暗房鑰匙在四殿下那裏,娘娘便是去了也沒辦法。"

  "本宮自有法子。還不帶路?"

  淑妃胸有成竹,春喜勸不了她,隻能乖乖在前麵帶路。


  一行人到達暗房,春喜還在心底疑惑淑妃要怎麽開門,便看見淑妃撈起裙子,狠狠一腳踹在門上。


  嘭的一聲,暗房門被直挺挺的踹在地上,激起地上的塵土。


  春喜:"……"

  淑妃娘娘,不是都說您性子最是溫和嫻靜嗎?


  春喜被嚇成木頭人。淑妃放下裙擺,恢複平日的端莊優雅說:"還不快進去把你哥扶出來?"

  春喜木訥的進屋,蹲在沈柏麵前輕輕推了推:"沈少爺,你還好嗎?"

  沈柏沒有反應,臉上有不正常的紅暈,春喜伸手在她額頭探了探,觸手一片滾燙,正發著高熱。


  春喜縮回手,對淑妃說:"娘娘,沈少爺燒得很厲害。"

  春喜瘦瘦弱弱,一看就知道扛不起沈柏,淑妃讓自己帶的兩個宮娥進去幫忙,三人一起把沈柏扶著往外走。


  淑妃走在最前麵,有宮人想上前阻攔,直接冷聲嗬斥:"沈少爺高熱難退,若是出了什麽差池,本宮看你們有幾個腦袋給他抵命!"

  淑妃平時看著溫婉,渾身的氣勢一旦全開,也極能震懾人。


  宮人全都被嚇得不敢上前,出了迎澤宮,淑妃親自把沈柏送到顧恒舟麵前。


  顧恒舟遠遠地便看見她們,往前迎了幾步,克製著先向淑妃行禮:"晚輩替沈柏謝淑妃娘娘。"說完從三個宮娥手裏接過沈柏攔腰抱起。


  淑妃指著一旁的春喜說:"不必謝本宮,是這個叫春喜的丫鬟幫的忙,老四回來以後怕是會大發雷霆,你把她一起帶出宮去。"

  春喜原本很忐忑不安,聽見淑妃這話,眼眶一熱,立刻跪下來向她磕頭:"奴婢謝娘娘大恩!"

  淑妃彎腰把春喜扶起來,還想再說點什麽,餘光不經意瞥見沈柏的衣擺上有一小塊兒血漬。


  血漬很小,隻是出現的位置很奇怪,在沈柏臀上。


  淑妃動作微頓。


  一個男子,那裏怎麽會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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