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顧兄不記得,那我也忘了
顧恒舟把沈柏抱得很緊,恨不得把她完全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似的。
沈柏有點喘不過氣來,怕被顧恒舟這樣悶死,腦袋努力拱了兩下,喘著氣說:"顧兄,我要憋死了,你放鬆一點。"
顧恒舟不放手,下巴在她頭頂蹭了兩下,沙啞著嗓子喚寵物一樣輕喚:"沈柏?"
他的語氣帶著點疑惑還帶著點歡喜,沈柏一顆心軟得一塌糊塗,連連點頭:"在呢在呢,我在呢,顧兄你先放手好不好?"
顧恒舟不放,就這麽抱著她也沒有再一步的動作。
沈柏急得出了一腦門的汗,也沒能讓顧恒舟放鬆半分,正僵持著,房門被敲響,顧三狐疑的聲音傳來:"世子,熱水送來了,你怎麽把門鎖上了?"
"顧兄……"
沈柏剛想讓顧恒舟把自己藏起來,顧恒舟已攬著她走到門口,直接把門打開。
顧三提著兩大桶熱水愣在門外,先看了顧恒舟一會兒,又低頭和沈柏大眼瞪小眼。
沈柏這個時候無比慶幸顧三顧四都是沉穩冷靜的小廝,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大驚小怪,她幹巴巴的笑笑,小聲哀求:"顧三哥哥,我就是來玩玩,一會兒就走,你別告訴別人行不行?"
玩玩?沒有拜帖,也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國公府是你翻牆就能隨隨便便進來玩兒的嗎?
顧三冷眼瞪著沈柏,繃著臉說:"沈少爺,時辰不早了。要玩也明日帶上拜帖再來玩兒,現在請你離開!"
顧恒舟單手都把她攬得很緊,沈柏哪兒走得了?而且就算她能走,顧恒舟醉成這樣,她哪能放心離開?
沈柏厚著臉皮裝聽不見,關切的說:"顧三哥哥,今晚我惹顧兄生氣了,害他喝了不少悶酒,我是特意來向他賠罪的,你幫忙煮碗醒酒湯過來成不?"
顧三不為所動,冷冷道:"這些事自然有人去做,不勞沈少爺操心!"
恒德帝派了太醫來給顧恒舟看眼睛,府上的人都知道沈柏這一趟去東恒國害顧恒舟墜江,還差點失明,顧三對沈柏敵意深重得很。
這事沈柏抵賴不了,也能理解顧三為什麽生氣,正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好,顧恒舟沉沉開口:"我有話跟她說,把水放下,你走吧!"
顧恒舟一句話比沈柏一籮筐的話都要管用,顧三把熱水倒進耳房的木桶就走,沈柏小聲提醒:"還有醒酒湯,顧三哥哥別忘啦~"
說完,顧恒舟鬆開沈柏,重新把門拴上。
沈柏總算能舒舒服服喘氣兒,立刻做了幾個深呼吸,正想問顧恒舟要跟自己說什麽,一抬頭卻看見顧恒舟邊解腰帶邊往耳房走。
沈柏:"……"
顧兄,這次是你喝醉了自己脫的,可不是我故意占你便宜哦。
活了兩世,沈柏也是第一次見到顧恒舟喝醉酒的樣子,他酒品很好,不吵不鬧,乍一看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
沈柏跟著他進了耳房。顧恒舟很快把上衣都脫了,腰背挺闊,寬肩窄胯,去東恒國走了一遭,身上的肌肉越發虯結緊實,看得人挪不開眼。
沈柏兩眼發直,目光灼燙,顧恒舟的手放到褲腰上,感受到她的目光,掀眸看過來。
酒勁翻湧得正厲害,顧恒舟的眼眸染上迷離,沒有平日那般疏冷,反倒有種深情繾綣的假象。
沈柏被看得胸口發熱,下一刻卻聽見顧恒舟冷冷的命令:"轉過去!"
你都喝醉了,還知道害羞?
沈柏不想轉過去,故意逗他:"顧兄,你我皆是男子。你有的我也有,有什麽是我不能看的?"
顧恒舟抿唇,表情有點呆,似乎在認真思索沈柏的話。
沈柏覺得有點好笑,還想繼續逗他,顧恒舟突然大步走到她麵前。
他沒穿上衣,光著膀子,身上全是馥鬱的酒氣,這般湊近以後,莫名讓人感覺很有壓迫感。
沈柏下意識的後仰,想要後退,腰上一緊,整個人被攬住。
沈柏本能的用手撐著顧恒舟的胸膛,喝了酒,他渾身正熱,燙得沈柏忍不住蜷起手指,喉嚨有點緊,正想說點什麽,顧恒舟突然抬手,寬厚的手掌輕輕壓在她胸口。
沈柏:"……"
沈柏渾身僵得像根木頭,她雖然還裹著胸,但自從來了葵水以後,胸口脹痛的次數越來越多,形狀自然也越來越可觀,這會兒顧恒舟的手不偏不倚正放在上麵,便是隔著裹胸部和好幾層衣衫她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滾燙。
沈柏活了兩輩子,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
她瞪大眼睛,心髒狂跳,一張老臉也不可自抑的燒起來,以往在花樓調戲小姑娘的紈絝放蕩消失無蹤。
沈柏舌頭打結:"顧……顧兄……"
顧恒舟看著她,距離這樣近,滾燙灼熱的呼吸挾裹著酒氣全都噴灑在她臉上,他黑幽的眼眸翻起惑人心魄的欲念,好像下一刻就會親下來。
被顧恒舟這樣盯著,沈柏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胸口一痛,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顧恒舟五指收緊,將她的驚慌羞窘盡收眼底,聲音喑啞的問:"我有的你也有?"
隔著布料掌心的柔軟也不會騙人。
沈柏一張臉燒得通紅,心髒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顧恒舟喝了酒,似乎隔著布料和血肉,將沈柏的心髒拿捏在手中,性感至極也危險至極。
沈柏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認錯:"顧兄,我……我錯了,我沒有我沒有!"
顧恒舟沒有立刻收手,盯著她看了好半天問:"願意轉過去了?"
沈柏點頭如搗蒜。
願意願意,隻要顧兄你鬆手,讓我幹什麽都願意!
顧恒舟收回手,鬆開沈柏的腰,沈柏立刻背轉過身,蹲在地上:"顧兄,我轉過來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偷看的。"
沈柏用手捂著臉,腿還有點發軟,平日那些吊兒郎當的調調全都不見了,耳邊隻剩下狂亂如雷的心跳。
顧兄不是不近女色的嗎,怎麽也會做出這種事?
沈柏本就嬌小,蹲在地上更是隻有小小一隻,顧恒舟看了一會兒,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以後不要再耍流氓了,容易出事。"
沈柏:"……"
沈柏臉熱得不行,腦袋埋在膝間不肯起來。
在花樓飲酒作樂、跟姑娘們打情罵俏的第一花花公子沈柏第一回真切體會到被人調戲的感覺,實在有點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顧恒舟除盡衣物坐進木桶裏,熱水包裹全身,酒勁兒上湧得更厲害,顧恒舟把胳膊放到桶沿,沉沉的說:"還不過來?"
沈柏詫異的回頭,指著自己的鼻尖問:"顧兄,你在叫我?"
顧恒舟橫了她一眼:"不然呢?這裏還有其他人?"
顧兄喝醉了,別跟他一般見識。
沈柏在心裏安慰了自己好一會兒,這才克服心裏障礙走到顧恒舟麵前。
顧恒舟抬抬下巴,示意沈柏把晾在一邊的帕子拿過來,理直氣壯的說:"你不是很喜歡給人搓澡麽?搓吧。"
顧恒舟的語氣有點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沈柏莫名覺得他喝醉酒以後很是欠打。
她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太傅嫡子,為什麽被他說得像是專門在澡堂子給人搓背的?
沈柏拿起帕子,卻忍不住跟顧恒舟辯駁:"顧兄,我可從來都沒說過我喜歡給人搓澡,也就是我喜歡你,才會為你做這些事,你別誤會。"
顧恒舟眼睛微眯:"你也喜歡太子殿下?"
沈柏:"……"
顧兄,你不是醉了嗎?怎麽思維還如此敏捷?
沈柏被噎了一下,見時辰不早了,也不跟醉鬼過多爭論。認命的幫他擦身子。
擦了一會兒,顧恒舟突然又問:"你剛剛叫顧三什麽?"
顧兄,你可以了,不會連這個都計較吧!
沈柏抬頭瞪著顧恒舟,不想再慣他這個脾氣,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欲念深重的眸,他的眼角被熱氣熏蒸的有些發紅,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說:"也叫我一聲聽聽。"
他的胸膛和脖子都被熏得發紅,隨著吞咽的動作,晶亮的水珠順著喉嚨滑下,最終沒入水中。
沈柏的視線隨著那水珠移動,腦子都變得不靈光起來,訥訥的問:"顧兄,你想我叫你什麽啊?"
顧恒舟抓住她的手,眼尾邪肆的上揚,唇角微勾,瞬間摧毀平日的高冷禁欲變得狂狷邪魅,蠱惑的問:"不願意?"
願意願意!這種時候,就是為你去死都願意!
沈柏看得眼睛都直了,深吸一口氣試探著喚了一聲:"恒舟哥哥?"
她還是用的少年的聲音,不算柔婉,卻很軟和,顧恒舟眸色加深,說:"再叫一聲。"
沈柏毫不猶豫,脆生生的又叫了一聲:"恒舟哥哥!"
顧恒舟滿意了,抓著沈柏的手把人拉到自己麵前,沈柏沒防備,差點一頭栽進桶裏,及時用手撐在顧恒舟胸膛,卻還是不受控製的撞了一下顧恒舟的鼻尖,在他唇角親了一下。
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沈柏立刻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故意耍流氓,我隻是沒穩住!"
顧恒舟彎眸,湊到她唇角親了一下:"乖。"
"……"
沈柏麵無表情,一顆心鼓脹得恨不得立馬炸掉。
喝醉酒的顧恒舟也未免太撩了吧,他真的沒有偷偷去逛過花樓?
沈柏對這件事產生了深深的懷疑,顧恒舟卻還沒鬆開她的手,認真的看著她說:"今天我和薑家小姐去逛街了。"
這個時候提其他人,沈柏滿腔的粉紅泡泡爆掉一半,點點頭說:"我看到了,你們今天買什麽了?"
顧恒舟沒回答,隻是強調了一句:"我不喜歡她。"
沈柏說:"我知道。"
你當然不會喜歡她,不然上一世你也不會娶其他人。
沈柏回答得太快,顧恒舟眉心微微擰起,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對沈柏說:"我爹喜歡喝燒刀子酒,吃九衡齋的烤鴨,他身上有寒疾,李太醫那裏有一套專門的針灸法子可以鎮痛祛濕。"
顧恒舟說得很快,像是早就在心裏排練了許久。
沈柏全部記下,有些不確定的問:"顧兄,你想讓我替你把這些都買來送給國公大人嗎?"
顧恒舟不說話了,鬆開沈柏,臉上又覆上寒霜,像是被忽略沒有得到禮物的小孩兒。
沈柏連忙安慰:"好好好,我明天就親自把這些東西送國公府來,你別生氣了,行嗎?"
顧恒舟還是不吭聲,但臉色好了很多,看樣子像是扛不住酒勁兒要犯困了,沈柏連忙幫他搓了澡擦幹身子換上幹淨衣服。
剛做完這些,顧三敲門送來醒酒湯,沈柏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接開門把醒酒湯端進來。
顧三生怕沈柏會對自家世子殿下做什麽齷蹉的事,想跟進來看看,顧恒舟直接嗬斥:"出去!"
顧三不敢忤逆,不甘心的離開。
沈柏端著醒酒湯走到床邊,吹了幾下,覺得溫度差不多了才遞給顧恒舟,哄小孩兒似的:"顧兄乖,喝了這個咱們就睡覺,明天頭才不會痛。"
顧恒舟皺眉,涼涼的看著沈柏,冷意十足,沈柏猶豫了一下改口道:"恒舟哥哥,快把這碗醒酒湯喝了吧。"
顧恒舟眉頭依然沒有鬆開,卻接過那碗醒酒湯一飲而盡。
沈柏鬆了口氣,把碗放到桌上,扭頭問顧恒舟:"恒舟哥哥,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能睡在這裏嗎?"
顧恒舟躺下,算是默許沈柏的要求,沈柏麻溜的脫了鞋子爬進床裏邊,還沒來得及躺下,顧恒舟的手便橫了過來,直接攬著她的腰把她撈進懷裏。下巴也隨之擱到她肩上。
沈柏整個人正好嵌在他懷裏,契合得不得了,他的動作也很熟練,好像已經這樣做過很多次。
沈柏有些意外,想翻身看看他,剛動了一下,兩隻手被抓住,顧恒舟低啞的聲音傳來:"安分點,不許揉胸。"
他的下巴抵在沈柏頸窩,幾乎是貼著沈柏的耳廓在說話,濕熱滾燙的呼吸將沈柏的耳朵一下子染得緋紅,心尖也跟著被燙了一下。
沈柏乖乖躺著不再動彈,腦子裏卻還有個疑問:顧兄怎麽知道她最近睡覺喜歡揉胸?
顧恒舟身上的酒氣很重,被這酒氣一熏,沈柏很快也來了睡意,沉沉的睡過去。
……
第一次醉酒,還喝了一大壇,顧恒舟難得沒有早起,一覺睡到辰時末才醒來。
喝了醒酒湯,醒來時腦袋雖然不疼,理智卻沒有立刻回籠,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清醒過來,坐起身,左臂有些麻,像是被重物壓了一晚上。
顧恒舟揉了揉胳膊,起床把門打開,外麵淅淅瀝瀝的下著雨,寒意又加重了兩分,天陰沉沉的看不出什麽時辰,站了一會兒,顧三從外麵走來,恭敬行禮:"世子,你醒了,我馬上去打熱水。"
"等等!"顧恒舟叫住他,"昨晚我喝醉了,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顧三仔細想了下,說:"昨晚世子是和國公大人一起回來的,國公大人給周大人放了十日假,顧四去主院照顧的國公大人,大人回來後看上去心情還不錯,屬下猜想應該沒有發生什麽。"
沒有?
顧恒舟抬手揉了揉眉心,對昨晚從畫舫回來以後的事都記不大清楚了,感覺那些記憶籠了一層薄霧,怎麽都看不真切。
見顧恒舟神色有些痛苦,顧三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說:"沈少爺昨晚偷偷潛進荊滕院,世子說有話要跟他說,這些世子還記得吧?"
顧恒舟手上失了力,在眉心留下一個泛白的指印:"既然是偷偷潛進來的,怎麽不把她趕出去?"
顧三低頭:"屬下本來是想趕的,但世子說有話要與他說。"
不僅有話要說,對沈少爺的態度還相當維護呢。
後麵這句話顧三沒說出口,總覺得這次押運回禮回來以後,自家世子和沈家少爺之間的氣場變了許多。
顧恒舟腦袋有點疼,顧三不會撒謊,那昨晚就是他自己把沈柏留下來的,他跟沈柏都說什麽了?
顧恒舟神色越來越冷,顧三也怕昨晚沒有阻止壞了大事,連忙說:"沈少爺今日一早帶了禮物登門拜訪,這會兒正在前廳和國公大人說話,世子若有什麽疑問,大可直接去問他。"
帶了禮物來拜訪?
顧恒舟眉心皺褶加深,回屋換了一件衣服,立刻往大廳趕,還在大廳門外就聽到顧廷戈爽朗的笑聲,眼底閃過詫異,他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聽見他爹這麽開心的笑過。
提步走進大廳,顧恒舟斂了急色。規規矩矩向顧廷戈行禮:"兒子見過爹,昨日喝多了點,起得晚了,還請爹恕罪。"
顧廷戈臉上笑意未收,淡淡道:"無妨,陛下也難得準了你的假,多睡一會兒也沒關係。"
顧恒舟直起身,這才將目光投向沈柏。
和昨日截然不同,今天她穿了一身天青色繡翠竹錦服,額間拴一根白色銀絲繡祥雲抹額,顏色素淨,身上的紈絝之氣蕩然無存,襯得小臉白白淨淨,書生氣十足,內斂又文雅。
這會兒她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兩腿並攏,背脊挺直。雙手交疊放在膝上,隻差把"乖巧"兩個字刻在臉上。
碰上顧恒舟的目光,她咧唇笑起,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牙齒,脆生生的開口:"恒舟哥哥,你醒啦!"
聽見"恒舟哥哥"這個稱呼,顧恒舟太陽穴輕輕跳了兩下,眸光瞬間變冷,沈柏卻笑得更歡,說:"我方才已經很認真的向顧叔叔道過歉了,顧叔叔寬宏大量,不會與我一般見識,日後我也會循規蹈矩,不給恒舟哥哥添麻煩的。"
顧恒舟握了握拳,咬咬牙命令:"說話正常點!"
沈柏點頭,笑得意味深長:"懂了,那我還是繼續叫你顧兄吧。"
她這樣子倒顯得兩人有什麽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秘密似的。
顧恒舟剛想說點什麽,顧廷戈沉沉開口:"時辰也不早了,外麵還在下雨,小柏中午不如留下來一起吃頓便飯。"
鎮國公主動留飯,沈柏當然不會拒絕,笑盈盈的說:"好啊,昨晚我說話有失分寸,正好給修哥兒和二嬸也道個歉。"
沈柏這乖巧樣也許能騙過顧廷戈,卻騙不過顧恒舟,顧恒舟心生警惕,問:"你今天不用陪大祭司了?"
沈柏說:"今天一早就在下雨,又正逢休沐,太子殿下讓人捎信給我,說今日大祭司要與殿下一起品茶下棋,不用我作陪。"
顧恒舟還想趕沈柏走,沈柏又說:"這次去東恒國我開了不少眼界,也有許多想法想與顧叔叔交流,顧兄你不會因為私人感情故意趕我走吧?"
顧恒舟薄唇緊抿。被沈柏這麽一提醒,他才發現自己在這件事的處理上的確有些公私不分了。
顧廷戈也開口說:"小柏說得有理,公是公,私是私,行遠若是不願意見到他便退下吧。"
顧恒舟神色一凜,恭敬地說:"兒子知錯!"
顧恒舟在一旁坐下,再不提趕沈柏走的話,顧廷戈這才看向沈柏:"小柏現在可以說說此次前往東恒國,都受到哪些啟發了。"
談到正事,沈柏的表情也正經許多,眼眸發亮,認真道:"回顧叔叔,晚輩發現東恒國人用的彎刀,比咱們用的刀劍更堅韌鋒銳,晚輩鬥膽斷言,昭陵目前的鍛造技術已經落後東恒國甚至其他鄰國,這對其他人可能影響不大,對軍中將士來說,卻是可以致命的短板。"
顧廷戈還是年少時去過一次東恒國,不知道東恒國現在用的兵器是什麽樣,下意識的想說是使用者的問題。
沈柏緊接著又道:"晚輩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顧兄在東恒國與暮祀城城主暮客砂打鬥過程中,手中兵刃幾次皆被絞斷,暮客砂雖然天生悍力,顧兄的身手卻在他之上,然而因為兵器不利,顧兄險些命喪他手,委實太吃虧了。"
沈柏空口白牙的說沒什麽可信度,帶上顧恒舟瞬間就不一樣了,顧廷戈看了顧恒舟一眼,並未就此事發表意見,一針見血的點明沈柏的真實意圖:"你想動工部?"
沈柏坦白的點點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部這些年閉門造車,鍛造技術停滯不前。若再不整改,日後害的會是軍中無數將士的命。"
顧廷戈問:"小孩兒,你可知你這句話意味著什麽?"
沈柏勾唇笑起,眸子亮如星火:"工部一直由太後母族呂家掌管,晚輩這話,是在忤逆太後娘娘!"
太後是什麽人?
那可是當今陛下的親娘,恒德帝雖然是正統太子繼位,若沒有太後母族呂家支持,這麽多年,恒德帝的帝位可不一定能這麽穩固。
沈柏忤逆太後,換句話說就是想動搖恒德帝的根基,他如今才十四,還沒入朝為官,隻是個小小的探花郎,恒德帝能容得下她?
顧廷戈眼眸冷沉的看著沈柏,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釋放出來的威壓卻已隱隱含著殺氣。
沈柏麵不改色,彎眸笑起,認真的說:"晚輩隻是想跟顧叔叔探討一下這件事,絕沒有要用國公府做伐子的意思,顧叔叔不用如此看著晚輩。"
周軒給顧廷戈做了七八年的親兵,便是如今被顧廷戈這麽看一眼也會兩股戰戰,沈柏不僅毫不害怕,還敢繼續這個話題,再一次刷新了顧廷戈對她的印象。
顧廷戈沒有收斂殺氣,眉目依然冷厲,沉沉的問:"你既然知道工部的情況有多複雜,就該明白,這不是你一個小小的探花郎說幾句廢話就能改變的。"
沈柏彎眸:"顧叔叔說得有理,晚輩年歲尚小,勢單力薄,自然不敢托大到以為能以一己之力撼動工部及背後的呂家,晚輩斷然沒有要與呂家為敵的意思。"
沈柏看上去胸有成竹,像是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顧廷戈越發覺得這個小孩兒胸中有溝壑,麵色柔和了些:"你既然早有計劃,又來問我做什麽?"
沈柏謙遜道:"不瞞顧叔叔說,晚輩在太學院的武修課業一直排在中下遊,對兵器更是知之甚少,晚輩是想讓顧叔叔跟手下的將士征集下意見,看看現在軍中用的刀槍劍戟都存在什麽問題,到時工部整改的時候,也好由晚輩整理出來交上去。"
工部的匠人很多,朝廷幾乎完全壟斷了昭陵的各種織造技術,其他方麵閉門造車也就罷了,供應給軍中的器械也如此,實在後患無窮。
顧廷戈沒想到沈柏竟然是奔著這個來的,隻是征集下意見,對他來說的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但這個小孩兒到底哪兒來的自信一定能讓工部進行整改呢?而且這小孩兒費這麽大力又是圖什麽呢?
鎮國公這一生身上戰功無數,見過的生死也數不勝數,沈柏知道單用喜歡這個理由無法讓他信服,索性開口說:"晚輩隻是個小小的探花郎,就算有當朝太傅做親爹,晚輩入仕也要從少府的官員做起,工部這事若成,晚輩怎麽也能謀個從五品的職位,晚輩會記著顧叔叔的情,日後顧叔叔和軍中將士若有需要,晚輩定當竭盡全力為軍中將士謀福。"
原是為了謀仕途。
顧廷戈眼底閃過了然,能理解沈柏的動機,隻是沒想到自己回京以後,第一個來托關係走後門的竟然是這麽個小孩兒。
關鍵是這小孩兒坦坦蕩蕩,一點也不藏著掖著,想要做的還是為軍中將士謀福的事,饒是顧廷戈一時也找不到理由拒絕。
思忖片刻,顧廷戈沒急著答應沈柏的請求,轉而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國公府也算是人多眼雜,你就不擔心走漏了風聲?"
沈柏一臉無辜:"顧叔叔能統率昭陵的千軍萬馬,國公府這點人自然更不在話下,晚輩何須做無謂的擔心?"
況且,她既然敢說出來,就不怕有人走漏風聲。
畢竟牛鬼蛇神冒出來的越多,肅清起來就越容易!
沈柏很是諂媚拍了顧廷戈的馬屁,顧廷戈卻看到諂媚之下的自信篤定,他玩味的摸摸下巴,有點期待這個小孩兒能翻起什麽浪來。
三人又在前廳坐了一會兒,午飯做好,飯菜很快上桌,顧淮謹和葉晚玉帶著顧恒決過來,看見沈柏還在這兒坐著打算蹭飯,葉晚玉的臉頓時垮下來。
顧淮謹好歹是在朝中摸爬滾打過好些年的,又是讀書人,麵色還算溫和。
葉晚玉還沒發難。沈柏便好奇的開口:"怎麽不見修哥兒?"
"修哥兒病了。"葉晚玉冷冷地說,狠狠剜了沈柏一眼,"也不知道是哪個奸邪小人在背後咒他,害他現在隻能臥床休養。"
葉晚玉分明就是罵的沈柏,沈柏覺得有點好笑,她又不是成天閑得沒事幹,顧恒修算哪根蔥,也值得她花時間詛咒?
沈柏腹誹,麵上卻是一派乖巧溫和,關切的說:"陛下壽宴馬上就要到了,到時京中各大世家的子弟都會想盡千方百計在禦前展露自己的才華,修哥兒可要好好休養,若是錯過這次機會可就不好啦。"
經過昨晚,葉晚玉總覺得沈柏說得不像是好話,秀眉緊蹙正要嗬斥,顧廷戈沉聲開口:"食不言寢不語,吃飯!"
葉晚玉又剜了沈柏一眼。把到嘴邊的話生生憋回去。
吃完飯,雨也停了,隻是天還陰沉沉的,沈柏還想坐下喝杯茶解解膩,顧恒舟直接冷著臉把她拎出去。
沈柏是坐馬車來的,李杉一直坐在馬車上等她,見她出來立刻下車迎接,顧恒舟看了他一眼,腳步沒停,直接把沈柏拎上馬車,然後對李杉說:"我和你家少爺有話說,離馬車遠點!"
李杉退到三米開外的地方候著,顧恒舟放下馬車簾子,扭頭看向沈柏:"昨晚你潛進國公府都做了什麽?"
沈柏低頭整理衣領,聞言抬頭,故意瞪大眼睛,一臉看負心漢的表情看著顧恒舟:"顧兄難道忘記昨夜都對我做過什麽了嗎?"
顧恒舟腦子裏的一根弦慢慢繃緊。一字一句的問:"我對你做什麽了?"
沈柏眨巴眨巴眼睛,眼底含了淚光,倔強的說:"沒什麽,顧兄既然忘了,那我也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嘴上說著當什麽都沒發生過,這張臉卻像是受盡了淩辱,好像顧恒舟把能做的不能做的事都做了一遍。
顧恒舟眉心打結,警告沈柏:"我雖然不記得昨晚的事,但有些事發沒發生我是很清楚的,你別到處亂說話!"
沈柏眼珠靈活的轉了轉,飛快的閃過狡黠:"顧兄指的哪些事啊?你平日若沒想過什麽不該想的事,喝醉酒以後也就不會做那些事哦。"
顧恒舟的表情僵冷,薄唇抿成銳利的鋒刃,垂眸避開沈柏的目光,冷聲道:"醉酒之後的行為,當不得真。"
"哦~"沈柏拉長聲音,歪著腦袋笑起,"既然顧兄都這麽說了,那我就當真把昨晚的事忘掉啦。"
顧恒舟嗯了一聲,轉身下車,大步回了國公府,那背影怎麽看怎麽像落荒而逃,沈柏在馬車裏看著,嘴角不可自抑的上揚。
顧兄,雖然我耍流氓雖然耍不過醉酒以後的你,但清醒的時候,你完全不是我的對手呢。
沈柏坐馬車回了太傅府,沈孺修從昨天就等著要教訓沈柏,聽說沈柏回來立刻就要去書韻苑逮人,半路卻被孫氏院子裏的丫鬟截了胡。
孫氏肚子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嬌氣,不敢出來晃悠,卻敢拿孩子做幌子讓沈孺修老往她的院子跑。
沈柏早就料到這種情況,嘴角撇了撇。
男人啊,終究還是靠不住的。
溜溜達達回到書韻苑,綠尖立刻沏了一壺熱茶來,茶白也翻出一件披風給沈柏穿上,像個小老太太不停念叨:"今天一早就在下雨,少爺淋著雨回來,一身都濕透了,不好好歇著又著急忙慌去國公府,日子越發冷了,若是受了寒可怎麽辦,少爺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有人關心的感覺就是好,沈柏吸吸鼻子,向茶白告饒:"好姐姐,我錯了,以後我再這樣,你就叉著腰罵我小混球唄。"
她慣會討姑娘開心,茶白被她逗得破了功,綠尖也笑出聲,屋裏的氣氛暖融和諧,李杉停好馬車,端了一碗藥進來。
那藥黑乎乎的,味道很是難聞,綠尖立刻捏住鼻子:"這是什麽呀?"
李杉把那碗藥放到桌上,看著沈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提醒沈柏這個月她又要來葵水了,得按照張太醫的醫囑喝點暖宮的藥,不然到時又會很難受。
"這是給少爺調養身子的藥。"
沈柏回了綠尖一句,端起那碗藥喝了一大口。
微辣苦澀的藥味瞬間盈滿整個口腔,沈柏眉頭狠狠皺起,吐出嘴裏的藥,眼神淩厲的看向李杉:"誰讓你擅自改張太醫開給我的方子?"
這藥和之前熬出來的藥味道隻有很細微的差別,但沈柏曾經喝這藥喝了整整一年,絕對不會認錯。
這不是暖宮的藥,這是上一世讓她絕了葵水的秘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