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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你別生她的氣

  沈柏手裏的嗩呐是吳守信拿出來的,比平常見到的嗩呐要小很多,純銀打造,小小的一隻很是可愛。


  吳守信不知從哪兒聽說沈柏在暮祀城裏吹過嗩呐,當著寒辰的麵慫恿她吹一曲,沒想到寒辰對這二十個嬌滴滴的姑娘不感興趣,一聽說她會吹嗩呐,眼睛就亮了起來。


  可能東恒國也沒什麽人會吹嗩呐吧。


  沈柏這麽安慰著自己,接過嗩呐嘀嘀嗒嗒的吹奏起來。


  和暮祀城裏吹的喪樂不同,這一次她吹了個很喜慶的曲子,這曲子是她在顧恒舟成親的時候聽到的,和昭陵一般的婚嫁曲目不大一樣,她雖然隻聽過一次,卻一直記到現在。


  這二十個姑娘是沈柏專門從攬月閣挑的,個個樣貌上佳,身姿婀娜,卻還是頭一回從樓裏出來遊玩,還能看人表演的。


  沈柏中氣十足,吹奏的技巧很不錯,曲子越到後麵越歡脫,她身上卻反而籠罩了一股淡淡的哀傷。


  吳守信和寒辰都敏銳的察覺到,正覺得奇怪,外麵傳來一聲輕響,然後船艙門被推開,顧恒舟麵色冷沉的走進來。


  嗩呐聲戛然而止,沈柏放下嗩呐,意外的看向顧恒舟:"顧兄你怎麽在這裏?這個時辰你不是應該在家陪鎮國公吃飯嗎?"

  沈柏一開口,身上那股子哀傷便蕩然無存。


  顧恒舟沒見到她之前什麽樣,涼涼的掃了她一眼,對寒辰說:"今日國公府在旁邊畫舫設宴,有緣與大祭司遇上,大祭司可願移步到我們畫舫一起吃個便飯?"

  國公府在旁邊畫舫設宴,那鎮國公不是也在船上?

  沈柏眼角抽了抽,立刻有姑娘興奮的問:"沈少爺。奴家可也能通往?"

  她們身份卑賤,別說參加國公府的家宴,便是踏進國公府的大門都是祖上積德,若是能借這個機會得見鎮國公的威風該多好啊。


  那姑娘問完,顧恒舟的臉色明顯更冷,眼眸微微眯起,眼刀子嗖嗖嗖的往沈柏身上紮。


  沈柏幹巴巴的笑笑:"世子殿下隻邀請了辰兄,當然隻有辰兄一人赴宴了,諸位美人是我從攬月閣帶出來的,就老老實實與我一起回去吧。"

  姑娘們一臉失望,顧恒舟輕輕挑眉:"陛下不是讓你陪大祭司同遊?你敢撂挑子走人?"

  我也不想撂挑子啊,誰知道顧兄你們今晚會不按常理包畫舫給鎮國公接風?現在好了,連鎮國公都知道我有公然招妓的毛病了,以後還怎麽見人?


  沈柏實在不想這個時候去麵對鎮國公,正想找其他借口推辭,吳守信溫聲道:"世子殿下說得有理,沈柏你和大祭司一起去赴宴吧,這些姑娘我自會幫你送回去。"

  沈柏:"……"

  吳兄,我懷疑你隻是假意與我和好,就等著我放鬆警惕坑害我!

  沈柏皮笑肉不笑的瞪了吳守信一眼:"吳兄,那還真是要謝謝你呀。"

  吳守信說:"以你我的關係,不用謝。"

  沈柏心底白眼翻出天際,很想一鞋拔子呼吳守信臉上。


  小爺謝你大爺!客套話都聽不出來,你還真挺能順杆往上爬的!

  寒辰已起身跟著顧恒舟往外走,顧恒舟站在船艙口催促:"還不走?"

  "馬上就來!"

  沈柏應著抓起麵具重新戴好,從搭好的跳板走到顧恒舟他們那艘船上,進入船艙,一眼就看見顧廷戈和顧淮謹坐在主位方向。


  顧廷戈和上一世沈柏見到他的時候沒什麽兩樣,眉目冷沉,眸底藏著邊關的蒼涼肅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玄色常服,乍一看和尋常武夫沒什麽區別,仔細一看才會發現他周身的氣息與旁人不同,蘊藏著巨大的威壓和鋒銳的殺氣。一旦氣勢全開,便會迫得人兩腿發軟,不由自主的想要跪下。


  寒辰動作快,已經在顧廷戈身邊落座,沈柏一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今日茶白特意給她選了一身芙蓉色花開富貴華服,極浮誇張揚,臉上的麵具色彩也很是豔麗,像一隻大花蛾子,撲棱著翅膀衝進來,與屋裏的人和氣氛格格不入。


  在畫舫上吹嗩呐,公然從花樓招妓陪東恒國大祭司遊船,穿得還如此花裏胡哨。


  還沒見到麵,沈柏這個名字就給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顧廷戈眼底閃過玩味,顧恒舟眉心擠出褶皺,看著沈柏命令:"把你臉上烏七八糟的玩意兒給我丟了!"

  他就一轉眼沒看見,這小騙子就把麵具糊臉上了。還真是花樣百出。


  沈柏心虛,還是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跟心上人的親爹見麵,嘿嘿笑了兩聲,正準備推辭,顧恒舟加重語氣:"要我親自動手?"

  顧恒舟性子一直寡淡冷漠,跟誰也不親,情緒也一直沒什麽波瀾,這會兒跟沈柏說話態度卻明顯比平日要親昵許多,顧廷戈不由多看了顧恒舟一眼。


  他這個兒子,似乎跟沈家小子關係還不錯?


  一聽顧恒舟要親自動手,沈柏連忙把麵具扒拉下來,勾唇笑得靦腆又矜持,規規矩矩的見禮:"晚輩沈柏見過顧叔叔、二叔、二嬸、修哥兒、決哥兒。"

  沈柏語氣溫和,麵上滿是討好之意,和之前懟顧恒修、顧恒決的樣子截然不同,顧恒決暗暗翻了個白眼,顧恒修溫笑出聲:"沈少爺今日嘴怎麽這麽甜,可是偷嚐了攬月閣那些姑娘們的口脂?"

  偷嚐你個大頭鬼!


  顧恒修這話實在誅心,沈柏立刻睜大眼睛,無辜的反駁:"修哥兒這是說的什麽話?我才十四歲,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我怎會做那等孟浪之事?"

  沈柏麵部表情很是生動,若是去演戲,當是戲班子裏的台柱子。


  她先反駁了顧恒修潑自己頭上的髒水,又義正言辭道:"修哥兒你誤會我可以,大祭司可還在這裏,他在東恒國什麽地位想必你也清楚,我能讓煙花之地的女子髒了他的身子嗎?就算我有這種想法,大祭司這麽清冷出塵的人,會與我沆瀣一氣嗎?"

  顧恒修隻想說沈柏招妓的事,沈柏卻把寒辰一起拖下水,寒辰就在這兒坐著,顧恒修自然不敢說他不好,應和道:"大祭司自然不會是這樣的人,那沈少爺你從攬月閣帶走二十個姑娘做什麽?"

  沈柏麵不改色:"就是單純的想讓她們展示一下咱們昭陵女郎的多才多藝,也讓大祭司了解一下咱們昭陵的特色樂理,我當然知道世家小姐的姿容才藝更為絕妙,但她們身份尊貴,又最守規矩,我總不能讓她們親自為大祭司表演才藝吧。"

  沈柏有理有據,讓人無法辯駁。


  顧恒修一時說不出話來,不想讓他再亂說話,沈柏快步走到顧廷戈麵前,見他麵前的碗空著,諂媚的抱起酒壇給他倒了一碗,誠懇的說:"晚輩不知顧叔叔在此舉辦家宴,打攪之處還請顧叔叔不要見怪,晚輩在這兒給您賠罪了。"

  沈柏在沈孺修麵前都沒這麽規矩聽話過。


  顧廷戈看人很毒,一看沈柏滴溜溜發亮的眼睛就知道這小孩兒是個不安分的,覷了一眼碗裏的酒,故意問:"你就這麽賠罪?"

  沈柏皺著眉頭一臉為難的說:"我爹是文官,平日隻喜歡喝茶,晚輩也從來沒喝過酒,顧叔叔可能讓晚輩以茶代酒?"

  顧恒舟:"……"

  小騙子,這種時候還敢撒謊!

  顧恒舟一看見沈柏裝傻充愣的樣子就想把人逮過來好好教訓一頓,但一想到她喝醉了酒會發瘋,又硬生生的忍住。


  顧廷戈覺得沈柏挺好玩兒的,他雖然沒有刻意釋放威壓,但一般小孩兒在他麵前都老實得不得了,隻有這小孩兒麵不改色,滑頭得很。


  他屈指輕輕敲了敲桌子,問:"你聞著酒味兒咽了三次口水,分明饞得很,還敢說不喝酒?"

  到底是殺敵無數的鎮國公,果然觀察細致入微。


  沈柏的確饞得不行,但這種場合,她真的不敢亂來,隻能不好意思的說:"顧叔叔誤會了,晚輩是饞這一桌子好吃的,並不是饞酒。"怕顧廷戈不相信,沈柏立刻指著顧恒舟說,"顧兄可以作證,晚輩真的不會喝酒。"

  顧恒舟繃著臉,下顎冷硬,片刻後才說:"嗯,她不喝酒。"

  顧恒舟向來是不會撒謊的,他都替沈柏作證了,其他人自然不會再懷疑,唯有寒辰掀眸看了顧恒舟一眼。


  沈柏酒量好不好他不知道,但在睦州的時候,沈柏的的確確是喝過酒的。


  顧廷戈沒再追問,沈柏讓人送來茶水,以茶代酒,一口氣喝了三大碗。


  她動作豪放,行雲流水。明明喝的是茶,卻做出了千杯不倒的架勢。


  顧廷戈垂眸掩下眼底的探究,端起那碗酒喝下。


  隻剩下一個空位,沈柏走到顧恒修身邊坐下,剛剛顧恒修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沈柏一點也沒生氣,反而關切的問:"修哥兒,你臉色看上去好像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

  顧恒修掩唇輕咳了一聲,說:"隻是之前有點染了風寒,沒什麽事。"

  沈柏點點頭,擔憂的說:"修哥兒既然身體不好,就該好好在家待著,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了若是不小心風寒加重,別說是為了給顧叔叔接風導致的。"

  這話聽著像是在關心顧恒修,仔細一琢磨就有些不對味兒了,更像是讓顧恒修別給人家添麻煩。


  顧恒修剛想反駁,沈柏又好奇的看向葉晚玉,熟稔的問:"二嬸平日最是細致入微,怎麽明知道修哥兒染了風寒,今日還這麽麻煩,特意包了畫舫辦家宴?顧叔叔好不容易才回京,外麵的飯菜哪有家裏的飯菜好吃?"

  聽聽這人說的都是什麽話?


  參加別人的家宴,各種挑刺不說,還挑撥人家的關係,存的都是什麽心?


  葉晚玉壓不住怒火冷了臉,顧淮謹疑惑的看向顧恒修:"修兒你風寒還沒好嗎,那今天怎麽還提議來畫舫辦家宴?"

  沈柏挑眉,意味深長的看了顧恒修一眼。


  原來是顧二少爺提議來畫舫辦家宴的啊,那他應該也是知道自己和大祭司在這裏,故意帶鎮國公來堵人的吧。


  沈柏彎眸,覺得同是顧家血脈,顧恒修這腦子真的蠢得有點可以。


  她既然敢讓瀚京城裏的人都知道自己喜歡顧恒舟,難道還會怕讓鎮國公知道?

  猜到顧恒修是什麽意圖,沈柏幽幽的開口:"修哥兒,你有什麽想跟顧叔叔說的,盡可直接開口,這麽拐彎抹角的反倒顯得小氣,和背後嚼舌的婦道人家差不多,若是宣揚出去,也會讓人看不起。"

  葉晚玉護自己這兩個兒子護得緊,一聽這話頓時豎起眉頭,不滿的嗬斥沈柏:"沈少爺,你好歹在國公府養過月餘的傷,國公府待你不薄,你平日行事乖張也就罷了,今日是顧家家宴,你說話也該注意點場合!"

  注意場合?她倒是想注意,有人不想啊。


  沈柏並不理會葉晚玉,笑盈盈的看著顧恒修問:"修哥兒挑在這裏設家宴,不就是想鬧個雞犬不寧嗎?"

  顧恒修蒼白的臉上浮起溫和的笑,眸光平靜的問:"沈少爺在說什麽,我好像有點聽不懂。"

  當真聽不懂?

  沈柏沒理他,認真的看著顧廷戈說:"今日顧叔叔剛回京,原本應當好好休息,解除這一身疲乏,晚輩也打算過兩日帶上禮物親自到國公府拜見顧叔叔,沒想到修哥兒如此迫不及待,讓晚輩在這樣倉促的情況下見到顧叔叔,打攪了顧叔叔的興致,晚輩實在抱歉。"

  沈柏完全收斂了平日吊兒郎當的不羈模樣,明明才十四五,渾身的氣度卻陡然變得沉穩,像是已經在人情世故方麵摸爬滾打了許多年。


  顧廷戈眼睛微微眯起,他方才隻覺得這小孩兒有趣,不像表麵上看到的那麽簡單,這會兒卻覺得這小孩兒心機極深,隻怕比朝堂上那些個老狐狸也不遑多讓。


  一個才十四五的小孩兒,怎麽會有如此深重的心機?

  顧廷戈想不明白,沈柏起身,端端正正對著顧廷戈鞠了一躬:"顧叔叔,對不起,我……"

  啪!

  顧恒舟手裏的酒杯猛然碎裂,瓷片碎渣劃破他的手指,殷紅的血立刻湧出來。


  所有人都愣住,沈柏最先回過神來,扯下汗巾衝過去想幫他包紮,顧恒舟冷著臉無情地把沈柏推開,下顎緊繃著,像冰天雪地裏凝成的冰棱。


  沈柏立刻意識到他在生氣。


  他猜到她想說什麽,許是氣她莽撞,又許是氣她沒有想盡辦法遮掩。


  畢竟她現在還是男兒身,畢竟今天是他爹時隔五年回京的第一天,他不想有任何事讓他爹心煩。


  但是嘴長在顧恒修身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沈柏越是遮掩,這事便越會讓人浮想聯翩,還不如直接承認顯得更有擔當。


  沈柏被推得後退兩步穩住身形,咬咬牙移開目光,不管顧恒舟生不生氣,直接對顧廷戈說:"顧叔叔,與其讓您從別人口中聽那些添油加醋的傳聞,不如我現在直接跟您坦白。"

  沈柏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地堅定不移的說:"我喜歡顧兄!"

  顧廷戈馳騁沙場數十年,見過強敵無數,殺過的人也數不勝數,現在不管見到什麽場麵,他都能不動如山,這會兒聽見這個十四五的小孩兒說喜歡他兒子,眉梢卻控製不住的抖了一下。


  他的眸光還很平靜,沒有立刻動怒,仔仔細細的打量沈柏。


  這個少年身量嬌小,穿著一身芙蓉色繡花開富貴錦衣,這一看紈絝又張揚,然而細看之下可以發現,他的五官還沒長開,小臉很是清秀,甚至有點偏柔弱的女氣,的確有點雌雄難辨。


  就這麽個小孩兒,會吹嗩呐,會招妓,還會牙尖嘴利的懟人,竟然站在他麵前理直氣壯的說喜歡他兒子。


  船艙陷入一片死寂,片刻後顧廷戈看向顧恒舟,正要問他是怎麽想的,沈柏搶先道:"是我單方麵喜歡顧兄的,這事和他沒關係,顧叔叔您別怪他,您也不用擔心,我知道顧兄有鴻鵠之誌,不會玷汙他的名聲,也不會阻撓他的前程,我隻是想讓他知道我喜歡他而已。"

  這段感情她曾在心底埋藏了整整十年,到死都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如今重活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轍。


  沈柏把一切都攬到自己身上,朝著顧廷戈屈膝跪下:"晚輩愛慕顧兄之事,瀚京已是人人皆知,顧叔叔若有怒氣,盡管衝晚輩來,晚輩絕不叫冤。"

  沈柏做出一副要英勇就義的樣子,船艙裏的氣壓一降再降,在座的人神色各異,唯有一個寒辰戴著麵具坐在那裏,看不出現在是什麽表情。


  顧恒舟好歹是顧淮謹和葉晚玉照看的,沈柏突然把這事捅出來,顧淮謹這個二叔有點尷尬,他低聲對顧廷戈說:"這事確實不怪行遠,當初事情發生以後,行遠立刻請命,把沈家這小子丟進瀚京校尉營受訓,原以為這小子能學好,沒想到他到現在還死不悔改,大哥你別生氣。"

  顧淮謹不敢說沈柏在太學院輕薄了顧恒舟,隻含糊說出了事。


  顧廷戈有點意外,沒想到沈柏這樣的小身板兒,進了瀚京校尉營還能活蹦亂跳的出來。


  葉晚玉雖然也聽聞了一點風聲,卻沒想到沈柏敢這麽理直氣壯的當著顧廷戈的麵說出來,頓時痛心的驚呼:"你這混小子在這兒耍什麽瘋,好好的日子,你胡說八道些什麽,我們行遠可是堂堂七尺男兒,日後是要議親成婚的。你怎麽敢對他有這種想法?"

  沈柏一點沒覺得害怕,冷冷的看著葉晚玉說:"感情這種事,向來不是能被控製的,二嬸與其擔心我,不如好好擔心修哥兒,他染著風寒還提議包下畫舫給顧叔叔接風,究竟存著什麽心思,他可是顧叔叔的親侄子,他若被外人誆騙生了什麽壞心,動搖的可是顧家的根基。"

  沈柏不認錯還反咬顧恒修一口。


  葉晚玉氣得腦仁發疼,捂著胸口怒斥沈柏:"你給我住嘴!修哥兒能有什麽壞心,倒是你心思齷蹉,不男不女,故意挑撥離間,讓行遠疏離我們,你才是該死!"

  葉晚玉失了平日的冷靜和柔婉,眼看事態要失控。顧恒舟冷聲命令:"滾出去!"

  他的語氣很冷,壓著滔天的怒火,若是沈柏敢頂撞一句,他就要動手把沈柏丟出去。


  他這一輩子,除了在乎瀚京校尉營那些老兵,最在乎的就隻有鎮國公了。


  沈柏知道今天的時機不對,他生氣也是應該的,軟著聲道:"我這就離開,顧兄你別生氣。"

  沈柏說完起身往外走,寒辰跟顧家的人沒什麽關係,也跟著起身。


  兩人走到船艙外麵,他們的畫舫已經往回駛了很遠,沈柏剛想看看附近有沒有小船,腰上忽的一緊,頭頂傳來寒辰冷淡的聲音:"抓緊了。"

  "啊?"

  沈柏沒有反應過來,下一刻整個人懸空,寒辰直接施展輕功躍上江麵。


  這一處水流挺急的,沈柏之前在東恒落了水,還有點心理陰影,立刻手腳並用緊緊抱住寒辰。


  寒辰在水裏踩了兩下,片刻後,穩穩落到他們剛剛的畫舫船頭。


  這一招輕功水上飄把畫舫上的人驚呆了,夜風變得強勁,帽子被風刮落,一頭柔順的銀發瞬間灑落,有幾縷發絲迎風飛舞,哪怕看不到他的容顏,也讓人看到一股驚心動魄的美。


  不過沈柏沒有看見,她還死死扒在寒辰身上不敢動彈。


  吳守信聽見下人稟報走到船頭,見沈柏纏在寒辰身上,輕輕咳了兩聲,問:"你們怎麽又回來了?"

  聽見聲音,沈柏才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經在船上了。仰頭驚喜的看著寒辰:"辰兄,原來你的輕功如此厲害啊,能不能傳授一點秘訣給我?日後若是遇到危險,我也能逃得快一點。"

  吳守信翻了個白眼兒,學輕功隻為了逃命,這人也就這點出息了。


  寒辰低頭覷著她,淡漠的提醒:"下去!"

  沈柏立刻鬆開他下去,吳守信又把剛剛的問題問了一遍:"你們不是去參加鎮國公的家宴了嗎?怎麽這麽快又回來了?"

  沈柏嘁了一聲,沒好氣道:"有小人暗中作祟,飯沒吃上一口,還把顧兄和顧叔叔都給得罪了,煩人的很。"

  吳守信詫異:"你做什麽得罪他們了?"

  沈柏已經走回船艙,聞言扭頭笑得明媚:"我也沒做什麽,就是當著顧叔叔的麵,表明了自己對顧兄的心意。"

  吳守信:"……"

  這還叫沒做什麽,你難不成還想當著鎮國公的麵把在太學院發生的事重現一遍?

  吳守信眼角抽了抽,隻覺得沈柏實在太膽大妄為。


  寒辰把帽子和發帶撿起來,跟著回到船艙,沈柏已經被那二十個姑娘團團圍住,這些姑娘對鎮國公很是好奇,嘰嘰喳喳不住的問問題。


  她剛剛才受了氣,這會兒被姑娘們圍住卻沒有一點要發怒的樣子,臉上又帶了紈絝不羈的笑,耐心的回答她們的問題,言語也很溫和,不僅沒有抹黑顧廷戈,還把他形容得很是寬厚親和,好像是這天底下再好不過的人。


  寒辰坐到旁邊安靜看著,突然覺得有點羨慕,有這麽個人陪在身邊,應該永遠都不會感到孤單寂寞吧。


  畫舫很快停靠在岸邊,時辰不早了,眼看要到宮門落鑰的時間,沈柏還是讓吳守信送那二十個姑娘回攬月閣。自己則親自送寒辰回宮。


  天早就黑了,沈柏下船以後沒再戴麵具,走了兩條街,她敲開一家成衣鋪的門,買了一雙鞋子出來給寒辰:"辰兄的鞋子打濕了,換上這個再走吧,換下來的鞋子我帶回太傅府讓人洗幹淨,幹了以後再換回來。"

  這種細節她倒是很快就注意到了。


  寒辰沒有接鞋子,看著她問:"不生氣麽?"

  沈柏疑惑的抬頭:"什麽?"

  寒辰問:"明明是有人暗中搗鬼,並不是你主動生事,卻要被這麽凶的嗬斥,不會覺得生氣麽?"

  他說的是剛剛在畫舫上發生的事。


  沈柏有些意外,沒想到他這個人看這高深冷漠,還會關心她會不會生氣。


  沈柏把鞋放到他腳邊,滿不在乎的說:"這有什麽好生氣的?本來就是我讓顧兄為難了呀,若我是女子,便能光明正大的喜歡他,也不會讓他和我一起承受世俗的目光。"

  若她是女子,以她的家世背景,完全可以求嫁於他,沒有人會覺得他們在一起是天理難容的事,一切都會很順利。


  寒辰不知道內情,卻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這也不是你的錯。"

  就算不是女子,喜歡一個人,也沒有錯。


  寒辰想說的是這個,沈柏愣了一下,眼眶不受控製的有點發熱,她用力擠出一抹笑,重重點頭:"對呀,這不是我的錯。"

  不是她想女扮男裝、瞞天過海,也不是她故意想讓顧恒舟為難。


  她生下來就沒得選,唯一能做的,就是坦坦蕩蕩喜歡自己喜歡的人,竭盡所能為他掃清障礙,不管最後的結果會不會改變,她也不會像上一世那樣,帶著滿腔遺憾後悔赴死。


  沈柏這會兒的笑和平日不一樣,莫名讓人看得有點心疼。


  寒辰動了動手,很想碰碰沈柏的臉,沈柏輕輕踢了下他的腳:"好啦,一會兒宮門就要關了,趕緊換了鞋回去,不然一會兒宮裏要出大亂子。"

  寒辰驚醒的收回手,唇瓣緊抿,胸口翻湧起異樣的陌生情緒。


  他剛剛怎麽會有想要主動觸碰別人的想法?

  寒辰換好鞋子,沈柏拎著他的鞋把他送到宮門口,看著他從偏門進了宮被提著燈籠的引路太監帶走,這才轉身往太傅府走。


  快到的時候,綠尖突然衝出來,把她拉進旁邊巷子,緊張兮兮的說:"少爺,你先別回去,老爺聽說你招妓的事,在家裏發了好大一通火,說等你回來要家法伺候!"

  沈孺修高風亮節一輩子,除了在發妻死後不久就抬了孫氏進門,再沒做過一件越矩的事,上一世沈柏整日在煙花之地飲酒作樂,他為這個不知道發了多少脾氣。


  沈柏不懂沈老頭為什麽會這麽執著,她雖然在煙花之地,但又不能真的做什麽,頂多就是貪杯多喝一點酒,他這麽喋喋不休的念叨真的不嫌煩嗎?

  寒辰今晚說那句話到底還是觸動了沈柏的心弦,她感覺有點累,不想回家跟沈孺修抬杠,跟綠尖說:"好丫頭,我今晚就不回家了,你和茶白關好門窗好好休息。我爹就是個紙老虎,看著很凶,但從來都不會跟府上下人動一根手指,你們別怕。"

  沈柏說完扭頭就走,綠尖追了兩步:"少爺,你不回家去哪兒呀?"

  沈柏笑道:"少爺心情不好,咬人去!"

  綠尖:"……"

  少爺,你這是把自己當狗了麽,心情不好還能咬人?


  沈柏溜溜達達去了國公府,顧廷戈帶回來的親兵都交給禁衛軍安置在城中,國公府的守衛沒有增加很多。


  沈柏翻牆進去,之前在這裏養了個把月的傷,她對府上的守衛情況很了解,躲開巡夜的守衛,駕輕就熟的進了荊滕院。


  顧三顧四不知去了哪裏,院裏沒人,顧恒舟也沒回來。房間黑漆漆的一點亮光都沒有,沈柏直接進了顧恒舟的臥房。


  屋裏的擺設和之前沒什麽兩樣,沈柏在屋裏東摸摸西看看,約莫一刻鍾後,院子裏傳來腳步聲,沈柏立刻閃進耳房。


  剛藏好,房門便被推開,點上油燈,昏黃的燈光立刻盈了滿室,可惜從耳房門縫看不到屋裏的情景,沈柏隻能緊貼著門,豎起耳朵探聽。


  回來的是顧恒舟和顧廷戈,沈柏和寒辰離開後,桌上的氣氛僵到極點,顧淮謹和葉晚玉的臉色都很不好,倒是顧廷戈神色如常,沒有追問顧恒舟和沈柏的事。也沒有追究顧恒修今天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軍中不許浪費糧食,顧廷戈什麽也沒說,隻讓大家吃飯,不許剩菜,眾人就算沒什麽食欲,也把一桌飯菜吃幹淨。


  顧廷戈無酒不歡,顧恒舟默不作聲的陪他喝完了兩大壇。


  顧廷戈都有點微醺了,顧恒舟還麵不改色,走路都四平八穩的,顧廷戈拍著他的肩膀連誇了好幾聲好。


  兩人回到臥房,顧廷戈在屋裏轉了一圈,房間還是老樣子,十多年來都沒什麽變化。


  借著酒勁兒,顧廷戈小聲嘀咕:"你這小子真沒勁,老子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屋裏堆的全是好吃的好玩的。"

  顧恒舟說:"哦。"

  聲音染了酒色有點啞。


  顧廷戈更覺得沒什麽意思,哼了一聲準備離開。顧恒舟又開口:"爹。"

  顧廷戈扭頭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顧恒舟卻又不說話了。


  等了一會兒,顧廷戈再次往外走,顧恒舟又喊了一聲。


  如此往複好幾次,顧廷戈終於沒了耐性,沒好氣的低吼:"到底什麽事,再這麽吞吞吐吐的信不信老子揍你?"

  顧恒舟朝他走了兩步說:"你別生她氣。"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顧廷戈皺眉:"我生誰的氣?"

  顧恒舟沒回答,自顧自的說:"她雖然看著不大正經,但沒有壞心的,趙定遠欺負周叔叔,是她讓他貶職的,她還救過周叔叔的命,現在李為是校尉營的副蔚,所有人都覺得她很好,這次太子殿下去東恒國雖然很冒險,但對昭陵會產生非常深遠的影響,你別生她的氣。"

  趙定遠欺負周德山?


  顧廷戈意外,他了解自己的兒子,顧恒舟不是會背後告狀叫苦的人,顧廷戈折返回去,伸手摸了摸顧恒舟的臉,觸手一片滾燙,試探著問:"醉了?"

  顧恒舟搖頭否認,執拗的說:"你別生她的氣。"

  他不停地重複這句話,瞬間多了幾分孩子氣,一定要得到回答才肯罷休。


  顧廷戈收回手,沉沉的說:"你先老實跟我說你平時酒量多少,我再考慮生不生他的氣。"

  顧恒舟坦白說:"醉酒誤事,我隻偶爾陪周叔叔喝兩碗。"

  平日隻喝兩碗,今天喝了大半壇,這傻小子不要命了?


  顧廷戈有點想笑又有點心疼,不用再問也知道他喝醉了,這個時候不適合再問話,顧廷戈拍拍顧恒舟的腦袋,溫聲說:"你好好睡一覺,明天再來問我這個問題。"

  顧恒舟還想說話,顧廷戈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我說明天就明天,給我回去睡覺!"

  顧恒舟不說話了,等顧廷戈離開,乖乖把門關上,還撥上門栓。


  沈柏早就聽得忍不住了,連忙從耳房出去,還沒來得及跟顧恒舟說話,就被顧恒舟一招擒拿手摁在地上。


  胳膊很痛,沈柏不敢大聲呼救,小聲道:"疼疼疼,顧兄,是我是我,你別把我胳膊撅折了!"

  顧恒舟手上鬆了力,疑惑的問:"沈柏?"

  他這樣子有點像在暮祀城中了毒的樣子,沈柏連連點頭:"是我是我,你快放手,我要疼死啦。"

  話音剛落,沈柏整個人被摁進寬厚的,充滿馥鬱酒氣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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