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章:籠絡人心(四)
「混賬東西,竟敢挾持大小姐?看我不將你剁碎了喂狗!」
見柳尋衣力挽狂瀾,洵溱險象環生,早已怒憤填膺的阿保魯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殺意,揮手將沒入地面的鋼刀高高拎起。憋著一口惡氣,瞪著一雙血目,氣勢洶洶地朝捶胸頓足,愴地呼天的袁霆走去。
「尋……」
見此一幕,謝玄本欲出言提醒,但話一出口又忽覺不妥,於是戛然而止。
「去死吧!」
「不!」
「副宗主……」
「呼!」
沒有多餘的廢話,阿保魯兩步衝到近前。伴隨著袁孝的哀嚎與洪寺幾人的驚呼,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砍向全無防備的袁霆。
觀其架勢,這一刀恨不能將袁霆從中劈成兩半。
「砰!」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被白布層層纏繞的手毫無預兆地凌空探出。不偏不倚地攥住阿保魯持刀的手腕,令其刀鋒墜至距袁霆頭頂約半尺之遙時驟然懸停。
此刻,阿保魯粗壯的臂膀緊繃如鐵,黝黑的前額青筋暴起,恨不能使出吃奶的力氣,卻仍無法令刀刃再向下挪動一寸。
「柳尋衣,你攔我作甚?」氣急敗壞的阿保魯怒視著意興闌珊的柳尋衣,憤憤不平地罵道,「袁霆就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這些年他在東北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拜少秦王所賜?今天他竟敢以下犯上,為求活命不惜挾持大小姐,如此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現在不殺,難不成留著過年?」
「如果我想讓他死,又何必給他回頭的機會?」柳尋衣神態慵懶,語氣卻分外堅定,「更何況,洵溱只是受些驚嚇,並無大礙……」
「那也不行!」阿保魯對柳尋衣的勸解嗤之以鼻,「無論大小姐有沒有受傷,袁霆敢對她不敬,足以表明此人懷有不臣之心,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你們已將他打的遍體鱗傷,難道還不算『血的代價』?」
「柳尋衣,你少在這裡插科打諢!」阿保魯惡狠狠地瞪著強顏歡笑的柳尋衣,咬牙切齒地說道,「袁霆今天必死無疑,莫說你保不住他,就算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
見阿保魯固執己見,又對柳尋衣出言不遜,站在一旁的洪寺、嚴順、雷震無不暗吃一驚,心生尷尬。與此同時,與阿保魯同仇敵愾的蕭陽、蘇忽、荀佈道也下意識地臉色一變,面面相覷。
值得一提的是,謝玄從始至終作壁上觀,一聲未吭。
「柳尋衣,我今天只想懲治袁孝父子,不想與你為難。」似乎意識到自己言語有失,阿保魯在柳尋衣波瀾不驚的目光中臉色微微變化,從而語氣一緩,「罷了!我知道你已身心俱疲,去一旁歇著吧!剩下的事交給我……」
「交給你?」柳尋衣眉頭一挑,不答反問,「你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盡量給他們一個痛快。」
「如此說來,你非殺他們不可?」柳尋衣遲疑道,「如果……我不准你殺他們,又當如何?」
「柳尋衣,我已經給足你面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如果我沒有記錯,他們父子早已不是替少秦王掌管『上京四府』的僕役,而是『西律武宗』中原四大分舵的舵主及弟子。既然他們是西律武宗的人,莫說你沒有資格處置他們,就連洵溱……也同樣沒有資格。因為我才是執掌中原四大分舵的副宗主,有權決定西律武宗在中原的一切事宜。」柳尋衣漸漸對不依不饒的阿保魯失去耐心,語氣也不再像剛剛那般和善,「因此,袁孝父子的生死由我決定,輪不到你越俎代庖。」
「柳尋衣,你……」
「由我出任西律武宗的副宗主,執掌中原四大分舵的生殺大權,這些不是我的憑空臆想,而是少秦王的意思。現在,你執意處死袁孝父子,枉顧我的阻攔,莫不是……質疑少秦王的決定?」
「我……」
當柳尋衣搬出少秦王,阿保魯的眼中頓時浮現出一抹猶豫之色。雖然他不屑於柳尋衣的「副宗主」之位,卻萬萬不敢蔑視少秦王的權威。
因此,面對柳尋衣的「以權壓人」,阿保魯縱使心中不忿,嘴上卻不敢過分爭執。
「阿保魯!」
就在柳尋衣寸步不讓,阿保魯進退兩難,房間內的氣氛漸漸陷入僵局之際,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悄然響起。緊接著,心緒平復,意識清醒的洵溱雙手撐著床沿慢慢坐起身來,眼神仍有一絲恍惚,氣息仍有一絲紊亂,臉色仍有一絲蒼白……顯而易見,驚魂未定的她仍十分虛弱。
「大小姐!」
一見洵溱蘇醒,蕭陽、蘇忽、荀佈道、洪寺、嚴順、雷震無不面露驚喜,一窩蜂地圍上前去,爭先恐後地向她噓寒問暖。
「柳尋衣說得對,他才是西律武宗的副宗主,你我皆無權干涉他的決定。」洵溱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欲言又止的柳尋衣,心不在焉地向阿保魯下達命令,「收起你的兵刃,退到一旁。」
「可是……」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是……」
洵溱的態度不容置疑,阿保魯憤懣不平卻又無可奈何。怒哼一聲,同時狠狠踹了一腳嗚咽不止的袁霆,持刀的右手猛然向上一揚,奮力掙脫柳尋衣的束縛,氣洶洶地退到一旁。
「袁孝、袁霆出賣我們乃不爭的事實,即使你饒過他們的性命,也應該加以嚴懲,否則難以服眾。」洵溱不急不緩地問道,「不知你這位『副宗主』……打算如何懲治他們?」
柳尋衣眉頭緊鎖,似乎面對這樣的事情毫無頭緒,故而虛心求教:「我只想保住他們的性命,至於如何懲治……不知你有什麼高見?」
「我的建議很簡單,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洵溱的語氣平淡如水,不摻雜一絲感情,「如果你決意大發慈悲,可以將他們逐出西律武宗,永不起用。但我必須提醒你,袁霆倒是無所謂,可袁孝……為少秦王效命多年,曾貴為『上京四府』之首,他知道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對我們構成的威脅萬萬不可小覷。」
「不錯!」在阿保魯的眼神催促下,蕭陽趁勢接話,「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縱使不殺他們,至少也要砍下他們的手腳、割掉他們的舌頭、廢掉他們的武功,確保他們離開后不會與我們為敵才能逐出宗門……」
蕭陽話未說完,洵溱陡然向他射去一道滿含不悅的目光,登時令振振有詞的他乖乖閉上嘴巴。
「大小姐,出賣你們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與袁霆無關。」袁孝一邊苦苦掙扎,一邊將青一塊、紫一塊的腦門一下下地朝地面撞去,發出一陣「砰砰砰」的響聲,口中不住地向洵溱賠罪求饒,「剛剛逆子鬼迷心竅,一時衝動冒犯大小姐,都怪我平日教子無方,以至其尊卑不分,毫無禮數。在此,我替他向大小姐和副宗主叩首賠罪,希望你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和逆子一般見識。我是他爹,甘願也應該用自己的性命替他贖罪。無論大小姐和副宗主打算如何懲治,哪怕千刀萬剮……袁某也願一力承擔,並且絕無怨言!」
「爹,如果不是孩兒輕敵大意被他們擒獲,你又豈會受制於人?」見袁孝主動求死,痛哭流涕的袁霆連忙抬起頭來,懊悔道,「說到底,只怪孩兒驕傲自負,以為在自己的地盤可以橫行無忌。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的自以為是非但害得自己身陷囹圄,更害得爹不得不昧著良心助紂為虐,終究……釀成大錯。縱使以死贖罪,也應該讓我去死……」
「逆子住口!你懂什麼?」氣急敗壞的袁孝連聲怒叱,「爹已是土埋半截的人,活著亦無大用。你年紀尚淺,正如副宗主所言回頭是岸,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爹……」
面對父慈子孝,爭相求死的感人一幕,糾結萬分的雷震將心一橫,不顧洪寺、嚴順的阻攔,硬著頭皮替袁家父子求情:「大小姐、副宗主,此事只怪清風手段卑劣,袁霆涉世未深誤中奸計也是情非得已,袁孝護子心切一時糊塗才會犯下大錯,你們能不能……給他們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
「將功補過?」洵溱黛眉微蹙,輕蔑道,「你們可否記得,當初在瀋州清查『上京四府』的賬目時,我和柳尋衣已經給過你們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沒有將你們中飽私囊的醜事稟告少秦王。有道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如今,本就戴罪的袁孝再一次犯下大錯,我們豈能再給他機會?」
言至於此,洵溱又將鄙夷的目光投向淚流滿面的袁霆,義正言辭地問道:「你又可否記得,當初苦苦哀求我們網開一面,讓袁孝四人將功折罪的人就是你?其他人可以不明事理,唯獨你沒有資格尋死覓活。當時,我們念在你一片孝心的情分上,破例聽取你的建議。卻萬萬沒有料到,本應明辨是非的你竟然辜負我們的信任,當眾出爾反爾,食言自肥,今天又讓我們如何再原諒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