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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籠絡人心(三)

  在場之人誰也沒有料到,一向恭敬謙卑的袁霆竟會狗急跳牆?做出如此膽大妄為的瘋狂舉動。


  一時間,由於內心極度震撼而面如死灰的洪寺、嚴順、雷震怛然失色,噤若寒蟬。柳尋衣和謝玄同樣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論武功,房間內除洵溱外幾乎人人都在袁霆之上。縱使在電光朝露之間,如柳尋衣、謝玄這般高手依舊能夠輕而易舉地扭轉乾坤。因此,袁霆能夠順利得手並不是因為他武功高強。而是因為在柳尋衣這些人的心目中,袁霆的身份加上此時的環境,他斷然不會……也不敢做出以下犯上的出格之舉。


  因此,面對出人意料的現實結果,他們豈能不感到措手不及?豈能不感到萬分驚愕?


  「你找死!」


  見洵溱陷入險境,勃然大怒的阿保魯咒罵一聲,奮力將袁孝的腦袋摔在地上,起身朝袁霆走去。


  「別過來!」


  然而,未等阿保魯靠近,袁霆突然發出一聲恫嚇,掐著洵溱咽喉的五指迅速收緊,令其黛眉微蹙,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苦的表情。


  「袁霆,你若敢傷大小姐一根頭髮,我定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然而,面對阿保魯咬牙切齒地威脅,袁霆卻滿不在乎地又哭又笑:「今天,我們父子橫豎都是一死,大不了同歸於盡!」


  「你……」


  「逆子,不得無禮!快快放開大小姐……」


  見袁霆自不量力地挾持洵溱,大驚失色的袁孝再也顧不上自身的傷痛,一邊扭動著身軀,一邊氣沖沖地怒叱:「混賬東西,你……你找死不成?快快放開大小姐,向大小姐賠罪……」


  「爹,事到如今賠罪又有何用?」袁霆哭喊道,「我們父子的命在人家眼裡連一隻螞蟻都不如,他們只在乎自己的安危,根本不在乎我們的死活……」


  「你給我住口,休要胡言亂語……」


  「死到臨頭,為什麼住口?」休看袁霆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強硬姿態,其實透過他微微顫抖的身體和幾乎變調的聲音,不難猜出此時的他只是虛張聲勢,其內心早已波瀾驟起,不勝惶恐,「求饒是死,不求饒也是死,不如死的轟轟烈烈……」


  「逆子,你……」


  「大小姐,我知道自己這麼做一定觸犯大忌,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活著離開……」


  袁霆不再理會袁孝的訓斥,將矛頭轉向臂彎下的洵溱。由於他的內心過度緊張,以至右手不停地哆嗦,力道拿捏不穩,直將洵溱的玉頸勒得又紅又紫,恨不能令其窒息。


  可由於袁霆看不見洵溱的臉龐,因此渾然不察,仍舊顫顫巍巍地說道:「大小姐,我求求你……只要你放過我爹,我保證不傷害你……」


  「就算我放過他……他又能逃去哪兒?」洵溱強忍著陣陣襲來的窒息感與虛弱感,竭盡所能地令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如果你爹一走了之,他將一輩子東躲西藏……這樣的日子,他又能堅持多久?」


  「我管不了那麼多!」


  似乎被洵溱的顧左言他徹底激怒,袁霆的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我現在只給你兩條路,要麼放我爹走,要麼我們一起死……」


  「額……」


  情緒的波動勢必引起力道的變化,洵溱纖細的玉頸幾乎被袁霆的右手死死攥住,臉色慘白如紙,白皙的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甚至連雙眸也漸漸變得空洞無神。


  「大小姐……」


  「袁霆!」


  就在阿保魯、蕭陽幾人忍無可忍,欲強行出手之際,柳尋衣陡然發出一聲如雷暴喝,登時將在場之人嚇得心神一顫。


  甚至連處於崩潰邊緣的袁霆,也被柳尋衣的聲音驚得臉色一變,暴躁而混亂的精神漸漸恢復一絲理智。


  「你還認識我嗎?還記得當初在瀋州,是誰幫你結束無所事事的紈絝生活?是誰僅憑一面之緣即對你委以重用?又是誰力排眾議,保舉年紀、資歷、經驗皆十分淺薄的你留在東北主持『上京四府』的大局?」


  面對柳尋衣的咄咄逼問,萬千思緒一股腦地湧入袁霆的腦海。回憶往昔,他不由地心慌意亂,五味雜陳。


  「我認識的那位滿腔熱血,胸懷大志,卻一直苦於『英雄無用武之地』的袁霆在哪兒?我認識的那位性情坦蕩,才思敏捷,恪守是非對錯不惜『大義滅親』的袁霆又在哪兒?」柳尋衣一步步地朝袁霆逼近,同時向他發出一連串義正言辭地質問,「我同情你的懷才不遇,相信你的德行操守,器重你的卓越才能,更對你的未來寄予厚望,可如今……你竟用這樣的方式報答我?袁霆,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究竟是我柳尋衣看走了眼?還是你袁霆經不起失敗,受不起挫折?」


  「副宗主……」


  此刻,連袁霆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被柳尋衣的靈魂拷問戳中軟肋,還是對自己的困獸之鬥感到絕望。他只知道,自己的視線在不知不覺間被淚水模糊。


  「看來你沒有忘記我……」


  「那又如何?」袁霆怒而嗆聲,「反正我快要死了……」


  「男子漢大丈夫,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柳尋衣眉頭一皺,語氣甚為不滿,「活要活得頂天立地,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豈能因為死期將至而背棄自己的尊嚴?不顧自己的體面?難道黃泉路近,就可以理所應當地做一些倒行逆施之事?殊不知,世上每天都會有人死去,如果人人都像你這般因為死而肆無忌憚,豈非天下大亂?袁霆,你冷靜地問問自己的心,你究竟是不甘蒙冤?還是……貪生畏死?」


  「我……我絕不是貪生怕死之徒!」袁霆極口否認,「我只求你們放過我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那洵溱呢?」柳尋衣朝氣若遊絲的洵溱一指,沉聲道,「你在不在乎她的性命?」


  「我……」


  「難道你真想掐死她?」柳尋衣不給袁霆思考的機會,炮語連珠似的問道,「剛剛她說得明白,如何處置你們父子由我決定。縱使你想威脅,也應該威脅我,何必找她的麻煩?七尺高的漢子挾持一位弱不禁風的女子,非但不知害臊,反而大言不慚地妄談什麼『同歸於盡』?袁霆,你真是好大的出息!」


  「我……」


  「現在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放開洵溱。」


  「不行,你們先放了我爹……」


  「你只有像男人一樣放過弱質女流,才有資格和我談其他條件。」柳尋衣面色一沉,語氣不再像剛剛那般激動,反而出奇的平靜,卻又蘊含著一抹不容置疑的堅定,「袁霆,不要讓我看錯你!」


  「副宗主,你不要過來……更不要逼我……」


  面對柳尋衣的步步緊逼,陣腳大亂的袁霆緊緊勒著洵溱的脖子,踉踉蹌蹌地不斷後退。


  「現在不是我逼你,而是你逼我。」柳尋衣目無表情,腳步不停,「如果你還記得對我的承諾,馬上放開她!」


  見袁霆遲疑不決,心急如焚的袁孝忍不住厲聲催促:「逆子!你鬧夠沒有?你一向以副宗主為楷模?試問副宗主久經生死關頭,他可曾像你這般唯唯諾諾?可曾像你這般以弱女子為質討價還價?難道你連副宗主的命令也不聽?難道你想活活氣死爹不成?」


  「爹……副宗主……我……」


  「副宗主,大小姐快不行了,不如讓我們……」


  「等等!」


  柳尋衣頭也不回地打斷憂心忡忡的洪寺,從而眼神一寒,急聲喝令:「袁霆,回頭是岸,立刻鬆手!」


  「副宗主……」


  「鬆手!」


  「我……」


  「立刻!」


  終於,在柳尋衣一連三聲怒斥之下,袁霆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徹底瓦解,勒著洵溱的右手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氣。五指一松,手臂輕抬,幾近昏迷的洵溱順勢癱軟下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柳尋衣以一招「移形換影」詭異地消失在原地,未等眾人驚呼出聲,他已攔腰抱著半昏半醒的洵溱向床邊走去。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快若閃電,中途未見一絲遲滯。甚至連袁霆也不知道,柳尋衣究竟是什麼時候將洵溱從自己的身邊抱走?


  直至這一刻,他才幡然醒悟。原來,柳尋衣想從他手中救走洵溱根本易如反掌,之所以遲遲不出手,不是擔心自己破罐子破摔傷害洵溱,而是不希望自己一錯再錯,淪落萬劫不復。


  柳尋衣的用心良苦,豈止後知後覺的袁霆知道?如釋重負的袁孝,以及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謝玄同樣心知肚明。


  「副宗主,是我辜負你的厚望,是我一時大意淪為清風的人質,是我害爹陷入兩難,是我對不起你……」


  漸漸想明白一切的袁霆忽覺羞愧無比,他看看滿身血污的袁孝,又看看昏迷不醒的洵溱,再看看背影佝僂的柳尋衣,一時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抱著腦袋失聲痛哭。


  見此一幕,洪寺、雷震、嚴順面面相覷,不知所言。與此同時,他們的內心深處又湧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與感動。


  似乎柳尋衣的仁義不止賜予袁霆,更賜予同樣出身『上京四府』的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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