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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一章:長線大魚(一)

  一場各懷鬼胎,鬥智斗勇的鬧劇最終在洵溱的「強硬態度」下徐徐落幕。


  尚未做好準備的柳尋衣被洵溱趕鴨子上架,稀里糊塗地坐上第一把交椅。從一無所有的「末路人」搖身一變成為手握大權的副宗主。


  事後,柳尋衣打算立即前往漠北尋找蘇禾,但由於這幾日從中原趕赴東北的江湖人越來越多,以至瀋州城外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為暫避鋒芒,洵溱建議暫時按兵不動,待風聲稍緩再動身不遲。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柳尋衣開始熟悉上京四府的運作。


  袁孝四人遵照洵溱的安排,將上京四府的人丁名冊、土地宅田、錢糧賬目等機密卷宗,全部送到柳尋衣手中清點盤算。


  或是由於時間倉促,或是由於心懷不忿,以至他們送來的東西毫無章法,混亂不堪。


  望著堆積如山的一卷卷宗冊賬目以及數不勝數的一箱箱金銀珠寶,頭大如斗的柳尋衣恍如隔世般久久難以相信。


  從天而降的生殺大權、不勞而獲的榮華富貴、坐享其成的一呼百應……


  今時今日的柳尋衣,豈止是平步青雲?簡直是一步登天。


  一切的一切宛若一場光怪陸離的春秋大夢,令柳尋衣心懷忐忑,惴惴不安。


  面對上京四府辛辛苦苦二十餘載積攢下來的心血,出於江湖道義也好,出於人情世故也罷,柳尋衣本不該、也不願染指,但洵溱卻義正言辭地告誡他:「成立西律武宗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此事關乎數以千計的生死榮衰。既然你坐在副宗主的位子上,就要在其位謀其政,盡心儘力掌管中原四大分舵,為西律武宗的壯大延續而竭盡所能。斷不能濫竽充數,渾水摸魚,更不可尸位素餐,敷衍了事。」


  報恩之心加上知遇之情,令柳尋衣無法拒絕也不能拒絕。因此,縱使遭到四府弟子的刁難和白眼,縱使被他們在背後指指點點,他仍硬著頭皮錙銖必較,狠下決心將上京四府的底細摸清楚。


  話雖如此,可柳尋衣勢單力薄,又如何將亂成一團的賬目梳理清楚?他向洵溱求助,卻不料洵溱竟以「無暇旁顧」為由婉然拒絕。


  事實上,洵溱是真的分身乏術,而非借故推辭。畢竟,她要親自部署上京四府南下中原的計劃安排。


  眼下,柳尋衣無非是熟悉上京四府的底細,查清他們的賬目。雖然耗費一些時間和精力,卻並無太多難處,只需靜心、細心、耐心即可。此事與洵溱的「嘔心瀝血」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萬般無奈之際,潘雨音和唐阿富挺身而出。前者坐鎮中堂,幫柳尋衣釐清卷宗,歸檔成冊。後者明察暗訪,替柳尋衣將上京四府的秘聞軼事打聽的清清楚楚。


  有他二人相助,柳尋衣如魚得水,做事得心應手,自然輕鬆許多。


  這一邊,柳尋衣帶著唐阿富、潘雨音夜以繼日的「精打細算」。另一邊,洵溱權衡利弊,苦思斟酌,悉心籌劃西律武宗入駐中原武林之事。


  十一月十二,袁府。


  袁孝、嚴順、洪寺、雷震被柳尋衣邀至中堂。從早到晚,一卷一冊地當面對賬,直至夜色漸深才算告一段落。


  然而,當他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離開中堂后,又被突然出現的蕭陽截住。


  「四位舵主,大小姐有請。」


  聞言,袁孝四人相視一眼,倦乏的臉上皆是一副興味索然之意。


  「大小姐在哪兒?」


  「書房。」


  「頭前帶路。」


  沒有多餘的廢話,簡簡單單幾句問答,蕭陽引著袁孝四人朝書房走去。


  「砰、砰砰。」


  「進來。」


  「吱!」


  一聲輕響,門分左右。神色狐疑的袁孝四人先後步入書房。


  一燈如豆,幽暗昏黃,將坐在書案后的洵溱映的有些朦朧。


  「見過大小姐。」


  「不必多禮,四位請!」洵溱熱情地招呼他們入座,同時將饒有興緻的目光緩緩掃過悶悶不樂的四人,似笑非笑地問道:「看你們的樣子……似乎很累?」


  「有勞大小姐惦念,我等不累。」雷震瓮聲瓮氣地回道。敷衍的態度、淡漠的語氣,無不昭示其內心的不爽。儼然,他至今仍對洵溱的一意孤行而耿耿於懷。


  面對雷震的失禮,洵溱非但不惱怒,反而若無其事地朝阿保魯輕輕揮手:「給四位舵主看茶……」


  「我們也不渴……」


  「咳咳!」雷震話未說完,袁孝突然輕咳兩聲,搶話道,「多謝大小姐的美意,我們剛剛在中堂已經喝的水飽,這會兒實在喝不下去,望大小姐體諒。」


  「喝的水飽?」洵溱戲謔道,「我們的副宗主為何如此吝嗇?你們為他忙前忙后,他卻連一頓飯也捨不得準備?」


  「萬幸,好歹有口水喝。再過幾天,等我們將全部身家交付給他,只怕連一杯茶也喝不到嘍!」雷震大嘴一撇,陰陽怪氣地說道,「他今天把我們叫去,我以為有什麼好事?結果卻是和我們『算賬』,而且是一筆一筆地算、一天一天地算。莫說錢糧土地,甚至連我們身上穿的衣服、手上戴的扳指、嘴裡鑲的金牙……乃至我們全家老小,府里上上下下過去十年的吃喝拉撒統統清算一遍。我就不明白,在自己的地盤花自己的錢,有何不妥?真他媽……」


  「雷震……」


  「真他媽『認真』、真他媽『嚴謹』、真他媽『負責』……行嗎?」未等滿臉尷尬的嚴順小聲提醒,雷震突然提高嗓音,振振有詞地說道,「我是誇他,不是罵他!老子讚美副宗主事無巨細,一絲不苟,行不行?」


  「你……」


  「除此之外,我們的副宗主還做出許多意想不到的驚人之舉。」雷震無視洵溱和阿保魯的不悅,無視袁孝三人的難堪,肆無忌憚地罵罵咧咧,「大小姐已經交代,他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問我們,我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我們的副宗主偏偏喜歡另闢蹊徑,遇事從來不問,而是派唐阿富四處打聽。搜集一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史傳聞,將上京四府編排的一無是處,更將我們四位家主奚落的體無完膚。依照他們打聽來的消息,我們都是窮凶極惡的王八蛋、都是恃強凌弱的狗雜碎,都應該亂刀砍死,死無葬身之地……」


  「夠了!」


  突然,面色鐵青的袁孝一掌拍在桌上,登時令滔滔不絕的雷震眼神一變,聲音戛然而止。


  「副宗主如何行事,豈容你說三道四?」袁孝斥道,「更何況,他是替少秦王和大小姐辦事,輪不到你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依我之見,你就是見不得一個年紀輕輕的後輩騎在自己頭上頤指氣使,卻又無可奈何,索性破罐子破摔。自己不好過,也不想讓別人好過……」


  「袁孝,你願意給乳臭未乾的小子當狗,我可不願意!」


  「再鬧下去,你連狗都做不成!」


  「你……」


  「夠了!」


  見袁孝和雷震互不相讓,越說越離譜,洵溱不禁心生慍怒。她用茶蓋輕輕敲了敲茶杯,意味深長地嘆道:「少秦王一向厭惡內鬥,可你們和柳尋衣卻遲遲不能相容,真是……讓人無奈。」


  「大小姐,並非我們不容他,而是他不容我們。」雷震憤懣道,「他寧肯相信外邊的流言蜚語,也不願相信我們……」


  「怎麼?難道柳尋衣偏聽偏信,冤枉你們?」言至於此,洵溱將狐疑的目光投向默不作聲的洪寺,指名道姓地詢問,「洪舵主,你說!」


  「這……倒是沒有。」洪寺沉吟道,「副宗主對那些流言蜚語……一字未提。」


  「既然一字未提,你們又如何知道那些流言蜚語將你們編排的一無是處?」


  「這裡是我們的地盤,到處都有我們的耳目。因此,他派唐阿富出去聽到什麼、看到什麼,我們一清二楚……」


  「放肆!」當雷震得意洋洋之際,洵溱突然美目一瞪,厲聲斥責,「你們竟敢派人監視副宗主?」


  「我們沒有惡意,只是以防萬一……」雷震心頭一慌,言辭變得吞吞吐吐,「擔心他年紀太淺,江湖經驗不足,容易被謠言蠱惑……」


  「借口!」洵溱怒極而笑,「口口聲聲柳尋衣不相信你們,可你們又相信他嗎?你們派人監視他是沒有惡意,他派人打聽你們就是不懷好意,天下豈有這般胡攪蠻纏的道理?」


  「這……」


  「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們,柳尋衣本無意插手你們的『小金庫』,是我堅持讓他將上京四府的賬目全部收上來一一清查,也是我叮囑他事無巨細,一絲不苟。讓他多方打探你們的消息,同樣是我的主意。如果你們因此心生記恨,那就記恨我吧!」洵溱面沉似水,字字鏗鏘,「雷震,今天柳尋衣只是查賬,你就像被人踩住尾巴一樣暴跳如雷。倘若日後由他管賬,你豈不是要犯上作亂?古人云『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如果你們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必在乎他怎麼做?如果你們沒有授人以柄,更加不必理會那些流言蜚語。如今,你們對他步步阻攔、事事抱怨、處處刁難,反而令人生疑,猜忌你們是不是外表忠厚,內心奸詐。甚至……圖謀不軌,做賊心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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