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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幾多恩仇

  從龍象山的別苑出來,蕭芷柔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一路上,她黛眉緊蹙,一言不發,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兩個孩兒,以及雲追月剛剛所說的每一句話。


  唐阿富默默地跟在蕭芷柔身後,見她惆悵不語,自己也不多問,只顧低頭前行。不知為何?他看上去似乎同樣心事重重。


  忽然,蕭芷柔停下腳步,但唐阿富神思遊離,一時躲閃不及,竟踉蹌地撞在蕭芷柔身上。


  「嘶!」


  唐阿富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呼,匆忙後退兩步,同時連連賠罪。


  「阿富,自上山以後,你一直心不在焉,悶悶不樂,可有什麼心事?」


  「我?」唐阿富趕忙將臉上的愁容散去,極口否認,「一切安好,並無不妥。」


  「你是我一手養大,撒謊豈能瞞過我的眼睛?」


  「這……」


  「但說無妨。」


  「我聽說……沈東善也來了華山。」


  聞言,蕭芷柔的雙眸陡然一凝,別有深意地望著惴惴不安的唐阿富,點頭道:「確有其事。」


  唐阿富臉色一變,一股陰冷殺意登時逸散而出,喃喃自語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又如何?」蕭芷柔狐疑道,「你想做什麼?」


  「我……」


  唐阿富欲言又止,突然朝蕭芷柔拱手請命:「我想出去一趟,請谷主應允!」


  「你想在華山殺了沈東善?」


  「不錯!這個狗賊道貌岸然,虛偽自私,騙我家業,害我性命。此仇不報,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爹娘?」唐阿富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早想將他碎屍萬段,只可惜此人狡兔三窟,想找他十分不易。今夜,我與他近在咫尺,正是殺他的最好時機。」


  「糊塗!」蕭芷柔斥道,「這場武林大會由他一手操持,出錢出力,為中原武林分憂解難。眼下,這裡人人都欠他一份人情,你想殺他?簡直痴人說夢。」


  「我知道沈東善在江湖中結交了不少狐朋狗友,但他們不可能寸步不離地保護他。」唐阿富狡辯道,「我若小心潛伏,伺機出手,彈指間便可取走他的狗命。我發誓,無論成敗,絕不連累絕情谷……」


  「不準!」蕭芷柔慍怒道,「阿富,並非為師怕受連累,只是不想你白白送命。更何況,我們來武林大會的目的尚未達成,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節外生枝。」


  「可是……」


  「為師心意已決,不必再說。」蕭芷柔冷聲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你羽翼豐滿,殺他自是易如反掌,又何必急於一時?」


  雖然心有不甘,但礙於自己的身份,以及對蕭芷柔的敬畏,唐阿富只能強壓心頭之怒,俯首允諾。


  「回去將『靜心訣』默寫三百遍,明日一早呈於我看。」


  此言一出,唐阿富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黯淡之意。儼然,在蕭芷柔面前,他的任何心思皆無所遁形。


  「谷主!」


  突然,滿眼急迫的常無悔一路小跑地衝到近前,不由分說地將一紙書信遞到蕭芷柔面前,氣喘吁吁地解釋道:「谷主,不知何人將此信放在苑門之外。我擔心事有緊急,故而不敢耽擱。」


  信封上,六個蒼勁大字如鐵畫銀鉤,十分飄逸:「絕情谷主親啟」。


  滿眼困惑的蕭芷柔緩緩拆開書信,但見信中內容卻只有短短兩句詩文。


  然而,正是這短短的兩句詩文,竟令蕭芷柔表情凝固,雙眼一紅,眉宇間泛起一抹難以名狀的悲苦愁思。


  「父老得書知我在,小軒臨水為君開。」


  此乃蕭芷柔咿呀學語時,騰三石教她的第一首詩詞。尤其是這一句,盡繪父子親情,故而深得騰三石喜愛,也令蕭芷柔印象極深。


  陳年往事躍然於紙上,父女情深,彷彿歷歷在目,聲聲在耳。


  ……


  河西秦氏的別苑。


  堂內,秦明面露沉思,手中把玩著一柄匕首,雙眼忽明忽暗,似是在思量什麼。


  一旁,秦天九面沉似水,眉宇間透著一股淡淡的陰戾之氣。


  堂中,秦大、秦二、秦三頷首低眉,畢恭畢敬地站成一排。在秦明和秦天九面前,不可一世的兄弟三人竟是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


  「看清楚了?」忽然,秦明眼神一動,再度問道,「真是他?」


  「千真萬確!」秦大信誓旦旦地保證道,「他的模樣和離家時變化不大,只是身材變的愈發臃腫。」


  「話雖如此,此子的武功非但沒有隨著身材的臃腫而頹敗,反而愈發精進。」秦天九沙啞的聲音悄然響起,「『鬼見愁』的大名在江湖中日漸響亮,所謂名高引謗,樹大招風,天下好事之人本就不少,如今更有許多人對秦苦的出身來歷充滿好奇。眼下,群雄匯聚於華山,一旦秦苦在武林大會上與我們公然為敵,那段被我們塵封十幾年的舊事,難保不會重見天日。萬一秦家這段不光彩的秘史大白於天下,那河西秦氏在江湖中風風雨雨幾十年積累下的聲譽……只怕會變成一場笑話。府主也不想有人在背後戳自己的脊梁骨,說你誅殺長兄,奪位篡權。」


  言至於此,秦天九的臉上陡然湧出一抹陰毒之色,轉而看向眉頭緊鎖的秦明,提醒道:「秦苦雖流落在外,但他畢竟是秦家的長子長孫。此人不除,你永遠不是秦氏正統。」


  此言一出,秦明的眼中悄然閃過一絲無奈之色,苦笑道:「當年,若非爹一心偏向大哥,無視我的勤奮,我何至於出此下策?更不會鬧到兄弟鬩牆的荒唐地步。想當初,爺爺創立河西秦氏,為維繫秦家的香火鼎盛,保持秦家在江湖中的不敗地位,欽定『能者上,庸者下』的家訓。卻不料,爹竟斷章取義,只論輩分上下,武功高低,卻不論權謀、心智及城府。他對大哥百般疼愛,傾囊相授,對我卻不聞不問,愛答不理。在他眼裡,大哥永遠十全十美,而我卻是身無長物。若非爹如此不公,我斷不會斬盡殺絕。」


  「自古成大事者,無不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秦天九安撫道,「想當年,唐太宗為奪帝位,不惜發動宣武門之變,斬殺手足,逼李淵立其為皇太子,可謂慘無人道,殘忍至極。然而,結果又如何?貞觀盛世,天下太平,文修武備,國富兵強,後世之人無不對其歌功頌德,歷代史官亦是稱讚有加。縱使當年李世民弒兄奪位,依舊不妨礙他千古流芳,萬世揚名。有道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成王敗寇乃亘古不變的鐵打規矩。當初,你大哥雖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卻性情優柔,太重意氣,實在難當大任。如果秦家由他掌管,只怕早已在江湖的腥風血雨中消散殆盡,斷不會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和成就。因此,就擔任秦家之主而言,你遠勝於他。」


  「九叔此言,讓我無地自容。」秦明謙虛道,「秦苦的命運與他爹截然不同,卻能單槍匹馬闖出一番聲名,足見此子確有過人之處。」


  「秦苦自幼天賦異稟,練同樣一套刀法,別人需要三五月,他寥寥數日便可施展自如。」秦大感慨道,「秦苦至今尚不足三十歲,年富力強,前途無量。我擔心,若不能及時遏制,此子他日必成府主的心腹大患。」


  「遏制?」秦明眉頭一挑,反問道,「如何遏制?」


  「這……」秦大一愣,同時面露躊躇。在秦明饒有興緻的目光注視下,他突然眼神一寒,惡狠狠地說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的建議是……」


  言盡於此,秦大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一抹,含義不言而喻。


  「你想殺他?」秦天九嘲諷道,「秦苦敢來,必然做好萬全準備。眼下,他巴不得我們去找他。」


  「九叔所言不錯!」秦三沉吟道,「現如今,即便我們不殺秦苦,只怕秦苦也會追著找我們麻煩。」


  「既然如此,我們還猶豫什麼?」秦二慫恿道,「與其等他找上門,何不先發制人?」


  「談何容易?」秦天九冷笑道,「秦苦如今在什麼地方?」


  「和賢王府的人在一起……」


  「那便是了!」秦天九打斷道,「秦苦一向獨來獨往,如今為何與賢王府的人混在一起?據傳,不久前柳尋衣已將秦苦招入賢王府,而洛天瑾對此並不反對,秦苦也未否認。今日看來,這個消息極有可能是真的。」


  「若真如此,我們想對付秦苦則變的十分棘手。」秦大恍然大悟,不禁面露擔憂,「有洛天瑾做他的靠山,難怪秦苦敢有恃無恐。」


  「洛天瑾?」秦明一臉不屑,蔑笑道,「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又如何能保住秦苦?去年,他和少林、潘家串謀演戲,致使『玄水下卷』至今下落不明,這筆賬我尚未找他算清楚,他豈敢再插手我與秦苦之間的恩怨?」


  「此話不假。」秦天九道,「秦苦畢竟是秦家子孫,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說到底是秦家的家事。洛天瑾身為外人,豈能橫插一腳?更何況,賢王府眼下身陷囹圄,洛天瑾更是四面楚歌,哪有精力去管秦苦的閑事?」


  「如此說來,我們可先下手為強?」秦三的眼中閃過一抹嗜血精光,主動請命道,「府主,我願去會會秦苦。」


  「不急!」秦明慢慢悠悠地擺手道,「若我們與秦苦私鬥,便是破壞武林大會的規矩,讓金塢主他們為難。眼下,秦苦明知我們近在眼前,卻一直靜而不動,料想也是這層顧慮。既然他不動,那我們也不動。當務之急,是幫金塢主對付洛天瑾,搬倒洛天瑾,秦苦將失去他最大的依仗。到那時,我自有一萬種法子,好好管教這位喜歡到處惹是生非,一心想著謀害叔父的好侄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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