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湘西故人(三)
「什麼?這……怎麼……」
雲追月的回答,令蕭芷柔方寸大亂,幾次開口皆是語無倫次,欲言又止。
此刻,她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一團混沌,心心念念只有三個字:「不可能。」
「其實,你的孩子不到一歲便已雙雙夭折,你……還是忘了他們吧!」
「不可能……」
蕭芷柔難以置信地連連搖頭,斷斷續續地否認道:「這怎麼可能?我孩兒出生時無病無災,怎會夭折?你騙我!你一定在騙我!」
「你是被洛天瑾那個畜生欺騙,才會懷上這兩個孩子。說到底,他們本不該來到世上,因此夭折亦是天意……」
「不許你侮辱我的孩子!」
「呼!」
似是被雲追月的出言不遜徹底激怒,蕭芷柔的眼神陡然一寒。頃刻間,一道浩瀚延綿的氣勁激蕩而出,在虛空捲起層層漣漪,橫掃雲追月而來。
這道氣勁來勢之兇猛,速度之迅捷,蘊力之深厚,皆遠超雲追月的意料。
猝不及防之下,雲追月倉促揮臂抵擋,伴隨著一道低沉的悶響,氣勁如白虹貫日般透過他的胳膊,重重地拍在其胸口上,登時將其震退數米。
期間,雲追月的雙腳緊貼地面,硬是在地上生生搓出兩道凹痕。
「咳咳!」
雲追月滿眼駭然地望著怒不可遏的蕭芷柔,全然不顧自己五臟六腑的翻騰,只覺內心酸澀無比,說不出的難過。
他萬沒料到,蕭芷柔竟會向他出手,而且還是因為洛天瑾的野種。
蕭芷柔此舉,雖未對雲追月造成實質傷害,但在雲追月心裡,卻是痛不可當,苦不堪言。
「柔兒,你……你竟然對我出手?」
不知何時?蕭芷柔的氣勢已由悲轉怒,陰寒刺骨,殺意昂然,冷喝道:「當年,我將孩兒親手交付於你,那時你是如何答應我的?你說過,無論如何都會讓他們活下去。結果呢?你竟告訴我他們已雙雙夭折?難道這就是你給我的交代?」
話未說完,悲憤交加的蕭芷柔猛地將手中的玉墜投向雲追月,怒道:「我要的不是玉墜,是孩子!今夜,你若不能還我孩兒,我必以死相拼,絕不留情!」
雲追月辯駁道:「孩子已死,讓我如何還你?」
「我的孩兒不會無故夭折,他們一定是被人所害。」
此刻,蕭芷柔言辭激烈,神情冷厲,眉宇間縈繞著一股誓不罷休的倔強之意,質問道:「說!是不是你害死他們?」
「你懷疑我?」雲追月滿眼失落,自嘲道,「從小到大,我對你關懷備至,體貼入微,而今你竟然懷疑我殺死你的孩子?而且只憑自己的臆斷,便毫不留情地對我出手。柔兒,在你心裡,我到底是什麼人?卑鄙、齷蹉、無恥、下流……難道你眼中的我真的如此不堪?」
言語之間,似有一絲淚珠在雲追月的眼眶中打轉,不禁令蕭芷柔心頭一動,狐疑道:「真不是你?」
對此,雲追月卻是苦澀一笑,答非所問:「若我心存不軌,當年大可在安胎藥中動些手腳,讓他們胎死腹中,何至於自找麻煩?」
「你對洛天瑾恨之入骨,難免惡其餘胥,因此我……」
蕭芷柔心亂如麻,思緒萬千,根本無心與雲追月解釋太多。此時,她心裡只有對兩個孩子的擔憂與悲憫。除此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感情。
「我的孩兒……究竟因何而死?當年你將他們抱走之後,送去哪兒?又送給誰?」
面對心急如焚的蕭芷柔,雲追月依舊顧左右而言他,反問道:「你如此傷心,是否因為他們是洛天瑾的孩子?」
「胡說八道!」
「不久前,洛天瑾親赴江州,不惜得罪崑崙派亦堅持替你解圍,此事早已在江湖中傳的沸沸揚揚。」雲追月不顧蕭芷柔的斥責,依舊不依不饒地追問道,「江州之事,是不是令你對姓洛的再起惻隱之心?甚至讓你幻想有朝一日自己與他能雙宿雙棲,長相廝守……」
「啪!」
話音未落,怒不可遏的蕭芷柔突然身形一晃,眨眼掠至雲追月身前,毫不留情地甩出一記耳光,狠狠打在雲追月臉上。
這一次,雲追月本可輕易閃躲,但他卻一直站在原地,紋絲未動。任由蕭芷柔的纖細玉手在自己的臉頰,留下五道殷紅的指印。
「杜襄,你辱我太甚!」
見蕭芷柔怒氣沖沖的模樣,雲追月突然咧嘴一笑,欣慰道:「你如此憤怒,說明你已不想再和洛天瑾扯上半點牽連。甚好!柔兒,當年洛天瑾一次又一次地用花言巧語哄騙你,你早該認清他的為人。我剛才那番話,絕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只是不想你再被洛天瑾矇騙。」
「我早已不是二十年前懵懂無知的滕柔,如今我分的清是非,看的見對錯,何人坦誠,何人虛偽,我一目了然。」
「既然你對洛天瑾恨之入骨,為何還在乎他留下的野種?」
「他們是我的骨肉,不是野種!」蕭芷柔不悅道,「至於洛天瑾,根本不配做他們的父親。」
蕭芷柔此言,令雲追月不禁眼前一亮,遲疑道:「你的意思是……即便你找回孩兒,也不會讓他們與洛天瑾相認?」
「這是自然……」
話一出口,蕭芷柔的聲音戛然而止,悲憤交加的眼神驟然一變,隨之雙瞳微微顫抖起來,似是在細細琢磨些什麼。
突然,蕭芷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雲追月的胳膊死死拽住,惶惶不安地追問道:「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你說我……我能找到他們?」
「這……」
「杜襄,你一直在騙我對不對?」
此刻,蕭芷柔已從雲追月閃爍的眼神中徹底看出端倪,雙手奮力搖動著雲追月的胳膊,似是在催促他承認自己的揣測。
「你在騙我?」蕭芷柔再度逼問,「一切都是你編造出來的謊言,其實我的孩子根本沒死,對不對?」
「柔兒,我為何要騙你?」
「你騙我,是擔心我與孩子相認后,會和洛天瑾舊情復燃。」
眼下,蕭芷柔再也顧不上體面與矜持,對雲追月幾乎有問必答,並且毫不猶豫,只求他能給自己一句痛快的回答。
「那你……會嗎?」
「當然不會!」蕭芷柔神情一稟,迅速後退兩步,舉手起誓道,「我對天發誓,此生此世與洛天瑾不共戴天,水火不容。」
「柔兒,我相信你……」
「那我的孩子……」不等雲追月把話說完,蕭芷柔已迫不及待地開口道,「他們還好嗎?」
望著蕭芷柔那雙充滿渴求的動人眼神,饒是雲追月鐵石心腸,此刻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也難以保持冷傲。
猶豫再三,雲追月凝重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溫柔之意,輕輕點頭道:「不錯,你的兒女如今都還活著,並且已長大懂事,成為人中龍鳳。」
「嘶!」
聞聽此言,蕭芷柔頓覺心中一顫。一時間,激動、狂喜、欣慰、思念、傷感齊聚心田,五味陳雜,難以自持。
此刻,她黛眉舒展,面容緩和,眼中溢滿晶瑩的淚光。失而復得,喜極而泣,在蕭芷柔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他們在哪兒?」
「柔兒,我既然將真相告訴你,便不打算繼續欺瞞。」雲追月沉吟道,「但在你們重逢之前,可否先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照顧你下半輩子。」雲追月含情脈脈地道出肺腑之言,「對於你的兒女,我可視若己出。我雲追月對天發誓,只要你肯答應,我便是他們的親生父親,一生一世,對他們一心一意,絕不再有半點隔閡芥蒂。如何?」
雲追月的突然表白,令蕭芷柔有些猝不及防,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杜襄,你我已闊別二十餘載,如今你突然對我說這些……」
蕭芷柔心念孩兒,擔心自己一口回絕會激怒雲追月,再讓他做出什麼瘋狂之舉,故而吞吞吐吐地敷衍道:「其實,從我創立絕情谷的第一天起,便已下定決心斷情絕愛,此生此世不再動情。即便我答應你,也並非真心實意,對你不公……」
「我不在乎!」雲追月直言道,「我不在乎你心裡是否有我,甚至不在乎你是否在騙我。哪怕你只是看在我替你將孩子養大的份上,為報答我的恩情才肯答應,我依然不在乎。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被我的真心打動。哪怕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願慢慢等,等到你的心真正屬於我的那一天,我將死而無憾。」
「你我早已不再年少,處事豈能像年輕人一般衝動?杜襄,我很感激你的恩情,但恩情不等於感情。更何況,你想做我孩子的爹,只怕他們不肯接受,因此……」
雲追月搶話道:「如果他們答應呢?」
「什麼?」面對故作神秘的雲追月,蕭芷柔不禁暗吃一驚,遲疑道,「此話怎講?」
雲追月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微笑,反問道:「如果他們願意認我做爹,你又是否能答應?」
「這……」
面對雲追月的步步緊逼,蕭芷柔只覺心神不寧,頭大如斗,坦言道:「我現在只想找到孩兒,至於其他的事……實在無心琢磨。」
「柔兒,我且當你答應此事……」
聞言,蕭芷柔不禁眼神一冷,直言不諱道:「杜襄,你到底肯不肯讓我們母子重逢?」
「肯!當然肯!」雲追月信誓旦旦地說道,「只不過……不是今天。」
「那是何時?」
「還記得當年的瑤台之戰嗎?」雲追月眼泛迷離,身上散發出一股陰戾之意,「當年,我敗給洛天瑾,眼睜睜地看你離我而去,此乃我一生最大的恥辱。這二十幾年,我沒有一天不活在痛苦之中,沒有一天不盼望著能與他名正言順地再戰一場。武林大會,便是上天賜予我最好的機會。我要當著天下群雄的面,親手打敗洛天瑾,洗清瑤台之恥,贏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名譽、尊嚴還有……你!」
言至於此,雲追月看向蕭芷柔的目光,陡然變的熾熱起來。
「柔兒,我要你親眼看著洛天瑾像條狗一樣,跪在地上向我求饒。待我報仇雪恥之後,定會讓你們母子重逢,一家團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