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朋比為奸(二)
「這……」
顏無極萬沒料到雲追月的第三個條件,竟與洛天瑾有關。此事對他來說倒並非什麼難事,只不過他很好奇,雲追月與洛天瑾之間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顏無極眼珠一轉,似笑非笑地試探道:「莫非雲聖主與洛天瑾有仇?」
「他是正,我是邪,自古正邪不兩立。」雲追月幽幽地說道,「因此我想置洛天瑾於死地,難道不應該嗎?」
「顏某並非此意。」顏無極擺手笑道,「我的意思是,除正邪不兩立之外,閣下與洛天瑾可否還存有什麼……私怨?」
面對顏無極的追問,雲追月只是用精光閃動的渾濁雙眸,直勾勾地盯著他,一字未發。
見狀,顏無極心中若有所思,淡然道:「顏某不過隨口一問,別無它意。實不相瞞,洛天瑾此人軟硬不吃,冥頑不靈,賢王府遲早都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即使雲聖主不提,顏某也絕不會坐視他成為我們的絆腳石。此事若放在一年前,顏某或許會思量再三,但時至今日,顏某與洛天瑾早已涇渭分明,水火不容。因此,雲聖主的第三個條件,對顏某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
「如此說來,我的三個條件顏嶺主全部答應?」雲追月反問道。
顏無極微微一笑,信誓旦旦地點頭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甚好,顏嶺主請!」
說罷,雲追月伸手朝供桌一指,但見桌上赫然擺放著兩杯早已備好的酒水。
顏無極會意,快步上前,與雲追月分別端起一杯,二人相互一敬,同時一飲而盡。
杯酒入腹,意味著顏無極與雲追月正式聯手,二人的關係也變的更加親密。
顏無極仰望著靈位山上的諸多牌位,好奇道:「雲聖主,敢問這座祠堂內供奉的都是何方神聖?」
「皆是我龍象山已故弟子。」雲追月回首凝視著高高的牌位山,緩緩說道,「開山祖師曾定下規矩,龍象山中有三不養,分別是不養閑人、不養庸人、不養混人。與之對應的還有三養,養人、養魂、養孤。因此,每一位龍象山弟子離世后,其牌位都會供奉在祠堂內,晝夜有人上香磕頭。」
「哦?」顏無極頓時來了興趣,追問道,「敢問這三養、三不養,有何深意?」
「不養閑人,以防滋生惰性。不養庸人,以防朝不保夕。不養混人,以防辱沒師門。除此之外,無論善惡黑白,男女老幼,龍象山皆來者不拒。」雲追月道,「一旦成為龍象山弟子,雖不敢談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但足以讓其衣食無憂,並且能庇佑子孫後人。是為生時養人、死時養魂、逝后養孤,讓每一位龍象山弟子皆能心甘情願地誓死效忠,並且永無後顧之憂。」
「雖然龍象山已在江湖中屹立多年,但聽說貴派上至聖主,下至龍象百使,加在一起也不過區區百餘人。」顏無極遲疑道,「可這裡為何會有這麼多牌位?」
雲追月用手輕輕擦拭著一塊牌位,凝聲道:「聖主一人,護法四人,無常十人,使者百人,不多不少,不增不減,此乃開山祖師立下的規矩。龍象山雖被視為武林異教,但參與的江湖爭鬥其實並不算多,起碼遠不如六大門派和四大世家。因此,死於江湖仇殺的弟子,也不多。」
「那這些牌位是……」
「敝派雖人數不多,但因為祖師爺定下的『三養三不養』的規矩,以至於每年都會有眾多外人拜山。這些人大都無門無派、無依無靠,或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來此只為拚死一搏,尋條生路。他們進入龍象山的唯一辦法,便是與山中弟子比武,死一人,補一人。」雲追月目無表情地解釋道,「依照龍象山的規矩,凡遇挑戰,山中弟子不得迴避,必須應戰。」
「嘶!」顏無極滿眼駭然,大驚失色,詫異道,「竟有這般奇事?」
「不錯!在此規矩之下,這麼多年龍象山收留了諸多窮凶極惡之徒,他們大都被武林正派所不恥,甚至在江湖中結滿仇家。」雲追月頗為隨意地笑道,「正因如此,龍象山才會被名門正派視為異教魔頭。」
「話雖如此,但日復一日的大浪淘沙,最終能活著留下來的……無疑是真正的高手,並且久經殺場,心狠手辣。」顏無極感慨道,「我終於知道龍象山為何能與玉龍宮、絕情谷、桃花劍島,並稱為武林四大異教,果然有真本事。龍象榜能征服天下英雄,更彰顯貴派在江湖中的超然地位。佩服!佩服!」
「顏嶺主過譽了,江湖各派皆有一套自己的規矩,否則斷不能存活至今。」雲追月寵辱不驚,淡淡地回道,「如今,你我兩家聯手,任何事我都願與顏嶺主開誠布公,以示誠意。」
「這是自然。」顏無極點頭笑道,「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今日雲聖主既已對顏某坦誠以待,那請恕顏某再多問一句。剛剛雲聖主說,龍象山能保麾下弟子衣食無憂,甚至庇佑子孫,敢問……貴派背後可有金主在暗中支持?」
聞言,雲追月的眼神微微一動,不喜不惱地反問道:「顏嶺主此話何意?」
「呵呵……」顏無極淡淡一笑,拱手道,「雲聖主對顏某坦誠相待,顏某自當赤誠待人。實不相瞞,顏某這幾日住在山上,偶然見到三更半夜有大批車馬悄悄進山。看車轍印跡,似乎車上所載之物頗為沉重,又見那押車之人攜刀帶劍,小心翼翼,因此推斷車上之物定然十分貴重。我料,或許是金銀珠寶也未曾可知。更重要的是……」
言至於此,顏無極將古怪的眼神望向雲追月,見雲追月目光淡然,毫無異樣,方才繼續說道:「更重要的是,那些押車之人雖然身著布衣草帽,但從他們的身形體態、眼神動作,以及彼此間的默契等細節,卻令我看出一絲端倪。」
「什麼端倪?」雲追月佯裝糊塗,明知故問。
「押車之人皆是訓練有素的兵丁!」顏無極直言不諱道,「不知我猜的對否?」
雲追月饒有興緻地望著顏無極,諱莫如深地笑道:「不如顏嶺主再猜猜,他們是哪裡的兵丁?」
「龍象山身為武林異教,卻能在大理腹地安安穩穩地生活數十載,除非有大理皇族在暗中支持,否則又豈能如此逍遙快活?」顏無極笑道,「如我所料不錯,那些兵丁皆是大理皇族的兵馬,而一直在默默供養龍象山的幕後金主,正是段家王朝。」
被顏無極一語道破天機,雲追月非但沒有半點慌亂之意,相反還頗為讚賞地望著顏無極,開門見山道:「不錯,龍象山與大理皇族一直暗存關聯。當然,我們也懂得『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規矩。」
「明白!明白!」顏無極擺手笑道,「一切正如雲聖主所言,江湖中每個門派皆有自己的規矩,同樣也有自己的生存之法,沒有對錯之分,只有合適與否。」
「顏嶺主專程提及此事,我想不止是隨口一問這麼簡單。」
「雲聖主明察秋毫,顏某佩服。」顏無極含笑道,「顏某已將雲聖主當成自己人,因此快人快語,有一說一,如有得罪之處,還望雲聖主見諒。」
「請講!」
「實不相瞞,大理雖自成一國,但多年來一直對宋廷遞表稱臣,尊宋國皇帝為九州正統。我大蒙古國欲要南吞大宋,勢必要剷除宋廷的走狗,而大理……」顏無極言至於此,戛然而止,但他話中的深意已是不言而喻,雲追月也聽的十分明白。
「若能做中原之主,誰還願屈居在南陲一隅?」雲追月話裡有話地反問道,「天山玉龍宮與遼國後裔關係匪淺,在西域呼風喚雨,興風作浪,但任無涯還是心心念念地入主中原,難道不是這個道理?」
聞言,顏無極稍稍一愣,隨之與雲追月相視一眼,二人的嘴角先後揚起一抹難以名狀的狡黠微笑。
「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雲聖主便是當世俊傑。」顏無極大笑道,「用之則用,無用則棄,沒有優柔寡斷,沒有婦人之仁,明智!痛快!佩服!」
「欲成大事,斷不能心慈手軟。」雲追月眼中寒光閃爍,似是自言自語地呢喃道,「曾經的我便是太過心善,致使一失足成千古恨,讓我至今仍日夜遭受萬箭穿心之苦……」
「雲聖主……」
「對了!」不等顏無極開口詢問,雲追月突然神情一稟,冷笑道,「我還有一件東西想送給顏嶺主,權當今日的見面禮。」
「哦?」顏無極眉頭一挑,好奇道,「什麼東西?」
「來人,將他帶上來!」
雲追月一聲喝令,片刻之後,黎海棠、徐仁押著一個滿身傷痕、五花大綁的狼狽男人,踉蹌著步入龍象祠堂。
見男人披頭散髮,蓬頭垢面,顏無極不禁面露遲疑,錯愕道:「他是……」
「抬起頭來!」
徐仁拽住男人的頭髮,猛地向上一抬,登時露出一張血跡斑斑的冷峻臉龐。
此人,竟是賢王府黑執扇,狄陌。
「他……」
「他是洛天瑾的心腹,欲要暗中潛入龍象山做姦細。」雲追月風輕雲淡地解釋道,「與他同行的還有十幾個人,皆已被我剁成肉醬喂狗,只剩這一個,交由顏嶺主處置。」
「這……」顏無極面露躊躇,緩步上前,細細打量著狄陌,問道,「洛天瑾派你來此作甚?」
「呸!」狄陌啐出一口血痰,惡狠狠地咆哮道,「府主派我來殺了你們兩個狗賊……」
「啪!」
話音未落,徐仁反手一掌,瞬間在狄陌的臉上留下五道紅印,一縷鮮血隨之從他的嘴角溢出。
「顏嶺主,何不殺了他?以免他日後胡說八道。」雲追月提議道。
「不!」顏無極緩緩搖頭,「眼下,知道你我聯手的不止洛天瑾,還有唐門。料想,明年的武林大會上,他們定會將以此大做文章,阻礙雲聖主爭奪武林盟主之位。別忘了,重開武林大會的根本目的,正是為了抵禦我們蒙古人。」
「無妨。」雲追月滿不在乎地笑道,「在他們眼中,我早已是殺人不眨眼的武林魔頭,再多背負一個惡名,算不了什麼。更何況,洛天瑾未必會阻止我參加大會。」
「為何?」
「顏嶺主莫要忘了,金復羽可不是省油的燈。」雲追月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因此,無論是洛天瑾還是金復羽,都希望我能替他們牽制對方,好讓自己坐收漁利。」
「正因如此,我更要放他一馬。」顏無極盯著狄陌,頭也不回地說道,「在賢王府時,洛天瑾為了不得罪蒙古朝廷,曾放我一馬。今日,我放過他的心腹,也算還他一個人情。」
雲追月望著顏無極的背影,眼中悄然閃過一絲古怪的精光,陰陽怪氣地說道:「顏嶺主對洛天瑾果真是有情有義,羨煞旁人。」
「雲聖主不要誤會,顏某答應你的事,斷不會食言。」顏無極眼神一正,猛地出手將狄陌拽至身前,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且饒你一命,回去替我告訴洛天瑾,讓他洗乾淨脖子,等著受死!」
「你……」
「噌!」
「咔!」
「啊……」
未等狄陌開口駁斥,顏無極突然出手,瞬間拔出徐仁腰間的短刀,毫不猶豫地手起刀落,電光火石之間已將狄陌的左臂齊齊砍斷。
霎時間,血濺三尺,斷臂橫飛。狄陌頓感一股鑽心劇痛火速襲入腦海,口中哀嚎一聲,隨之眼前一黑,脖子一歪,再也沒了動靜。
「你是洛天瑾的左膀右臂,今日我便斬你一臂,以儆效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