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朋比為奸(一)
南陲有國,名曰:大理。
大理有府,名曰:威楚。
威楚有山,名曰:哀牢。
哀牢山,自西北向東南延綿千餘里,地勢險峻,茂林叢生,山中飛禽走獸、奇花異草不勝枚舉。
山巒之中有一高峰,名曰「大磨岩」,因其虎踞龍盤,山水相依,故而取「水陸交融」之意,又有「水行中龍力大,陸行中象力大」之言,故而別名「龍象」。
武林四大異教中,最為清高的門派「龍象山」,正隱匿於此。
龍象山上有聖主,四大護法,下有十大無常,龍象百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弟子。
論人數、規模,龍象山遠不如江湖中的其他門派,甚至不如一些綠林匪幫。但值得一提的是,凡入龍象山者,武功皆是不俗,因此就連龍象百使,其武功也足以比肩六大門派的關門弟子。
龍象山一向自視甚高,不屑與江湖諸派為伍,多年來自成一家,自詡超凡脫俗,笑傲天下。
正因如此,武林各派與龍象山皆無太多交集,平日里更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道,互不干涉。此次,若非龍象山插手潁川潘家之事,洛天瑾也絕不會將矛頭指向大理。
依照龍象山的規矩,每月初一,山中弟子皆要在大磨岩舉行祭祀儀式。
一者,祭天地萬物,二者,祭龍象聖祖,三者,祭派中故人。其中,龍象聖祖正是龍象一派的開山祖師,雲泓一。
十二月初一,龍象山內一切如常。
上午,祭祀過後,唐軒奉命將顏無極單獨請上大磨岩,於龍象祠堂內,與龍象山聖主單獨一見。
……
一個月前,顏無極等人於入川必經之地設伏,從唐寂、唐修手中救出唐軒師徒,而後一行人馬不停蹄地趕奔大理,於七日前踏入龍象山。
之後,顏無極一直被安頓在客房歇息,既見不到龍象山聖主,亦見不到有人接待。雖然一日三餐被人悉心伺候,但卻沒有一個主事之人前來拜會。
唐軒曾親口允諾,為顏無極引薦聖主,但進入龍象山之後,卻一連數日杳無音訊,此事惹的龍羽、胡震幾人頗為不滿。
對此,顏無極卻是不急不躁,頗有耐心。他知道,唐軒定然已將自己的來意,如實告知龍象山聖主。至於一連數日的悄無聲息,並非龍象山聖主故意擺架子,而是在反覆思量,權衡利弊。
顏無極斷定,當龍象山聖主決定見他之日,便是告知他答覆之時。
對於名震天下的江湖梟雄而言,一切「據理力爭」皆是枉費唇舌,一切「花言巧語」更是一紙空談。其中的利弊得失,勝負優劣,彼此早已洞悉一切,瞭然於胸。
因此,龍象山聖主不急著與顏無極見面,顏無極同樣耐得住性子。
相反,此事拖的越久,說明龍象山聖主考慮的越周全,顏無極達成所願的機會也越大。
……
時至今日,唐軒不請自來,奉龍象山聖主之命邀顏無極單獨一見,而且將見面地點選在龍象祠堂,其中深意,不足外道。
龍象祠堂建在達摩岩頂,乃哀牢山最高處,晝夜雲霧繚繞,春秋紫氣東來,伸手可觸天穹,曲指可摘星月,堪比洞天福地,桃源勝境。
偌大的廣場之上,左首倚天樓,右首摘星閣,正中的龍象祠堂,宏偉壯觀,高聳入雲,正門之上那塊高高懸挂的巨匾,令人望而生畏,渾身戰慄。
匾額上,龍飛鳳舞三個古樸大字「龍象祠」,更顯幾分肅穆之氣。
在唐軒的指引下,顏無極邁過近乎膝高的巨大門檻,步入黑琉璃鋪地、金粉刷牆的偌大祠堂。
祠堂正中,是一座高不見頂的牌位山,山腰處擺設一尊雲泓一的金身雕塑,下設供桌三張,每一張皆有丈八之長,上面擺著各色供品數十樣。
自靈牌至供品,皆是光鮮至極,一塵不染,由此不難看出,龍象山恪守祖制,敬畏先人的規矩定然十分嚴苛。
此刻,一位身著黑袍,臉戴金色面具的魁梧男人,正靜靜地站在桌前,似乎在專程恭候顏無極的大駕。
金色面具幾乎遮住他的整張臉,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令人看不見其廬山真面。
見狀,顏無極不禁眉頭一皺,朝金面人微微拱手,道:「敢問……」
「在下是龍象山聖主,雲追月。」顏無極話未出口,金面人已然開口作答,「久仰顏嶺主大名,今日一見,雲某三生有幸。」
雲追月的聲音乾癟而嘶啞,甚至字句之間還有些走音,令人聽了十分彆扭。他的嗓音不像人聲,更像是野獸的嘶鳴。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如倒刺般劃過人的耳朵,可謂難聽至極。
「原來是雲聖主,幸會!幸會!」顏無極心中詫異,但表面上卻裝作波瀾不驚,緩步上前,在距雲追月五尺之地站定,與其迎面而視,張弛有度,滿面從容。
「雲某說話不喜歡兜圈子,今日我將顏嶺主請來,是想告訴你……」雲追月的眼白混濁,眼珠有些微微泛黃,看上去十分駭人,「我對顏嶺主的提議,很有興趣。」
「哦?」聞言,顏無極稍稍一愣,隨之面露詫異之色,狐疑道,「雲聖主的意思是……你答應參加明年的武林大會,前往華山之巔與江湖群雄一爭高下?」
「準確的說,是和洛天瑾、金復羽爭奪武林盟主之位。」雲追月撕裂般的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此話當真?」顏無極將信將疑,反問道,「難道雲聖主不想先聽聽我開出的條件?」
「不必。」雲追月緩緩搖頭道,「與其讓你開出條件,不如由我提出要求。」
「也好!」顏無極點頭道,「請雲聖主直言不諱,只要顏某力所能及,定當竭盡所能。」
「讓我出山幫你對付洛天瑾和金復羽,只有三個條件。」
言至於此,雲追月緩緩伸出三根手指。奇怪的是,他的手上竟戴著黑布手套,一個大男人,竟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甚至比女人還保守,著實令顏無極摸不著頭腦。
「哪三個條件?」
「第一,蒙古南取大宋之後,我依然要做武林之主,並且我要蒙古大汗提前寫好詔令,承認我的江湖地位,爾等入主中原后,不得與我為難。」
「這是自然。」對於雲追月的第一個條件,顏無極不假思索便已欣然允諾,「只希望在我蒙古大軍南下之時,雲聖主能舉中原武林之力,與我蒙古鐵騎裡應外合,一舉剿滅宋廷。到時,莫說讓你做武林之主,就算是封王拜相也不在話下。」
雲追月寵辱不驚,對於顏無極的「利誘」毫無反應,徑自說道:「第二,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江湖之事一概由我做主,江湖中人的生殺大權亦由我一人決斷,蒙古朝廷不得干涉,更不得強迫。同樣,此事也要由蒙古大汗的親筆詔令作保。」
聞言,顏無極不禁眉頭一皺,反問道:「既已讓閣下做武林之主,那江湖之事自然由你決斷。這第二條與第一條……豈不大同小異?」
「非也。」雲追月搖頭道,「讓我做武林之主,和不干涉江湖之事,不可一概而論。我的意思是,即便日後江湖中有人與蒙古大軍誓死抗爭,寧死不從,我若不想殺他們,你們也絕不能動他們一根手指頭。你們攻城掠地的手段,我也有所耳聞,破城之後打砸燒殺,姦淫辱掠,無所不用其極,這種事我有些可以忍,有些不能忍。所以,除朝廷官府的人之外,江湖中人,殺誰?不殺誰?一概由我說了算。如何?」
「這……」顏無極終於聽懂雲追月的意思,遲疑道,「依你所言,若真有寧死不從者,我們若不斬草除根,豈非後患無窮?」
「江湖草莽,豈能與蒙古朝廷相抗衡?談何後患無窮?」雲追月嗤笑道,「這件事,你可否答應?」
顏無極的眼珠微微一動,狐疑道:「請恕顏某大膽揣測,雲聖主之所以要掌控生殺大權,可否是……為了保護什麼人?」
顏無極此言一出,雲追月的目光陡然一凝,隨之一抹難以名狀的陰寒之意,瞬間衝破眼眶,直射顏無極而來。
「顏嶺主,此事你能否答應?」雲追月對顏無極的疑惑置之不理,一字一句地反問道。
「我……」顏無極思量再三,最終重重點頭道,「顏某自會上奏大汗,以項上人頭為雲聖主作保,相信大汗定能允諾。只不過……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如遇冥頑不靈者,大汗可以放他們一次、兩次,但絕不可能無限放縱。這一節,還請雲聖主體諒。」
雲追月目不斜視地盯著顏無極,許久之後,方才若有似無地輕輕點了點頭,道:「體諒!自是體諒!」
「如此甚好!」顏無極滿意地笑道,「前兩個條件皆已達成,不知雲聖主的第三個條件又是什麼?」
聞言,雲追月的眼中悄然迸發出一抹滔天殺意,冷冷說道:「第三,無論明年武林大會的成敗如何?我都要借你們的力量,踏平賢王府,讓洛天瑾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死無葬身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