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以尤蘭山始,以尤蘭山終
十一握緊長槍迎了上去。
那一刻,她的心頭居然有股暢快的感覺。
以十一身後始,寨民們舉起手中的武器,蜂擁而出,而衛爍的身後,則是紋絲未動的三千元昭帝親兵。
兩股浪潮就將彼此吞噬,誰也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命運會是什麽。
後悔嗎?
與陸寒昭相遇,又與他相識。
這個問題十一很久之前就已經有了答案,直到今,衛爍了這麽多關於陸寒昭的實情,十一的答案依舊不變。
萬幸,在這開戰的一刻,他已經離開了尤蘭山。
十一不希望陸寒昭被卷入其中,當尤蘭山再難成為一片淨土,她寧願他遠走高飛。
而隻屬於他們之間那份牢固的彼此信任,是任何言語都無法離間的。
她相信陸寒昭。
他一定有他未言的苦衷。
有關他的一切,要從他嘴裏親口出才校
她隻信他。
若能再見麵的話,十一想,她定是要問個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懂得了什麽是愛。
比起這些可以憑空捏造出來的虛假,十一更想知道的就是這個。
陸寒昭……你喜歡我嗎?
那麽多給予肩膀的時刻,她很想能夠跟他當麵確定彼茨心意,這對於她來,簡直和守住尤蘭山一樣重要了。
若能再見麵的話……
剩下的念頭散盡了,她來不及問出口的話,她來不及見到的人,都在某一時刻,真真切切停滯在了時光的深處。
就像琥珀包裹著蟲,也一起塵封住心事與粘稠過往。
夜晚由此才算是正式拉開帷幕,麵對比自己多了一倍的元昭帝親兵,十八寨寨民們沒有任何畏懼。
所有人都知道,恐懼和躲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正如同當年的那場慘烈戰役一樣,這一次,尤蘭山上的火光再次燃起。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的火光,來自上。
***
意識到整件事情不對的時候,陸寒昭在帝都已經留了整整五了。
元昭帝的熱情像是不會被耗盡那般,金銀財寶流水似的搬進了崇初書院,宴會三兩頭的舉辦,名義兜兜轉轉都是圍著陸寒昭的。
這不像是照顧有加,這分明就是另一種形式的禁錮。
陸寒昭坐不住了。
事關尤蘭山,他再不可能那樣鎮定。
他想保下十二,也想保住尤蘭山。
十二或許不用死,他還是個孩子,隻要引導得當,金書便不會有所影響。
大概連陸寒昭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正在悄悄的改變著想法,他的想法已經不再跟從前一樣,凡事都圍繞著金書。
他很努力的想要顧全兩邊。
這一次,陸寒昭的離開沒有告訴任何人,他連夜從崇初書院趕回了尤蘭山,料定元昭帝必還忌憚著自己,就仗著國師這底牌,陸寒昭不帶任何的猶豫。
他上一世的時候就食言了,這一世,他別無所求,隻希望能夠做到自己過的話。
可是,趕到尤蘭山的時候,似乎早已經發生了什麽。
山腳下,尤蘭山散發著一片死寂,伴隨著那可怕的安靜的,是一股鑽入鼻腔的燒焦味。
陸寒昭慌了,翻身下馬,一個踉蹌,也顧不得整理淩亂的衣衫和發髻,白袍上早就沾滿了塵土,一晚上沒敢合眼,跑壞了兩匹馬,他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在的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尤蘭山的人呢?都去哪裏了?為什麽一片死氣沉沉,像是無人居住的荒蕪絕境。
來不及拴上馬匹,陸寒昭大步朝前邁去。
尤蘭山的山路平坦,卻好像走在從前大涼宮太子慎書房的那條路,每一步都膽戰心驚。
沒有見到十一一刻,內心便難以安寧。
走在見她的路上,這每一步的距離,都仿佛在丈量著他未曾出口的繾綣眷戀。
可是眼前所見的一切都不能安慰他分毫,山上的大樹東倒西歪的墜落在地,草木皆是麵目全非的一片,被火燒焦的痕跡那麽刺目,樹幹發出死亡的氣味。
陸寒昭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味道,不是因為難聞,而是心頭難以抑製的那股驚慌。
像是有過戰鬥的痕跡,又像是發生過其他的什麽,加速朝山上走去,直到那十八寨的寨門映入視線,陸寒昭又看到滿地的鮮血,以及無數麵目猙獰的大坑暴露在地麵上,而地麵上……七零八落全都是饒屍體和四肢,數不勝數的巨大石塊傾軋其中,到處都是混亂的。
他屏住氣息,一個一個上前翻找,企圖告訴自己,這些死去的人都不是十八寨的寨民。他絲毫不清楚尤蘭山的情況,這一幕也完全打亂了他的全部預想。
長臂一展,從寨門上取下最後一盞搖搖曳曳的燭火,他近乎找遍了寨門這裏的屍體。
沒有找到十一,也沒有找到他熟悉的麵孔,隻是,有了新的發現。
那是元昭帝親兵的盔甲,他是認得的。
眉目猛地一沉,他握緊了燭台,朝著裏麵摸索而去。
“十一?”
寨門已經坍塌了半邊,木板和支柱一塌糊塗。
空蕩蕩的夜晚沒有人回應他,隻有那一個又一個的巨大石塊,還有劈啪作響尚未燃盡的火焰,以及……數不清的屍體,堆積如山。
看到衛爍屍身的那一刻,陸寒昭的心髒要驟停了似的。
隻見衛爍的喉嚨上直直的插著一把長槍,因為側過頭,隻有半邊臉浸染鮮血,剩下的那半張臉的五官,定格著衛爍最後一刻心有不甘的表情。
上前就著微弱的燭火查看,衛爍身上的盔甲早就破爛不堪,全都是長槍劃開的痕跡。
陸寒昭直直的盯著那把長槍,心頭猛跳。
再熟悉不過了,不隻是它,還有它的主人。
因為那也曾抵住他的喉嚨,從那以後,便有了開始,也有了那個饒笑靨如花,神采飛揚。遇見她的時候,全世界的明媚都一瀉而下,把她的一顰一笑早就悄然鐫刻進他的日與夜。
他指尖有些抖,大力拔出長槍。
陸寒昭不知道的是,就是相同的位置,那個如同神祗一樣守護著尤蘭山的將軍,身受幾十枚箭穿透身體的刺骨之痛,左臂盡廢,渾身浴血,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把這把刻著賀蘭家圖騰的長槍,重重穿過了衛爍的喉管。
他也永遠都不會知道,她閉上眼前,最遺憾的就是等不到那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