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心冷決然
最後,林豆弄清楚了,穆麟等人是到天意應聘寒假工。這是瞎胡鬧!寒假一個月,中間還有七天的長假,難道真要過年那天才回去?
天意對勤工儉學的學生是比較優待,但是,穆麟是那種吃不起飯交不起學費的人嗎?他家那些房產就足夠幾輩子吃喝了。所以,林豆很生氣。結果就是臉色更加難看。
難道林總不高興這種安排?王洛伊惴惴不安。這次是她擅作主張,讓這些學生作為服務人員參加年會,這樣也多一點補助。
林歡也知道了此事。淡淡一笑,安慰道:“沒事兒,就是,嗯,其中一個學生和我哥有點淵源,他覺得太巧了。你去忙吧!”
王洛伊這才稍稍放心。林總不分管園林公司,平時接觸得也不多,每次見到那張冷臉,都感到有些手足無措。其實,他比自己還小幾歲呢!暗自嘟嘟嘴。現在的男生怎麽都這樣厲害了?瞧瞧,董事長的那些朋友,一個個都是年輕出色得讓人發指。哎,怎麽自己就沒在青春年少時遇到呢?好吧,咱不久之後就是已婚婦女了,不要見異思遷,要懂得知足者常樂。
林歡追上林豆,伸出手,想挽住他的胳膊,但又放下,笑道:“哥,原來是穆麟來了啊?怎麽想到來天意打工了?他手術後沒多久,怎麽不多休息一下?”怪不得會生氣啊?原來是關心他的親弟弟呢!嗬嗬,親的就是不一樣啊!記得那年,因為他的緣故,英子姐慘死,自己一下子垮掉,差點也跟著去。那時,如果不是媽媽在自己耳邊不停地說,不停地說,或許,自己真的就不願醒來,一輩子都不醒來。那時,他沒出現。自然不會出現,因為正被通緝四處躲藏呢。後來,稍微好些,就被媽媽帶到京城來。如果自己是他的親妹妹,他不會將自己關在房間內嚇唬,不會讓自己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對吧?
林歡慢慢地停下腳步,看著林豆逐漸遠去。笑容,慢慢地淡了;眼底,慢慢地冷了。終究是不一樣啊!她想。
“笑笑姐,幹嘛呢?”董文浩一蹦一跳地走過來。
臉上重新堆上笑容。“剛才豆子哥看到穆麟了,挺生氣的。勸了幾句,他聽不進。”她道。
董文浩皺了皺眉:“怎麽老是陰魂不散?豆哥又是咋回事?想認就認唄!難道誰還會攔著他?這樣黏黏糊糊的,沒看到惦記,看到了又故意板著臉,我看著都別扭。”
林歡笑道:“他是轉不過彎來,過陣子就好了。認了也好,免得牽腸掛肚的。”
董文浩聳聳肩:“我就覺得他家那個媽有點麻煩,希望不要打攪咱們。”
“明年,哦,應該是今年,大概今年八月份我就回去英國,以後國內這邊你多操心,不懂的多問問董叔,幫我把公司監管好。至於豆子哥……”她頓了頓,幽幽地道,“以後他有了自己的家人,也不會孤單了。”
董文浩慎重地點點頭:“放心,我會努力的。老爸也說了,如果遇到麻煩,他可以派幾個高手指點我,當然,咱也不能啥事兒都指望自己,打鐵還需自身硬,今年必須進一步加強審計監察力量!過幾天,不,後天我回家問問老爸,順便把給爺爺奶奶買的東西拿回去。”
林歡欣慰地笑了笑。“一起回去吧,我也惦記著董爺爺他們。”她道。
穆麟正在與工作人員一起打掃衛生,被人叫去。然後,見到了一臉寒霜的林豆。
林豆冷冷地打量著他,見他麵色健康紅潤,皺了皺眉,冷哼一聲:“醫生不是說讓你休息半年,期間不能勞累不能激動不能做體力活兒嗎?是家裏缺你吃缺你穿了?我倒是想問問你爹媽是怎麽當的!”
穆麟一看到林豆就覺得心虛氣短,呐呐地低聲辯解:“爸媽也不同意,是我自己。沒累著,大家挺照顧我的,稍微累一點的活兒都被同學們搶著做了。真的,我不累的!前幾天去複查了,醫生說恢複得很好,沒有任何後遺症,簡直不像做過開顱手術的。”
“哼!還敢狡辯!”眉毛一豎,林豆大聲嗬斥道,“你還有理了啊!如果不是笑笑舍得用那些好藥給你燉湯做菜,你能恢複得這麽快?還有給你的那些藥材,你知道多少錢嗎?沒有上百萬也有幾十萬!你爹媽倒是安心啊!不就是二十萬的手術費都心疼得要死,還舍得給你買好藥材?哼哼,就他們買的那些東西,我家兩條德牧都不會吃!嗬,還好意思唧唧歪歪!”
穆麟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百,百萬?那,那麽多錢?”
林豆冷笑不已:“是啊,還不算笑笑欠的人情,還有咱家浪費的人工。就是給你吃的那些藥材的市場價!你知道那些藥材是怎麽來的?都是人家送的,送給笑笑的,她自己平時都舍不得吃,除了給幾位老人給媽媽用。你以為是市場上賣的貨嗎?哼哼,都是叫人在原產地挖的!給你用,真是浪費!你爹媽能領情?以為是該誰的是吧?”
“我,我們沒這樣想……”穆麟忐忑不安地回道。
“沒這樣想,但是你們這樣做了!”林豆打斷他的話,“不然,你怎麽不聽醫生的話在家好好休養?是想鬧出啥病來又讓人擔心是吧?呸,鬼才會擔心!關我啥事兒?你是我啥人?無關緊要的人!對,壓根兒就沒關係!關我屁事!”
“我說,豆哥,你是不是不要再口是心非?”董文浩慢慢地從牆角走出來,後麵跟著一臉淡笑的林歡。
“你們……怎麽來了?”林豆不自在地問道。
董文浩掏了掏耳朵,聳聳肩:“笑笑姐擔心你,我就陪她來看看。以為你倆見麵一定是兩眼淚汪汪,不料……嘖嘖,豆哥,不是我說啊,既然心裏牽掛擔憂就好好說唄,又吼又罵的不是讓人誤會?好在穆麟脾氣好,換個人試試?憑啥啊?你又不肯認人家!”
林豆臉色一變,冷冷地道:“你說些啥?”
穆麟心頭頓時如同燒開了水,沸騰著,洶湧著。是真的?難道真是真的?他,他是我親哥?不然,董少怎麽會這樣說?是了,他是關心我的,不然,怎麽會生氣我不好好休息出來打工?不禁小心翼翼地向董文浩求證,眼裏充滿了期盼和渴望。
林歡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臉上卻是淺淡的、溫婉的笑容。站在身邊的董文浩察覺到了什麽,關切地看向她:“笑笑姐?”
林歡微笑著點點頭,卻不做聲。無法應答,深怕自己一張口,便是決絕。心,真的好疼,就像一把小刀,鈍劣的刀,反複碾磨,終於,磨開皮膚,再使勁兒地擠壓,一點一點地將肉磨下來,鮮血淋漓。為何要這樣折磨?換一把鋒利的利刃吧,一下子解決了也好,要割舍就全都割舍了,雖然疼痛,但也是那麽一瞬間,然後便是長長的休養,隻要包紮好,時間長了,傷口愈合了,便會忘記。現在,猶猶豫豫,反反複複,停停頓頓,更是無盡的折磨。因為疼痛,臉色慢慢蒼白,雙唇也忍不住輕輕顫抖。用最後的力氣,輕輕笑了笑;用盡一生的力氣,輕輕轉身。
“笑笑姐?”董文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感到突然從林歡身上溢出濃濃的哀傷,連忙跟上去。
轉過牆角,林歡踉蹌幾步,伸出手扶住牆,腳下一軟,人往下滑。“笑笑姐,你,沒事兒吧?”董文浩驚叫,一把抱住她。
“我,冷!”林歡低喘著,全身顫抖,牙齒上下交戰。
董文浩摸了摸她的額頭:“哎呀,是冷冰冰的,肯定凍涼了。穿這麽少到處亂跑,不被凍著才怪!走,趕緊回去躺一會兒,然後泡泡溫泉驅驅寒氣!”說著,不由分說地抱起她大步往她住的院子走。
路上,遇到了阿珂等人,急忙問發生什麽事了。聽聞林歡凍著了,也挺著急。窩在董文浩寬闊溫暖的懷裏,林歡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仍是全身打著寒顫。阿柔將大衣蓋在她身上,阿珂急忙去找醫生。
“不,不用!”林歡喚住阿珂,虛弱地出聲,“讓我躺一會兒,不要,讓人知道。”
董文浩猶豫:“讓景大哥看看吧?”
“不!”林歡緩緩搖頭,閉上眼睛。如同一條就快凍僵的魚,已經無能為力,無法掙紮。
好在,離得不遠。其實,董文浩和林豆都與林歡住在同一個院子。將林歡放進被窩,蓋上被子,董文浩急得全身是汗:“趕緊端溫水來,笑笑姐,喝一口吧!”
林歡已經說不出話來。董文浩抱起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小心地將水杯送到她嘴邊。可她,卻張不開嘴。
“去拿個勺子!”汪向陽冷靜地吩咐,“放上熱水,等小姐緩過氣來泡一泡,讓人熬碗驅寒保暖的粥!”
好不容易喂進幾勺子熱水,似乎,林歡顫抖得沒有那麽厲害了。汪向陽又讓阿珂和阿丹揉搓她的手和腳。過了好一會兒,董文浩驚喜地道:“不冷了,已經沒有剛才冰涼了!”
“那行,阿珂,你們扶小姐進去泡澡,注意水溫,不要泡得太久。衣服找好了吧?”汪向陽鬆了口氣。他還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林歡。雖然林歡給人的印象是柔弱的、溫婉的,但實則內心無比堅韌,猶如岩石縫隙的鬆竹,頑強地向世間展示屬於自己的綠色。再大的風雨,都不能讓她折腰,總是昂然的,積極的,無畏的。令人心折!或許,正是如此,才不斷有人被吸引到她周圍。
林歡的臉色不再那麽蒼白難看,她微笑著點點頭:“讓你們擔心了!”
“笑笑姐,你差點嚇死我了!”董文浩拍拍胸口,懊惱地道,“有啥想不通的啊?不就是豆哥……咳咳,我明白你的心情。反正啊,別人是咋樣我管不著,我是一輩子把你當作最親最親的家人,一輩子都是!”
林歡淡淡笑著,握了握他的手:“別胡說,豆子哥能與家人團聚,我們應該替他高興才是!我是凍著了,緩一緩就好了!”
為了證實自己,她爬起來,穩穩地站住。笑著對阿珂阿丹道:“你們不用跟進去了,我待會兒就好。文浩去看看其他人,讓廚房準備一些薑糖水,不要有人得了風寒。向陽去看看嘉賓們,特別景老那裏。阿彪,給陳海說,讓人另外安排一個院子,讓豆子哥兄弟倆好好話,他的東西搬過去吧,這樣你們住著也寬敞一些。待會兒我就休息了,不要再來打攪我,有事我會叫你們的。”交代完,進了浴室。室內引進了溫泉,也有普通熱水。將門鎖好,林歡閃身進了花田空間。
一下子攤到在竹樓的地板上。林歡無力地喘著氣,顫栗不止。一個人了,終於一個人了,再也沒人看到自己的狼狽,再也沒人察覺到自己的惶恐。一輩子?世間哪有什麽一輩子不變的情義?朋友之情,會因時間而疏遠;父母之情,會分手心手背;同胞之情,會因各自的家庭而淺淡……哪有一輩子不變的?今日相親相愛親密無間,明日就各走一方。唯有自己,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永不背叛的!
她伸出了手,手心,滿是印痕,隱隱出血。她淡淡地笑著,笑著,臉上緩緩地無聲地流著淚。痛嗎?很痛,痛得恨不得把心挖出來。沒有了心,就感受不到悲傷。
林歡,這世間,你隻有你自己!好好珍重,不要讓人看你的笑話,知道了嗎?一直,一直,你能依靠的隻有自己,明白了嗎?為啥會悲傷絕望?真是糊塗啊!難道,英子姐的死還沒讓你清醒過來?英子姐在天上看著呢,一直都在看著你,希望你能幸福快樂,希望你能實現她所無法實現的夢想。
一步一步地挪到隔壁的房間,案上,是林英的骨灰盒。
跪倒在地,林歡深深地埋下頭,喃喃低語:“是在懲罰我嗎?是的,一定是在懲罰我了!得到了太多,就忍不住貪心了,忍不住想要更多。舍不得啊!但是,那才是他的家人,那才是他最親的人。該放手不是嗎?早就該放手的。如果,如果那次不去雲南就好了,那樣,心裏隻有恨。應該恨,如果不是他,你不會死,你會好好的,然後也找到你的……家人,然後,也會離開我……哈哈,終究,你們都會離開,全都離開。離開也好,這樣,我就不會有任何牽掛。都有家人啊,可是,我沒有!即便她是,也不能相認,永不能交集。那麽,當年為何要生下我?不要,可以掐死可以凍死可以淹死,一萬個方式,都可以讓我消失。活著,真的痛苦啊!但是,再痛再苦,我都會活著,好好地活著,還要活得比任何人好,要讓所有的人都羨慕嫉妒,要讓所有輕視我的離開我的背棄我的人都眼紅!”
驀地,她昂起頭,冷冷地笑著:“我再也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傷心流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成為我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