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失手
院內，主廳。
太皇太後一身素衣，相貌端雅，笑容慈悲。
仿若尋常百姓家的老太太，手裏端著茶盞，安坐於主位，靜等著長冬姑姑帶著盛玖進門。
時候不長，盛玖跟著長冬姑姑，一前一後便進了門。
太皇太後抬眸，一眼望去，見長冬姑姑身後的她，形容削瘦，仿佛脫形，頓時麵色大驚，端著茶盞便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脫口便已然出聲問道：“凰兒！你這是怎麽了？”
彼時，盛玖已然抬眸。
與太皇太後震驚的雙眸，四目相對，她自見到長冬姑姑之後，始終平平淡淡的臉色，終究還是起了波瀾！
她的姑母，乃是前世撫養她長大之人。
是她最親最親的人！
可是，她的今生，卻成了她最親之人手裏的一枚棋子。
如此真相，饒是她早已盡曉，但是時至今日，卻仍舊無法坦然麵對！
因為無法坦然麵對，所以在看到太皇太後的時候，她緊咬著牙關！
因為無法坦然麵對，所以在看到太皇太後的時候，她的眸光，不可自抑的，開始劇烈顫抖。
太皇太後將她如此反應，盡數看在眼裏，心下頓時一沉再沉！
將手裏的茶盞，擱在桌上之後，她抬步便朝著盛玖走近，然後在行至盛玖近前時，伸手便要去拉盛玖的手。
見狀，盛玖眸光一閃，驀地向左側移動了一步，躲開了她伸過來的手。
太皇太後手下落了空，心裏好像也已經空了。
那種空洞而難受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緊蹙著眉頭，抬眸看向盛玖。
而盛玖，則迎著她絲毫不掩失落的視線，眸光微顫著，啞著嗓子開口問著她：“為什麽？”
她這話，問的沒頭沒腦，十分的突兀。
但是當前廳內，包括長冬姑姑和跟盛玖一起進門的莫心在內的幾人，全都明白她問的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
知盛玖今日，必定是要興師問罪的。
自己若是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她們姑侄是絕對不可能好好說話的，太皇太後輕輕嗤笑了一聲，重複著她的問話，語氣微厲道：“哀家所做的一切，當然是為了殷家！”
“為了殷家？”
聽到太皇太後所言，盛玖嘲諷一笑，彎唇上前：“殷家世代忠良，您現在讓殷家舉兵造反，背負叛賊之名，為世人所不齒，這也能算是為了殷家？”
“叛賊？”
太皇太後看著眼前一襲紅衣，對自己嘲諷笑著的盛玖，緊緊抿著唇瓣，同樣嘲諷聲道：“凰兒，你應該知道的，這大魏的江山，原本並不姓周！而是複姓南玄！如今的正統周氏，當初也是叛賊！”
聞言，盛玖呼吸一滯，臉色變得格外陰沉！
想起兒時，對自己諄諄教誨的，說殷家一定會對大魏盡忠的太皇太後，再看著眼前，說著正統周氏，當初同樣是叛賊的太皇太後，盛玖心下微涼，紅唇輕顫道：“姑母……您原本，不是這樣的！”
聽聞盛玖再次喊自己姑母，太皇太後臉上的嘲諷之意，不禁倏然退卻。
微微仰頭，她涼涼一笑，不過這次的笑容，卻變成了自嘲：“如果可以，誰不想千古留名？可是殷家對周家盡職盡責，最後換來了什麽？人若是可以，你以為哀家願意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言語至此，她緩緩斂了笑，眼底一片沉凝，然後緊盯著盛玖，語氣緩慢，而沉重萬分：“凰兒！殷家叛魏，確實不對，普天之下，任何人都有資格怪哀家，可唯獨你不行！因為……若是哀家什麽都不做，那麽如今的殷家，早就已經因為你前世的一意孤行，嫡係全滅，從此大廈將傾，土崩瓦解，永無翻身之地！”
聞言，盛玖心下悚然一驚，心神皆顫道：“您這話……什麽意思？”
麵對她的疑問，太皇太後淡淡斂眸，然後轉身向裏，重新在主位上落了座，輕道：“你先過來坐下，哀家再告訴你，哀家方才所言，到底是什麽意思！”
見太皇太後如此，盛玖不禁眉頭一擰。
不過，在定定的，看了穩坐主位的太皇太後片刻之後，她到底還是移步向前。
須臾，於太皇太後左側下手落座之後，她微微抬眸，然後開門見山的，問著太皇太後：“現在，您可以說了吧？”
太皇太後淡淡一笑，並沒有如她所願，為她解惑，而是挑眉上下打量著她，語氣沉沉地問著她：“先說說你吧！怎麽短短一個月，就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聞言，盛玖不禁黛眉一鎖！
她一臉失望的，看著太皇太後，不無諷刺的冷笑了下，說道：“我的身子，本就不好，過去這陣子，為了趕來給周祈宸收屍，車馬勞頓，會有所清減實屬正常！”
語落，她臉色沉了沉，緊盯著太皇太後的雙眸，眸光泛冷，聲音微寒道：“我如此回答，您可還滿意？”
邊上，長冬姑姑見盛玖對太皇太後如此態度，心下滋味莫名！
眼看著太皇太後因盛玖的話，眸色明顯黯淡下來，她暗暗咬牙，忍不住出聲對盛玖說道：“大小姐，您不該對太皇太後如此態度！您要知道，若不是太皇太後，世子爺跟二爺，早就死在了去西北的路上，您如今也根本沒有機會坐在這……”
“長冬！”
長冬姑姑的話，盛玖的臉色，便已然變了！
主位之上的太皇太後見狀，驀地出聲，打斷了厲聲打斷：“閉嘴！”
聞言，長冬姑姑喉嚨一哽，隻能乖乖閉嘴。
盛玖腦海中，不停回想著長冬姑姑的話，還有方才太皇太後說過的那句若是她什麽都不做，那麽如今的殷家，早就已經因為她前世的一意孤行，嫡係全滅，永無翻身之地的話……
思緒飛轉之間，已然有答案，若隱若現。
原本便不甚平靜的心湖，因這個答案，而激起驚濤駭浪，她瞪大了雙眼，氣息有些不穩的，再次抬眸看向太皇太後，揚聲問道：“長冬姑姑所言，是什麽意思？您方才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麽意思？”
太皇太後靜靜的，看著她。
見她氣息不穩，一臉激動之色，不禁苦笑著，低垂了眼簾：“哀家原本以為，你跟南玄策離開，便已經是最好的安排，那樣的話，你今生仍舊會縱享榮華，衣食無憂！凰兒！你……不該回來的！”
聽聞太皇太後如此言語，盛玖不禁眸色微深。
胸口處，因為她激動的情緒，而再次隱隱作痛。
她忍著痛，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半晌兒之後，方才啞然聲道：“可是我現在，已經回來了！”
聞言，太皇太後一臉黯淡的看著她。
與她看似沉靜，實則波瀾欺負的雙眸對視良久，太皇太後長長喟歎了一聲，似是陷入自己的記憶之中，輕擰著眉頭，幽幽長道：“當初，周祈佑狼子野心，在上位之初，便卸磨殺驢，對殷家大開殺戒，而你又葬身火海，當時哀家，真真的如墜冰淵，心如死灰！事後，因你之死，殷家也確實對朝廷有功，周祈佑不好立即對殷家斬盡殺絕，隻將你的兄長，判了流放之刑！”
太皇太後所說的這些，盛玖都是知道的。
但是即便知道，此次聽太皇太後親自說出口，她心中還是難免自責萬分：“當初……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你了殷家！”
太皇太後看著她，眸色微沉，一臉無奈道：“你確實有錯！但是你所不知的是，你生，殷家才能生，你死，則殷家必亡！”
聽聞太皇太後此言，盛玖不禁心神一震！
緊接著，她便聽太皇太後接著又道：“周祈佑奪嫡之時，了然大師正在宮中為先帝超度送行，當時哀家曾經讓了然大師，為你兩位兄長，卜過一卦，卦象上便是如此顯示的！”
這一次，盛玖不隻是心神震顫了。
她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心下覺得毛骨悚然：“可是當時，我已經死了！”
“所以……”
太皇太後淡淡一笑，端起手邊的茶盞，淺啜了一口茶，神色複雜的，凝著一臉緊張的盛玖，不緊不慢道：“要想辦法，讓你活過來啊！”
盛玖自從得知，殷家造反之後，便一直都在想，太皇太後的計劃，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
她一直以為，太皇太後的所有算計，都是從得知她是殷凰轉生之後開始的！
可是現在看來，其實不然！
了然大師曾經說過，這世上的事情，有因才會有果！
她雖然重生了，卻一直不知何故。
可是現在，她的心中，卻已然明了！
太皇太後的計劃，應該在更久之前。
久到，在她重生之前！
思緒至此，她眸光如電的，緊緊盯視著太皇太後，原本輕抿的紅唇，噏噏合合，半晌兒之後，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聲音微顫著，說出自己心中的猜測：“您當初，在我重生之後，召見了然大師，並非是為了詢問此事真假，而是因為……我之所以重生到盛玖身上，是因您而起，而這一切，也全都是了然大師一手促成？”
“你之所以重生，是因哀家而起……這點不假！”
太皇太後聽完盛玖的話，微微一笑，然後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但是當初，了然大師在做法的時候，出了差錯……失手了！如果當初他成功的話，你會奪舍到另外一個人身上，而不是成為現在的盛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