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欲與君相知(1)
一幹衙役諾聲領命,帶著人統統下去了。
這好生招待,自然就有好生招待的規矩,在大理寺內,卓正的話就是禦旨,而所謂的好生招待就是每個人被安排了食宿,卻不準隨意走動,隻能在自己住下的房間裏這麽點大的空間內來回。
這就相當於半軟禁了。
有些人還算能適應,可是某些人卻從一進入房間開始就焦躁了起來。
趙淑媛在不算太小的房內來回踱著步,長大到現在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惶惶不安過,她的心底很不安,有股強烈的,仿同招魂一般的聲音在心底深處盤旋響起,如極細的繡花針在鋼板上摩擦時發出的那種聲音,讓人渾身毛孔直立。
而已宣布暫緩審訊之後,夜之航就笑著帶著身旁一直不聲不響,有點呆若木雞的司徒炎到了另一處別院。
司徒炎也很乖,在聽審的過程中一直一言不發,就這麽靜靜地坐在一旁,如同一塊千年的化石,連呼吸的聲音都是放到極輕極輕的。
夜之航對他的表現還算滿意,不過,假設,司徒炎敢發出一點聲音的話,恐怕,現在跟夜之航子在同一間房間裏的也不會是司徒炎了,或者說是——活著的司徒炎。
夜之航望著有點局促地司徒炎笑著邀請了一句:“怎麽不坐過來?”他望著司徒炎問,見他還是一臉惶然,不免和聲笑了起來,“朕突然想下盤棋,不知司徒大人有沒有這個雅興跟朕來一局呢?”
司徒炎也不是個不識時務的人,天子開了口,在硬著頭皮,也得下著一盤,他一臉謹慎加惶恐地坐到了夜之航的對麵,手執白子先落了第一子。
窗外的夜寂靜無邊。
雲裳被安排到了一間雅致的上房,緊挨著夜之航的房間,外麵重兵把守,層層包圍,說是圍若鐵壁都毫不誇張。
雲裳閑來無事,依窗而坐,室內清冷的燭光將她曼妙的身姿拉成一道迤邐的剪影,投射在窗下的石板路上。
而另一處院落裏的蕭有年也在自己的房內不停地走著,顯得心事重重。
不知道為什麽,在見到那個傳說中的雲裳之後,他的心就開始騷-動了起來,怦怦直跳的紊亂。
想起月前不久,慕雲岫的傳話,今日再見到傳聞中的拓跋雲裳。
忽然,忽然——
忽然就起了一絲於心不忍的感覺。
蕭有年自個也很矛盾,照常理來說,他與拓跋雲裳非親非故,也不過僅有一麵之緣,談不上交情菲厚,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在她無意間將目光突然轉到他這邊的時候,蕭有年頓時有種心虛的感覺,整顆心更是跳動地厲害,仿佛馬上就要衝膛而出般,駭得他口一滯,幾乎快要不能說話。
不行——他必須得去見她一麵。
蕭有年在心底狠狠地肯定道。
他不確定心底的想法,可是他一定要見她一麵,才能使那種虧欠負疚的感覺減輕一些。
而今晚注定不會平靜。洛震南其實一直沒有離開,在判堂的一個不被人看到的角落裏,他看到了那個身影,那個他日思夜想,望之失魂的身影,在那個身影出現在他視線裏的時候,他有種瞬間被剝離心髒的痛感,仿佛有一張網將他的心罩住,然後緩慢地將它收緊,那種一陣一陣,海潮般起起落落的疼痛密密麻麻地包裹住了他。
他的心疼地厲害,疼地快要窒息。
他想見她,想得快要發瘋。
洛震南根本控製不住自己對她的思念,他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要去見她,不顧府裏還在等著他的慕雲岫,渾身像生出一股無法阻擋的力量,就這麽朝著雲裳的所在悄悄地潛了過去。
洛震南與蕭有年兩個人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同時到達這個幽靜,別致的別院的。
當蕭有年趕到時,也無不被外麵那一圈圈軍容肅整,整齊嚴密的巡行隊伍給震住了。
與他所住的地方截然相反,他那兒基本是完全的放任不管,想走哪都沒人會理你的那種。
可見,夜之航將拓跋雲裳保護的是多麽的嚴密,像是守著什麽無價之寶似的。
蕭有年微嗤。
那他的姐姐又算什麽?
他的姐姐,夜之航的結發妻子,居然隻被安排到了趙淑媛那一個院落裏的一間房間。
想到這些的蕭有年又不免憤怒了起來,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想到夜之航如此公然地差別待遇,他就怒不可遏,心頭之火,蹭地一躍幾丈,熊熊燃燒著,哪怕麵對自己的不受重視,蕭有年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的氣憤與怨恨過。
氣到他想直接闖進去,直接揪住夜之航,狠狠地給他重重的幾拳,讓他給他清醒一點,清楚到底誰才是他真正的妻子,誰才是他該去疼,值得去疼的女人!
忽然之間,對於雲裳第一眼給他的驚豔,與那時在公堂上她堅毅勇敢的表現,蕭有年也覺得不屑,一下子之間,他突然如此地討厭她,憎恨她,雲裳給他的好感也在蕭有年的心底一點一點地瓦解。
見她已沒什麽必要,片刻他便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忽然開始不遺餘力地讚同起來了慕雲岫的想法,也在心底肯定了她的做法。
或許,讓這個女人永遠在這個世上消失,才是最好的!
蕭有年恨恨地想完,轉身便消失在了濃重的夜幕之中。
洛震南卻不知短短的時間內,蕭有年已經瞬間的殺機,隻是在彷徨著該怎麽才能躲過這些密集巡夜的侍衛,他看了一眼那扇微敞的窗口,燭光隱隱爍爍,那麽的真切分明,將她的模樣襯在夜色裏,明明滅滅,是那麽迷人、醉人的一副畫。
此情此景,讓他的心又開始絲絲地抽痛了起來。
雲裳本來愣愣地坐在窗前,突然,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她心口開始陣陣地刺疼,宛如心口處被什麽人穿過一把鋸齒,一寸一寸,磨人到發狂地在心尖最柔嫩、最疼痛的地方,來回反複,緩慢地穿梭著。
她的心疼地厲害,眼睛往某個幽暗的地方望去,莫名的,她有種想哭的衝動,腦中一片空白,淚水沒有知覺地湧上了眼底,熱熱的,濕漉漉的,澀了心底斑跡駁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