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擊（4）
夜之航初聞時是有微微的驚異的，可隨後仔細一想想，確實，在江清華的身上有太多的可疑點，一個奴才，怎麽會對自己的主子，況且還是僅有幾個月的主子那麽盡心盡力，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不遺餘力了呢！
此刻，洛震南這麽一說，他就反而豁然開朗了，如果是洛震南派到宮中護衛雲裳安全的人，那麽，確實做出那些過於效忠的匪夷之事倒也是不奇怪了，有依可據。
夜之航沉眸，靜靜地思索了一番，又一番，最後好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樣，他忽而溫然地一笑，淺淺地應了聲“好”，然後即刻轉頭，作勢就要離開。
他需要給洛震南一個欠著自己人情的機會，此時的行為，隻是他想表現得自己是多麽的痛下心來做的這個決定。
也隻不過是——擺擺樣子罷了。
畢竟，那個老太監牽扯到了是宮裏的一宗命案，而且，還是洛震南另一個至親的命案，雖然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被誣陷的，可是，在人前，那個老太監暗殺了人，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果不然，在夜之航轉身，惺惺作態就要出房間的那刻，洛震南在他身後輕輕地喊住了他，“之航。”
這一聲之航叫得頗為感慨，仿佛蓄積了所有難言的感情，壓抑的，翻滾的，痛苦的，難舍的，以及一絲若有還無的埋怨——
洛震南其實並不痛恨夜之航，他隻是埋怨，身為朋友，夜之航居然在打他喜歡的人的主意，而且還是那麽堂而皇之幾乎可以到明目張膽地寵愛。
這——
到底是在向他示威，還是在向另一人揚威??????與激怒完顏赤烈？
夜之航的腳步真的在那感情複雜的一聲後頓了下來，不知為何，他突然有一種滄桑而辛酸的味道。
在聽到洛震南那一喚時，他的腦中突然閃現十歲時，他們相識的場景，洛震南一臉倨傲的看著狼狽的他從那個陰森恐怖的樹林中鑽出來，那一天，拂曉未至，天穹還是灰蒙蒙的一片，洛震南有點意外地看著忽然從林子裏鑽出來的人，然後，嘴角輕勾，一臉輕笑。
正當夜之航同樣不甘示弱地迎視著他的時候，洛震南卻容色一轉，突然對著他欣慰而溫暖的一笑，那一笑，簡直比陽光還要暖和繾綣，讓夜之航眼前迷離，都以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然後，在他還傻愣地半伏在地上，怔怔地望著洛震南時，洛震南一下子俯身了下來，衝他伸出手，暖暖一笑，“我叫洛震南，很高興認識你，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夜之航在聽到他這麽說時，是萬分驚訝的，甚至有點錯愕和呆滯，可是，那隻手，那隻當時還是白皙、骨節清秀的宛如一隻女子的手，他盯著那隻手看了足足好一會，然後，小心地，躊躇地，緩慢地，最終將自己的手伸給了他。
——洛震南握緊他伸來的手，那雙在他的掌心中還是有些拘謹局促的手，他緊緊地握住，一把將夜之航拉了起來??????
在那之後，他與洛震南就成了生死之交，而洛震南後來成了戰功卓越的將軍，一名用兵如神，戰法精妙的將軍，為夜之航戎馬征戰，鞏固疆土，拓寬版圖。
想到那一天，夜之航始終覺得像是一場不可思議的夢境，一切都來得太快，他一下子從一個默默無聞，受盡欺淩的三皇子，得到了洛震南這個桀驁而尊貴的小世子友人，所有的這些都像是不真實的存在，可是，在洛震南的幫助與維護下，夜之航開始可以與那些大皇子、二皇子抗衡了，他開始有了自己身後的勢力，即便南謙一直不怎麽喜歡他，對他也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可是，從那之後，夜之航的人生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開始了他生活全新的一頁，嶄新的，帶著朝露般朝氣與生機的新一頁。
哪怕到了如今，他都不明白，洛震南當時為什麽會莫名地就伸出了他的那隻手，那隻代表著友情的手，可是，是那隻手幫他到了今日的地位，所以，在心裏麵，夜之航始終是感激著洛震南的。
腳步頓住，夜之航又回轉了身，歎然道：“阿南，我們永遠都是朋友，對麽？”他的尾音有幾絲的顫抖，他不確定，在經曆了那兒多的人事之後，在他對他做了那麽多傷害之後，洛震南是否還會一如從前那般，視他為兄弟，仍然對他不離不棄。
很自私，很可笑，這一刻，夜之航終於嚐到了一種叫做作繭自縛的滋味。
洛震南慨然一歎，忽而自嘲地一笑，朝夜之航走近了幾步，他的嘴張了張，似有什麽話要說，可是，最後卻仍是沒有說什麽，隻是，沉默許久之後，洛震南很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夜之航的肩膀，才歎息般道：“放心，後麵接下來的事情，我會幫你處理好的。”
——哪怕會付出另外很大的代價，他也是會幫他處理好的。
言罷，洛震南微微一笑，他的手緩緩地從夜之航的肩頭撤下，頭微垂，黑睫輕掩，靜靜地從夜之航的身側離開了。
夜之航仍然覺得剛才的一切似乎都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夢，太快了，快到他有點不敢置信，等到身後響起了一聲“吱呀”的關門聲時，他才回過神來，他的嘴角緩緩、淺淺地彎了起來，悅然一笑，這不是夢，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洛震南在最後的關頭還是選擇了助他！
夜之航有點不可思議，身子由於激動朝後不穩地跌了幾步，隻是沒退幾下，卻被什麽一絆，重重地跌了下去，他覺得屁股一痛，身子已經坐在了地上，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疼，反而是竊竊地傻笑了起來，帶著孩子般天真的喜悅，像是失而複得了一件至寶一樣，笑地那麽得令人感懷。
而門外的洛震南卻在沒走兩步之後，突然被一個人叫住，他循聲回頭，恰好看到了一個宮婢站在他的麵前，低頭恭敬地邀請道：“洛將軍，賢妃娘娘有請，想請將軍小敘一下，勞煩將軍移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