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前篇:貴妃失勢(2)
那人說完,就再也沒說一句話,低了頭在一旁。
夜之航也沒有說話,這個殿本就冷情,此刻更顯得空曠而壓抑,沉悶地氣氛在整個宮殿蔓延。
夜之航靜靜地聽完那人的話後,放在洛弘鳶胳膊上的手不知幾時已加了幾分力,哪怕現在用再大的力,懷裏的人也是不會再有任何的知覺的了。
許久,許久,夜之航才抬臉望向趙淑媛,她也倒沉得住氣,一直都是默不作聲地呆在一旁,一副全然旁觀者的樣子,漠然地注視著這一切,仿佛一切隻是在她麵上上演的一出戲,而她本身對這出戲的精彩卻全不關注。
因為——她便是那出戲的導演者。
注意到夜之航望過來的視線,她隻含笑轉過臉,朝他微微一笑。
那滿麵不合時宜的笑容,似乎在提示:皇上,證據都已確鑿,您還是盡早做決斷吧。
夜之航卻沒有回她一笑,從前即便再違心的境況,他都能笑之以對,而此刻,做這些,卻似乎有些難,他不知道為什麽,隻知道,心底的某處很艱澀,仿佛被蛛絲繞上,有誰在另一頭看不見的地方,緊緊收線。
他僵持著,再次低下臉,看了一眼懷裏早已冰冷的軀體。
趙淑媛也不催。
隻是這樣僵持畢竟不是辦法,夜之航抱著一線希望,故再次疑問:“你說的也僅不過是片麵之詞,可有人證,物證,可以證明你所言非虛?若是沒有——”他說著,故意頓了一下,眼光似有若無地掃了一眼旁邊站著的趙淑媛,複道:“那就是欺君之罪,外加汙蔑皇親貴蕢,就算是連坐你十族那都是不夠抵消的!”那聲音未有一絲起伏,帶著夜之航一貫的冷硬聲線緩慢地響起。
言罷,他淒淒冷冷地一笑,那男人在對上夜之航宛如地獄陰風般的眼神時,哪怕訓練有素如他,身子竟也是莫名地一顫,好像心底有股冷颼颼的風刮過一般。
他在心底一歎,方才差點就要顯出紕漏了,幸好,趙淑媛居然在這個時候身子微微上前,恰擋住了他的麵容,以及他的臉上之後就會露出的異色,就好像事先就已經猜出他的心思似的。
“皇上與其這麽威脅他,為何不相信他的話去如意宮找一找那個所謂的黑衣人呢?”趙淑媛在那個男人還未開口前,便已先開口替他回了,“凡是隻有親眼看到了,才會是正確的,不是嗎,皇上?”她微微笑著,眼神裏都是說不出的柔情,可是就是這份柔情,與此時肅沉的氣氛恰恰是不相符的。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看到這樣的笑容,他的心底有多恨,甚至有一股急欲當即賜死她的衝動即將呼之欲出,可是他還是將這股欲念生生地壓了下去,壓下去的片刻,他的臉上微微一笑,反是溫柔和熙無比。
隻是,擱在洛弘鳶手臂上的手指,卻是扣地更緊了。
他一臉笑道:“朕問你,你可看清了那人的麵容?”
這句話是對著那個跪著的男人問的,男人聞言,下意識地眉間蹙了一下,複很快地鬆開,狀似很為難的樣子。
“沒看清?”夜之航目光如炬地盯著他,聲音微微拔高,裏麵甚至帶了一絲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微微釋然,“那你讓朕怎能相信你所說的呢?”
說完,他輕笑,一個轉頭,再次望向趙淑媛,“上次去過如意宮,結果卻是無功而返,這回又說要搜宮,那更應該拿出證據吧!如果他連那個黑衣人是何體態麵貌都無法形容的話,那讓朕用何理由去如意宮搜宮呢?不會——僅憑他的幾句信口之詞吧?”
趙淑媛知道,這些話全都是衝著她說的,她同樣也知道,夜之航根本不想讓她動蕭沐如,可是他越不想讓她動的,她就偏要動,他越是想保的,她就越是要毀掉,而他越喜歡的,她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去除掉,讓那些人在世上徹徹底底地消失。
似乎這一切聽起來很荒謬,似乎她就像一個好勝而賭氣的孩子,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賭約,而非要硬撐到底,不計後果的要贏與她對峙的那人。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要的,她心裏的苦!
她所要求的素來就不高,可為什麽老天爺連這點希望都不留給她呢!
走到如今這一步,又該怪誰呢?
老天爺麽!?
是它老人家吧,終於讓她走到了如今這般被夜之航厭棄的地步。
可是她還能選擇嗎?走到如今這步——她早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選擇,哪怕前方是深淵,她都隻能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別無他選!
趙淑媛這回沒有出麵反駁,卻是一反常態地站到一邊,默默不語。
眼波隨意掃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人,趙淑媛就這麽退到了再遠一些的地方。
那個男人沒有抬頭,卻依然能夠感到頭頂掃來的冷冷眼風,隨後就見到趙賢妃退去了一邊,他咬咬牙,過了一會,終是抬頭看著夜之航卑恭地回道:“回皇上,那晚已是半夜,況且那人是蒙著麵的,若是奴才說自個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以皇上的英明,那是斷不會相信的,所以,這點奴才也不敢有所欺瞞,但是,就體態特征,奴才還是看清記住了的!”
“那你就說說看。”夜之航依舊是公式化的口吻,聽不出半點情緒。
那人點頭,回:“估摸著身量和奴才差不多高,體態均勻,狹長的鳳目,雙目看上去特別的有神。”那人回完,再次低下頭,依然恭卑地跪著。
夜之航微微低吟,隨即望向一邊的趙淑媛,眼底無任何的興瀾,隻是這麽筆直地望過去,似在打量一個陌生人,“朕不明白”他微微勾唇,帶起一抹邪肆的味道,“貴妃到底與洛弘鳶有何不共的深仇,非要處之而後快!”夜之航依舊笑,隻是此刻,隨著話落,噙著的更多的卻是嘲諷。
趙淑媛聞言,卻顯然不出意料的樣子,容色依舊淡漠的緊,她冷冷轉身,衝著不遠處已經站開一排的太醫微微抬手示意著,太醫識眼,連忙走到了夜之航的麵前,遞過一隻碗,裏麵尚盛著一些琥珀色的液體。
夜之航低頭看去,隨後有些不解地抬頭,盯著太醫,漠聲問:“這是何物?”
太醫搖頭表示無奈,“皇上不記得了?”
“記得?”夜之航明顯雲裏霧裏。
太醫再遞近幾分,夜之航這回很細心地看去,似有些印象,太醫也不等夜之航自己辨認出來,幹脆直接解惑:“是洛美人前些日子用過的夜宵,出事的那晚上,皇上也到過蝶鳶宮的,應該還記得當時您讓微臣等徹查房裏一切可疑的事物。”
太醫說完,夜之航已經是一臉恍然大悟。
“然後呢?”他問。
太醫將手上早已冷卻的紅棗湯微微晃動,隨之用一銀勺從中取出一匙,放於另一早奉上的瓷碗中,他的手裏早已準備好了一個小瓷瓶,此時,他將瓶裏的粉末往裏麵撒了一些,隨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隻小小的瓷皿吸引了,在過了短短的一段時間後,那瓷皿裏的液體終究是發生了變化,夜之航的眼底瞬間閃過一抹不易察覺地失落。
雖然隻是一瞬,且快到比清風拂過還不可捕捉,然,還是被趙淑媛猶如獵豹般細敏的眼睛捕捉到了。
這更加堅定了她非除去那兩人的決心。
“皇上請看。”太醫遞過檢驗過後的瓷皿,隨即說,“此物乃是梔子黃粉,一般是不會發生色彩上的變化的,卻在遇到一些特定的物質之後就會發生變化,色彩上會於原色有顯著地差異。”他說著,已經輕輕扣動瓶身,倒出了些許置於手心之中,原色為白色,而現在瓷皿裏呈現的卻是黃色。
那人向夜之航展示完畢之後,又一個眼神飛去,不遠處站著的那些太醫在那記眼神投來之時,都紛紛地走到那位太醫的身邊。
夜之航不解地望著他們。
“皇上”那人見夜之航麵上似有疑色,再次開口,道:“此物是經過太醫院全部太醫檢驗,也確實是當時從蝶鳶宮帶出的那碗糖水無疑,太醫院的所有醫官皆可證實微臣此言非假。”那人說完,身子已經朝著夜之航福了下去,後麵的太醫們眼見,也跟著一通福了下去。
“這是作何!”夜之航一駭,語氣透著些微的不悅。
這樣的架勢,更像是——
逼行!
“皇上”那人福身起來,開口又道:“太醫院的全部醫官已悉數驗過鳶蝶宮裏的一應事物,惟獨在這碗糖水裏發現了異樣,且——”那人顯得有些為難,“裏麵含有大量的藏紅花。”那人早已不敢看向夜之航此時驚怒不已的眼睛,一說完就低下了頭。
夜之航是個很少在人前表露情緒的人,而此刻,卻為了接下來要處置的那兩個女人,居然現出了這樣的神色:那種完全已經出離憤怒,顯然帶著心痛與不忍的樣子深深刺痛了趙淑媛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那兒永遠是她埋藏的最深,最不讓人觸及,卻又是最柔軟而敏感的地方,那兒隻為一個人而敞開過,可是那兒卻顯然從未入過那人眼底一次。
哪怕是半次也好啊!
她失神地望著他,臉上滿是自嘲後的淒惶。
她在他的眼裏,從來都是那麽微不足道,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