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前篇:夜幕前的黃昏(5)
他在硬撐,當安澄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很知趣地退到了一旁,看著夜之航爬起又跌下,再爬起,再跌下,這樣來來回回不知多少次後,夜之航終於再一次跌了回去,有點自厭地狠狠向塌上揮拳而去。
夜之航將頭深深地埋下,從安澄的角度僅能看到他忽然間平靜下來等的姿態,而隨後,當安澄以為夜之航已經真正恢複平靜之時,他卻甚為意外地看到夜之航強忍的肩膀在隱隱地顫動。
他在!
安澄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隻得將頭別向別處。
永遠都是那麽隱忍堅強的皇上,此刻卻無法抑製地,顯露出了本極力隱藏的悲傷。
原來再堅強的人,在麵對自己在意的人逝去的時候,都會如斯的脆弱,那種對於死亡的恐懼,會擊得一個人本就脆弱的心,支離破碎。
“皇上——”安澄失聲喊了起來,夜之航迅速倒下的身子,讓安澄猛的後背一涼,身子已經撲到了塌前,手上的力道加大,他已經牢牢地穩住了夜之航的身子,見夜之航的身子穩定了之後,他依舊未鬆開他相扶的手,而是善意地建議道:“不如,改由奴才替皇上去送雲姑娘一趟吧。”
安澄說完,夜之航終於忍不住開始咳嗽了起來,咳嗽越來越烈,完全沒有止住的意思。
“皇上。”安澄莫名地心痛,可又無法不出言勸止 ,“您就接受事實吧,雲姑娘真的已經去了。”
聞言,夜之航忽然一下子靜了下來,那種沉寂總讓人看了不免心疼,比起看到他的歇斯底裏還要讓人心口滯鈍,過了很久,他突然笑了,笑得就像柔軟的細碎的陽光拍打在人的臉上一樣。
這種感覺,使人心底更加難過,可是,夜之航卻在安澄心痛的目光下站了起來,“不親眼看到,朕絕不會相信她已經死了。”他說,語氣無比堅定。
終究還是拗不過他,安澄替夜之航仔細地收拾了一番,然後帶著他繞過一大群守衛,悄悄地來到了靜慈寺。
是的,這次行動很隱蔽,夜之航甚至都不想引起任何的驚動,他是個沒有武功的主,卻敢全然冒險不帶一名侍衛隨行,僅僅隻是要求安澄帶著他繞過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戒備森嚴的守衛,獨自來到了這裏。
當夜之航終於站在那扇門前,他的手指觸到門上的木板的那一刹那時,終究難以抑製地輕顫了起來,他本不想顯出任何的異端的,無奈,越走近這裏,他的心情就越難以平靜。
他強力克製住劇烈的顫抖,緩緩地推開了那扇有點陰暗的門。
門,輕輕地滑開了一條縫,夜之航的步履艱難地抬起,就要往裏麵走去,而在他真的走到裏麵之時,他卻被紮紮實實地震呆了!
——裏麵一個人也沒有!
連那副他最懼怕看到的畫麵也沒有出現。
心,不由得鬆懈了下來,可忽而又一緊。
如果,這裏沒人!那麽——
“雲裳在哪?”他終於急了,劈頭就對剛走到他麵前的安澄壓低聲音吼了一句。
剛才隨著夜之航一起進來時,安澄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倒不是某人的死相有多恐怖,而是,人明明是他看著宗人府的內衛搬到這來的,怎麽才一個晚上的功夫,就不見了呢!
“會不會是被人劫了?”安澄脫口而出,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哪裏不對,“誰會對一個死人感興趣呢!”他自語般低喃,顯見是否定了之前的推測。
沒有一點的線索,夜之航也不好下結論,隻是方才的怒氣銳減,估計已經回複到了平日裏的冷靜,隻聽他問:“你確信雲裳已經死了?你幾時發現的這件事,在哪發現的?”
夜之航問完,轉眸盯著安澄的眼睛,眸光頓亮幾許,在安澄看來,夜之航眼眸深處的意味,倒有些質疑的成分在裏麵了。
其實夜之航並未懷疑過安澄,倘若這件事,真的是安澄的預謀,那麽他現在也不可能會帶他來這裏了,來看著空無一人的靈堂了,惟一的解釋是,這是其他人早已設計好的。
隻不過那人會是誰呢!?
是完顏赤烈安插在夜宮裏的暗人麽?
而剛才那副眼神,隻是他習慣式的,在思考時,會出現的表情罷了。
安澄在夜之航緊逼的視線下,努力回想著昨晚的經過,之間他眉頭深鎖,隨後緩緩道:“奴才是在昨夜戌時到了宗人府大牢,到了專為雲姑娘而設的隔間,然後,奴才與隨奴才一起進去的人,都看到了雲姑娘嘴角滲血,倒在了地上。奴才當時不確定,還特意探過雲姑娘的鼻息,發現早已斷了氣,因此就找人將雲姑娘的屍身移到了靜慈寺,本是想這為雲姑娘超度,並且這兒的環境也更好一些。隻是——隻是——”
隻是,沒有想到,今日一來,就出了這麽大的事,雲姑娘的屍身居然就這麽憑空不見了。
“朕知道了。”夜之航依舊冷漠,沒什麽興致的打斷了他,隨即身子一轉,已經向門外走去,安澄此時真的緊張到捏了一把汗,眼見夜之航離去的身影,忙顛顛地跟了上去。
他認定,這下他可是闖禍了。
果不其然,這個念頭在他隨著夜之航來到宗人府後更加得到了確實。
昨晚,在安澄離開之後不久,宗人府就遭遇襲擊,一幫蒙麵人二話不說,衝進牢房就開始動手,死傷了很多的士兵,而那些人劫持的目標正是雲裳。
隻可惜,安澄先一步將雲裳帶了出去,才沒能使這幫人的目的達成。
安澄在無意間,反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倒是倒幫了個大忙。
夜之航聽著那些人的回報,無意中,拳早已握起,骨節分明的手,因為捏地太緊,益發的顯得蒼白而突兀。
皇宮大院,宗親內府,居然都能進得來刺客,而且明目張膽到一定程度了,竟敢如此的張揚而猖狂,夜之航越想越氣,越氣,拳頭就捏得更緊。
一直到那個牢頭將整件事稟完,夜之航才踱步走向了屬於雲裳的那間牢房。
雖然,他有心護她,可在人前,他卻仍舊需要做足樣子,而把雲裳同等地關押在大牢裏,本就是為了掩人耳目,以堵悠悠眾口用的,如今,他站在這間牢房裏,隻感覺到了心頭某個地方正慢慢地萎縮,乃至有種窒息般的疼痛。
如果——不是他的粗心大意
如果——不是他的自以為是
如果——
太可惜了,沒有那麽多如果了,事實已是事實,擺在眼前,顯示著雲裳猝死,接下來屍身消失的事實。
夜之航幾乎在剛踏足這片空間的時候,便倒抽了一口冷氣,視線是空落落的,入目的什麽都沒有,惟有牆角一支孤零零遺落在那得梅花。
夜之航難免傷感地從地上將哪支幾近凋零的梅花撿起,望著鐵窗外正烈的日頭,眉心緊蹙,手裏扣緊的那支梅花,未如它漸趨頹敗的表麵一樣,依然散發著幽幽冷香。
隻是——
梅花!?
夜之航本是沉痛的心,在將視線從穹蒼移到手裏的這支梅花時,眼裏出現了迷惑。
大牢之中,曾幾出現過梅花呢!?
“安澄。“夜之航突然揚聲一喚。
很快,安澄應聲躬立在了夜之航的麵前,“皇上,何事?”
夜之航拿著手裏的那支梅花湊到了安澄的眼底,低聲問:“昨夜你來的時候,可曾發現過這支梅花?”
安澄仔細回憶了一遍,答:“確曾有過。”答完,又滿是不解,“不過是一支再平常不過的梅花,這個季節到處都是。有何不妥麽,皇上?”
“問問牢裏麵的人,可曾有誰帶過梅花進這間房間。快去。”夜之航焦急地催道。
安澄依言,又趕忙跑了出去,再進來時,顯然是同夜之航一樣,滿臉疑問,“皇上,奴才問過了,沒有人帶進來過,雲姑娘也沒要求任何人帶梅花給她過。”
安澄答完,也隨著夜之航的視線小心地移向了鐵窗外,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外麵是一片朗朗晴天,而如果安澄沒記錯的話,這座宗人府是沿水而建的,外麵隻有一座連通後宮的石橋,而儼然,這座建築的周圍是沒有栽植任何樹木的!
“皇上!”
是的,顯然,安澄也想到了!
夜之航手裏的梅枝不知在何時已經斷裂成了兩截,房間內依舊逸散這絲絲縷縷的香氣,就好像雲裳身上那股幽幽凜然而使人舒心的幽香一般,可是現在,隻讓夜之航覺得惱怒。
他真的動怒了!
雲裳根本沒有死,如果他猜的沒錯的話,那麽她為何要這般處心積慮地逃離他!為什麽!
從何時起,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竟然沒發現雲裳不知何時已經在他的身邊暗藏了一股不可測的實力,居然能夠在他毫無察覺地情況下將她帶出去。
既然已經逃脫了,為何還要頗費周折地驚擾宗人府,上演一出劫獄的戲碼呢!
夜之航想不通!
但是,雲裳沒死的事情,已讓他無比地震驚了,這證明,他起碼還有一線可以得回她的希望。
甫定心神,夜之航已經朝牢房外提步走了出去,安澄緊緊跟上。
隻是,夜之航他們還沒出宗人府的大門,已經有人朝著他跪了下來,並且遞上了一份折子。
夜之航冷冷地接過,隨意掃了一眼,可隨後,他整個身子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