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前篇:明爭暗鬥(2)
雲裳接過一柄匕首,懸在了自己的腕上,夜之航本想讓她想想還有無其他的方法,可是聯想到她剛才的那番話,他又忍住了打斷她的想法。
到底是一條人命,何況,劉美玉也是他的妃子。
正在夜之航打算命人為雲裳拿個瓷皿過來的時候,雲裳卻扭頭朝他示意了一下,夜之航心領神會,走了過去,問“什麽事?”
“陛下能直接將娘娘的牙齒分一點縫出來麽?”她望著夜之航,神色端嚴,無比的認真。
夜之航沒說什麽,依言走過去,試圖撬開劉昭儀一絲的齒縫,確實費了好半天的力,才掰了些微的一點縫,雲裳將匕首順著腕往下輕輕一劃,幾滴殷紅即出,綿延的血線滴落在了劉昭儀的嘴裏。
血隻流了一會,雲裳便將已經撒上藥粉的白紗繞上了自己的手腕,昨日留下的那道疤痕依舊清晰,今日又是一刀,上麵剛剛心結的疤早已經再度破裂,甚至比上次更深,夜之航望著她纏紗布時,認真而安然的樣子,忽然間心狠狠地縮了一下,那種心痛的感覺,再次纏繞住了他。
要有怎樣的胸懷,才能做到像她這樣安靜而泰然,善良又不念舊惡。
那種仿佛隻能遙遙相望著的絕然出塵,那滿身純潔安詳的神態,就好像一尊一直憐憫而慈祥的佛,靜靜地俯視著塵世,讓人不忍心生懷柔,被之感召。
就在夜之航望著雲裳的期間,懷裏的人似乎有了動靜,指端猛地一動,夜之航有所感應地低頭一看,劉昭儀已經撐開了那雙妖瀲的眸,正困惑地望著眼前這張英挺的容顏,“皇上。”她如夢初醒一般,低低地喚了一聲,顯得不可思議,“嬪妾這不是在做夢吧。”
“你說呢?”夜之航輕然一笑,已經扶起了她,靠向自己的胸懷裏。
一睜開眼就見到夜之航,劉昭儀本是十分欣喜的,隻是眼光微轉間,她那還來不及溢上唇角的笑容就凝固了起來。
她又見到了那張令她厭惡至極的臉。
每次都裝出一副純潔無辜而又楚楚惹憐的樣子。
“不會又是你救了本宮的吧?”她的語氣絕對談不上友善,即便麵對剛救了她的恩人,她仍是一副不知感恩的樣子,一臉的不屑。
不過,劉昭儀認為,如果這個女人以為救了她幾次,就要讓她改變對她的看法,或者以為這樣就可以巴結討好她了,那很對不起,這本身就是一場無稽之談:她根本不會去謝她的,也從始至終都沒有這個打算,她從來就沒有求過要她來救她,也不會屑於要她來救的,若不是因為她,她也不至於會用這些手段。
然而,說到底,其實真正的推手,還是她自己的私心與欲念吧,然則這些是劉昭儀絕不會承認的。
劉昭儀原本蒼白到嚇人的臉色開始慢慢恢複正常,雙頰也開始漸漸紅潤,隻消一會功夫,便如摸了胭脂一般的染上了濃濃的紅暈,這讓雲裳的眸底開始頓現了一絲憂慮與不安:她的臉色未免也紅得太不正常了吧。
這種不友好的問題,雲裳沒有回答,她隻是欠了欠身,便要起身離開,夜之航的臉轉向了她,眼神裏透露著希望她留下來的意思,他的眼神雲裳懂,可卻隻是笑了笑。
她已經起身,打算轉身走了,劉昭儀本來也就不想見到她,她這一走,正合了她的意,當夜之航眸底滿是不舍地望著雲裳時,劉昭儀憤然地蜷縮在夜之航堅實的懷裏白了她一眼:要走就趕快走,別留著這礙她的眼,還要故意做出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來。
那一記白眼,雲裳看得分明,她微抿了下唇,就扭過身去了,可卻在她剛抬步的一霎,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道尖銳的叫聲,那種撕心裂肺般疼痛的呼喊,任憑任何一個人聽到了,都會渾身戰栗不止。
在空白了幾拍之後,雲裳忽然意識到了,這個尖叫聲隻會屬於一個人,她驚詫地轉過頭,看到了??????
滿身是血的劉昭儀。
血就像一股股噴湧而出的噴泉,從那個年輕美麗的人的嘴裏不住地往外翻湧,順著嘴角的弧度流了她一身,而那雙上翹的明眸,寫滿了難以置信,就這樣筆直地望向雲裳:她滿身滿臉的是血。
雲裳的思維已經完全陷入了空白,她顫抖著抬起手,捂住了同樣顫抖不已的嘴巴。
夜之航葉完全震住了,他一動不動地望著懷裏奄奄待斃的劉昭儀,滿目驚痛,甚至連聲音都忘記了怎麽發出。
下一刻,身旁的小桃滿麵淚水地撲到了劉昭儀的身上,痛哭失聲,“快來人啊,救救娘娘啊!”
太醫們終於從驚愕中醒覺,迅捷地跑到劉昭儀的身前,夜之航已經滿身的鮮血,他的手托著劉美玉的下頜,手裏全是仍在不斷湧出的血。
從空白中回過神的雲裳,看著這幅畫麵,馬上有了一股想幹嘔的感覺。
那一晚,永華宮很亂,雲裳像一座被人遺忘了的墓碑,安靜而孤然地站在角落裏,看著麵前的紛紛攘攘,嘈雜聲不絕於耳,慌亂的腳步聲起起落落,宮人們的驚呼聲,此起彼落。
她望著這一切,靜靜的,眼神空洞而美麗,滿是漠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隻是一尊默默靜立了千百年的佛像,冷眼看著這一切,如浮雲而過。
“皇上請節哀,微臣等已經盡力。”過了很久很久,到底有多久,連雲裳也記不清了,隻記得,等殿裏的一切都不知在何時安靜下來之後,空寥而滿是人的殿裏響起了這樣一聲此時顯得尤為凝肅的話,猶如已經宣判了她的死刑一樣。
雲裳望過去,夜之航的臉上彌漫著悲慟,那雙以前總是陰冷而淩厲的眼睛,此時溢滿悲傷,眸光閃閃,滿是濕意。
可是他在克製,帝王的淚是不會輕易地落下的,雲裳知道。
“她是怎麽死的?”夜之航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他沒有去看雲裳,眸光低徊,裏麵有雲裳看不懂的深度。
王院正低頭答道:“娘娘是身重奇毒而亡。”
“奇毒!?”夜之航驚了,不可思議地盯住王院正,對他的話根本不信,他一直盯著,就好像要在王院正那張凝重肅穆的臉上找到一絲一毫謊言的破綻。
可是結局卻令他很失望:明明雲裳方才用自己的血為她解了毒,為什麽現在居然說劉美玉是身重奇毒而亡,明明方才飲了雲裳的血後,她就精神熠熠地醒了過來,還滿麵紅光。
等等——滿麵紅光。
夜之航心思電轉,突然也察覺了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好像,劉美玉剛才的臉色似乎過於紅潤了——有種異樣的美感。
莫非——
“雲裳。”他忽然提高了聲音叫了她。
雲裳錯愕地抬起頭,迎上他審慎的目光,他的目光裏有驚痛,然更多的卻是不解:不解為何堪稱能解萬毒的靈血居然不起作用,更不解的是,為何喝了她的血之後不久,劉昭儀就血流不止而亡。
雲裳剛開始抿嘴不語,等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時,她才弱弱地辯了聲:“不是我,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的血完全沒問題,照理說,喝了她的血之後,劉昭儀應該已是安然,為何她會像剛開她看到的恐怖的那幕,血流如注呢。
她不知道,她真不知道!
夜之航看著她滿臉疼痛而受傷的神情,收回了停在她身上探尋的目光,“朕相信你。”他輕聲道。
他相信絕對不是她的所為,她沒有必要以這麽昭然的方法來害死另一個本就與她毫不相幹的人,並且他相信她絕不可能這麽做。
可是他相信並不代表他身邊的那些人就相信,已經有憤憤不平的太醫開始跳出來指責雲裳了,隨後站出來要求夜之航將雲裳提交大理寺受審的人越來越多,多到夜之航難以控製的局麵了。
他們有理有據,振振有辭,乃至於旁征博引到那些異族女子迷惑帝王,禍亂宮闈的例子,夜之航聽他們說的越來越離譜,完全有曲折拐彎說他為君不明的趨勢了。
他終於忍不住,爆發了,“統統給朕住口!”
“雲裳。”他忍不住叫了一聲一直瑟縮在角落的雲裳,她聞聲抬起了那雙那是驚恐的眼睛。
本是淡然而堅定的眼睛,如今布滿不安與害怕。
她瞬間有種無依感,那種像浮萍一樣沉浮而無根的無依感,漸漸湧上心頭,讓她的心髒如針紮一樣,一簇簇的疼:她不想毀壞她與那個人之間的約定,她知道他一定會來接她的,所以她不能在現在出事,她要活著,活著見到他。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雲裳站了起來,走過去,她要親自去看看劉昭儀,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她在喝了她的血之後反而中毒而亡,她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座冰冷的宮裏,哪怕是為了那個人!
她終於走到了劉昭儀身邊,那個滿身是血,卻仍睜著一雙大眼不肯閉合的劉昭儀,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在夜之航的首肯之下,雲裳伸手向她,正在她的手要搭上劉昭儀腕上的時候,王院正卻在此刻出言淺淺地打斷了她的進一步動作:“雲姑娘可否讓微臣看看你的手。”
他一臉笑眯眯,可親無害的樣子,對著雲裳說出一樣溫和無傷的話,然後淡淡地望住她,可是他的眸底深處卻有著雲裳看不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