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裏唯美的一幕,談談心吧
這幅畫麵,如果可以,夜之航希望永遠得定格在那,不會隨著時間的鬥轉而流逝,也不會因為人為的唐突而消散,就這麽靜靜地鐫刻著,讓時間也成為一種背景,不在它上麵留下任何的痕跡。
淺淺的夕陽下,雲裳站在一排排矮矮的胡楊樹苗中間,不遠處的背景是茂密而繁盛的綠梅,雲裳一襲白衣,站在冬日的夕陽下,滿天的桔光鍍在她的身上,整片大地都被渲染成了橙色,有風拂過,吹起她的衣袂,夾著紛紛落下的花瓣,隨風而舞,衣帶翻卷,粘著她的衣襟,她就這般,被包圍在了漫天的花雨中。風自她身後刮過,擦過她的肌膚,迎風的長發隨意揚起,遮住了她大半的臉,隻讓夜之航覺得此時她的整個人都變得如此的朦朧而詩意,讓他有一種仿佛置身在某個瑤池仙境,而並非他的未央宮的錯覺。
在夜之航輕輕推開門的刹那,雲裳聽到了聲音,她回眸淡淡地笑著,望向他,然後安安靜靜地站到了一顆胡楊樹苗的旁邊,懶懶地靠在樹幹上,宛如一塊靜立的亙古而溫潤的岫岩玉,就這麽望著他,一雙清澈的眸子,溫潤如水。
她隻是這麽淡淡地笑著,望著同樣溫潤地笑著走向他的夜之航。
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這麽安靜地彼此靠近,就想呼吸般那麽自然。此時,任何的一切都會破壞這份靜靜的美好,一切,乃至聲音。
隻是,當夜之航高大的身影隨著腳步,愈漸接近的時候,雲裳終於從樹幹上微微直了一點身,看著他,然後,他的身影整個的投到了她的身上,與腳下她的影子交疊時,雲裳才笑著問候了一聲,“你來了。”如此雲淡風輕,卻又宛若空穀幽蘭,隻讓人不覺間似有淡淡的芳香縈繞鼻端。
他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寧靜,與安然。
——雲裳的身上有一種讓人平靜的力量,能讓人莫名焦躁的心,就那麽瞬間平靜下來的力量,就如陷阱,讓人深陷,無法自拔。
“嗯”夜之航輕輕地應著,眼光始終膠著在她的身上。
他們的對話如此的簡短而又自然,仿佛一對半世的夫妻,熟悉而自然地回應著,卻又那麽的理所當然而親切,沒有了虛位的稱呼,如民間的平凡人一般。
雲裳還是笑著,輕輕淺淺,也沒特別在意過他目光裏到底還有其他什麽別的含義,隻是眼神溫柔,安靜地繞過他的臉,凝視著遠到有些遙不可及的天空,“今日的暮色真美啊???”她悅耳清潤的聲音輕輕地響起,如風如影,亙古而清靈。
“是,很美。”夜之航望著她清透明媚的眼中,映著的天空倒影,笑著回道。
如果,這份靜好的歲月能夠一直這樣延續下去,夜之航不禁想到。
正在夜之航這麽靜靜地想到之時,雲裳的聲音卻清清淡淡地響起,打破了這份靜好,“為什麽天空,總是離我那麽遠呢?”她說著,又重新倚到了細細的樹幹上,並沒有看著夜之航,她的眼底印著的都是此時比火焰淡然些的穹宇。
???天空,就像,她一直在渴望著的自由一樣:總是離她那麽遠,那麽遠,遠到就像一個遙遠的幻象,輕輕一碰,就會散掉。
“除非你是一隻鳥,”夜之航突然接著她的話道,眼神溫潤和熙,“可惜,就算是鳥,也不能到達天際,天空和鳥總是不斷地在彼此靠近,可真實的距離卻又是如此的遙遙無期。”夜之航不無感歎地說道,眼神悵惘地投向不知處的遠方。
一如,現實與渴望的距離,仿佛你正一步步地接近,卻又會在陡然間分崩離析。
夜之航答完,卻又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如此的怪異,甚至,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她今天身上穿著的衣裳,對於這會的時節都顯得如此的不和諧,但卻是極美的,美得就像他初見到她是那樣,光華四射到人都錯不開眼,情不自禁地將目光鎖定在她的身上。
哪怕,現在的她身上僅是穿著一件有點單薄的白衣,然,仍未減損她的半分迤邐,美的簡直就如天地間一副渾然天成的山水畫,她是那種最直白的一筆,濃墨重彩,卻直擊人心。
隻是,這樣的她固然是美的,但在這樣的冷天,未免會被凍著的,夜之航邊想,邊脫下自己身上的火狐大麾披到她的身上,然後走到她的跟前,替她將麾上的帶子係好,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在那件皮革上輕輕地撫過,平複了那些輕微的褶皺,等這一切都自然而熟稔地做完後,夜之航收手立在她的身邊。
雲裳並沒有拒絕他的這份好意,她淡淡地說了聲“謝謝”,回以他一個恬淡溫柔的一笑,恬淡一如秋陽映水。
她的笑很恬靜,夜之航這麽看著,突然,就這麽問:“雲裳,是不是想家了?”他笑著,洞悉而親切。
???是—想家了麽?被夜之航這麽一問,雲裳不禁淡淡地想著。
想了又想,最後她隻是微微的一笑——原來,她是想家了啊!
隻是,又是哪個家呢?——是大屬的那個家,還是???
她想起洛震南了,她想起了那天,他對她說的那句話:“雲裳???,我們回家吧。”眼角突然溢出淡淡的濕潤,她想洛震南了!—也不知,他幾時才能來接回她。
夜之航看到她眼角的淚,手早已伸了出去,本想替她擦去眼淚的手,卻被她輕輕握了住,她自己伸出手,將那些淚花抹幹淨了,未留下任何的淚痕,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個空相,其實,從頭至尾,什麽都未曾發生過。
“陛下,臣女曾在天壽宮的司儀宮裏呆過三年,那時的臣女,就穿著這樣的白衣裳,每天,每天,整整三年。”天壽宮是納涼城皇宮,曾代表著西屬最輝煌的宮殿,可夜之航不知為什麽,雲裳今日的反常,居然在這時跟他回憶起了往事。
但夜之航仍然選擇靜靜地聽著,“然後呢?”他張口問。
“然後,就遇到了你們,洛將軍,還有陛下,您。”她把中間那些屈辱的複雜的,甚至是悲傷的經過都統統抹掉了,隻是淡淡地笑著,回憶出了這一句,“若是沒有你們的出現,我想,我現在可能還在司儀宮裏,就這麽呆著,無欲無求到不知所謂地呆著,不知今夕何夕,直到有一天,蒼老的死去,不知幾時,會被葬在何處。”
雲裳說著這些的時候,表情並沒有過多的哀慟,甚至是淡淡的,淡到有些隨意了,無波無瀾。夜之航聽來都是那麽震驚的事,到了她的嘴裏,說出來,卻是這麽不鹹不淡,亙古不驚。
“司儀宮???,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夜之航不免好奇了起來。
“司儀宮?”雲裳重複了一下這三個字,嘴角噙著一絲笑“是個蹉跎人全部歲月的地方,像一條無聲的毒蛇,咬住你不放,等到你漸漸的麻痹,失去了知覺,然後一口一口,一寸一寸地將你吞沒。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雲裳笑著轉頭望著一臉震驚的夜之航。
“幸好你出來了。”夜之航有點慶幸地想到,繼而話鋒一轉,反問道:“到底是誰那麽可惡,送你去那種地方?”
——會有誰有那麽大膽呢?她可是西屬的皇女,拓跋宇的女兒。
“我父王。”雲裳雲淡風輕地笑著,仿佛剛才說出來的那人,是個街上隨便誰的陌生人,而與她毫無絲毫血緣關係的誰,隻是聽進夜之航的耳裏,卻是一怔,瞠目結舌,隨即了然。
是了,除了拓跋宇,誰還有那個權力與膽量,送皇女進那種地方呢!
夜之航抿嘴不語,默了會,再次張口,雲裳卻已說著,截斷了他想說的話了,“是戰爭,是人民。”她眼神清澈地望著他,一臉了悟。
???因為有了戰爭,因為有了天災,人禍,所以,必須要有人犧牲,為了皇權的鞏固,為了帝位的綿延與永葆,為了堵住民眾的怨憤,與無能為力。
有些人必須得犧牲,她隻是很不幸被選中的那一個。
“那你恨過他麽?”夜之航心痛地問道,但是更多的是對於雲裳的遭遇而難以平息的憤憤。
當然這個他,雲裳個夜之航都知道指的是誰—拓跋宇。
“從未有過。”雲裳還是笑著,都有點沒心沒肺了,夜之航卻有點難過,“他對你不好。”他總結道。
“沒什麽不好的,他給了我他所能給我的最好的,一切,除了自由。我想,這樣對我,也非他所願吧。”—因為他是個帝王,所以必需要有所殘忍,有所犧牲,乃至狠絕。
“他不曾欠過我什麽,他給了我生命,若不是他,我也不可能會來到這個世上,隻是他也有他的無奈罷了,身為帝王,其實也實非萬能的,他被很多無形的東西束縛著,牽製著,他給我的,我無以為報,能報答他的,我就會去做,隻要對他有所貢獻,我就會拚勁一切。”
——有種浴火重生的剛毅與凜冽呢!夜之航望著那雙此時熠熠生輝的眼睛,璀璨到堪比最奪目的藍寶石所發出的光,生動而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