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蟬黃雀在後(1)
安公公一路緊趕慢趕地走在禦輦的旁邊,路上,他就在想著,皇帝其人果真是深謀遠慮,今早隻不過是粗粗地速覽了一遍他遞上的折子,後來就讓他安排坐輦出宮去莫府,而如今,這無疑證明,皇帝的決策是恰當的,因為,他在萬分理所當然地情況下,將莫陽用禦輦帶了回來。不同於馬車的顛簸,或者快馬的震蕩,輦子穩又舒服是最適合運走如今重傷在身的莫陽的。一念至此,安澄不免小聲唏噓了一下。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雖然現在時近晌午,路上仍有大片的積雪未化,輦夫的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在這一陣蓋過一陣的吱呀聲中,禦輦終於來到了夜宮。
過了南大門,輦子直接往玉錦宮行去,路上有三三兩兩的宮人走過,在輦子經過的時候,屈膝福禮,待到輦在玉錦宮主殿外停穩後,安公公輕輕撩起厚簾,看著夜之航從裏麵將莫陽抱了出來,而莫陽的臉上一直保持著初時的驚訝與誠惶誠恐,甚至還有點局促的不安,落進安澄的眼裏,怎麽看怎麽覺得莫陽此時的表情堪比那大姑娘上轎,頭一遭,那個羞怯與忐忑呀!
安澄隻能靠低著頭來掩飾嘴角止不住流出的笑意,然後,夜之航在一大群宮人的簇擁下進了主殿,隨即走到塌邊,將莫陽輕輕地放了上去,等他的身子躺穩了後,才開口淡淡地解釋著,“你的傷勢很重,朕帶你回宮,讓太醫就近醫治,既不耽誤你的治愈,也免去了往返之間所浪費的時間。”
夜之航站著說完這句,莫陽似乎是頗為感動地說道,亦有點激動的味道了,“吾皇皇恩浩蕩,微臣感激涕零。”說罷,作勢要在塌上行禮,夜之航嘴角興味而繚繞地一撇,居然起了些戲弄的心思,他沒吱聲,也沒有打算免去莫陽謝恩行禮的意思,就這麽高高在上地站在那,有點看好戲成分的看著莫陽在那擺弄著自己剛剛受傷,仍尚算不上四肢健全的肢體。
塌上的莫陽仍在集中努力著,似乎要將他的殘破的四肢扭過來擺成一個理想的姿勢的架勢,然後他看著夜之航站在那,滿臉淡淡的笑意,卻完全沒有打算立即喊停的作勢,莫陽無可奈何地看著他,嘴角勉力擠出點笑,然後繼續搗鼓著,憋出滿頭大汗,無奈,終歸作罷,他很無奈中帶著鬱悶地對著夜之航道歉道:“皇上,恕微臣身體不適,無法叩恩行禮了。”
莫陽是說的再恭謙無比了的,隻是夜之航聽完不但沒用帝王的客套說些什麽,“愛卿身體不適,本不宜行禮,朕心領即可”之類的場麵話,卻反其道而行之的,一屁股坐到了莫陽的身邊,這一突然的舉動讓莫陽驚的一屁股跌到了床板上,本就快散架的身子,經這麽一折騰,完全有直接報廢的趨勢。
“皇上。”莫陽忍著疼,外加身上快要七零八落的感覺,看著夜之航那張無限逼近的俊顏,嘴角抽了抽,喊道,估計是想讓夜之航能不要用這麽近乎於曖昧的距離‘觀看’著他吧。夜之航看莫陽隨著自己的逼近而產生的表現後,似乎是很滿意:今晚對雲裳就用這招吧!男人都能起反應,更可況是女人呢!於是他嘴角邪肆地一彎,帶著直擊人心的蠱惑笑道:“給你點教訓,以後在朕麵前不要那麽用那些無謂的客套虛禮,讓你吃了這回苦,你才記得住。”這回說完,他換了副很可親和熙的笑臉,卻完全沒有挪開他那逼得人喘不過氣來的視線。
這樣幾乎詭異的距離,莫陽甚至都能感覺到夜之航鼻下綿長均勻的呼吸與他溫熱的吞吐,莫陽有些招架不住地緊了緊身後的衣料,“皇上莫不是有什麽話還要對臣說?”他有點架不住他這樣的不按常理的行為了,趕緊轉移了話題。
夜之航“嗯”了一聲,卻並不急著說是什麽,仍是以這種幾乎快貼到莫陽臉的距離,不遠不近地端詳著他。
莫陽今年三十又三,在夜朝,雖算不上什麽男人的花樣黃金年齡,卻也算是個成熟性感的中年男人,且,在他滿滿的三十三年人生歲月中,他對自己一直有著堅定地認識,他,是個純爺們!家裏雖算不上妻妾成群,卻也是嬌美娘有三、四,並且,他對自己的性生活十分的滿意,乃至於滿足。
他有著自己的堅持,作為現在夜之航正寸寸逼近的距離壓迫下,莫陽仍是在心裏不停地默念,“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我是個正常的男人”借此來保持自己的清醒,與警示自己正愈漸迷糊的腦子。
而正逐步靠近的夜之航卻在即將貼上莫陽臉的時候,及時煞停,捉弄完畢,他得瑟地揚唇一笑,及時與莫陽拉開一段距離,然後看著他滿麵蘊著的羞紅之色,吐了吐舌頭:玩玩你個迂老夫子!
正當莫陽在心裏默念了一百下“阿彌陀佛”之時,他忽然感覺那股強壓下的緊迫感突然消散了,而且那寸寸屢屢溫熱的呼吸也不在麵前了,為了確定一下目前的情況,他在亦步亦趨的心理下,慢慢地開了一條眼縫,發現夜之航果然在自己觸手不及的地方後,方鬆了口氣地睜開眼,微微顫抖地喊了聲“皇上。”估計還沒從剛才的‘打擊’中緩過神來。
難怪,最近後宮都在傳,皇帝已經半月未曾臨幸任何嬪妃,如今看到夜之航對自己一係列的怪異舉動,讓莫陽不由得聯想到了,夜之航極有可能衍生出的另一項嗜好:斷袖之癖。這個突來的意識,讓莫陽身子一僵:那現在,他豈不是羊入虎口?
“想太多了,你!”夜之航看著他一聯轉了十八次表情的臉,不由得淡淡地提醒道。
莫陽聞言一哽,好半天才想起了什麽,斷結似地問道:“皇???皇上可還有什麽話要對臣說麽?”
沒話就趕緊出去,有話就快點說,省得一直這麽站在著,他的心就一刻不寧。
“莫統領說—”夜之航也不是什麽磨嘰之人,很快便言歸正題,“昨晚行刺的那人曾說過,夜宮裏也有西屬的暗人,是嗎?”夜之航說完,直直地盯著莫陽的眼睛,仿佛想從那發現一絲其他的什麽東西。
而莫陽的眼神,專注而坦蕩,他回答,聲音端重,“是的。”夜之航一笑,繼續問,“那在你與他的交鋒中,他是否在無意中透露過其他的一些信息或蜘絲馬跡,能夠判別那隱藏在夜宮中的暗人的身份呢?”
莫陽想了想,然後搖頭:沒有吧,當時的他隻是在玩命地自保,全是那一人一個人在絮絮叨叨,總共加起來也就那麽兩句話,他都毫無保留地匯報給了皇帝,還真沒什麽可深挖的地方和價值了。
夜之航作罷,也懶地再拐彎抹角,估計以莫陽的死腦筋,再怎麽也是明白不了他話中的另一番話的意思了,於是隻能直白地說,“朕的意思是,那些人一夜之間襲擊了那麽多的王公大臣,其目的除了要朕的命外,應該還有其他吧,比如說,要解救什麽人,或是逼朕交出什麽人之類的???,你說是嗎,莫統領?”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莫陽還是一臉茫然,傻愣愣地盯著夜之航,等著他的下文,夜之航氣地心底暗罵笨蛋,卻也隻能耐著性子繼續點撥著,“比如朕宮裏的什麽人???,或者現在正客居未央宮的西屬前朝公主,誰的。”
莫陽一聽,登時豁然開朗,敢情皇帝這廝,真的在自己的宮裏,金屋藏嬌,而且還正是那身份敏感的西屬聖女!果不其然,這世上任何的謠言,都不會是單純的空穴來風,果真夜之航是把那人藏在了未央宮了!
莫陽暗暗地想到,隨即一臉了然,“臣明白了。”
“明白什麽了?”
“昨晚行刺的那人還說過,西屬此次行動,詣在虜獲正在夜宮作客的聖女。”莫陽順著夜之航的意思回道。
果不其然,這確實是夜之航的想法,見他滿意地點著頭,莫陽也嘿嘿地笑著。
“隻不過???”夜之航看著莫陽,語鋒一轉,“這幕後的操控,也在宮裏吧?”此言似問非問,更像是別有所指。
莫陽摸不著頭腦,愣住了。
夜之航大歎莫陽之蠢笨,隻得又提點道:“比如,這幕後的操控,現在正客居宮中,不是麽?”
莫陽一派腦袋,立馬醒悟,“是是是,這幕後的操控,正是正客居未央宮的西屬聖女。”
很好,夜之航笑地越發邪魅了,“到時有人問起,記住怎麽回答了麽?”夜之航忍不住再確認了起來。
“此次行刺的目的,不僅是西屬為了虜回聖女,更是意在顛覆夜朝的祥和,而這幕後的操縱,卻是正客居未央宮的聖女本人。”
莫陽的回答讓夜之航很是滿意,他頷首微笑,然後轉身出了殿。直到夜之航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莫陽的視野裏,他才輕吐了一口氣,垂眸間,眼底微微的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