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廉貞
他愣了愣。
“晚安。”
“早點回來。”
我點點頭,挪著身子將他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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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色很好,大抵是因為雨已經下盡了,雲很單薄遮不住那皎潔的月光,銀色的劍在銀色的月光上閃著銀色的光,我彈了下我的劍,劍低鳴過後便一道風穿梭過灌木林的輕響,一道黑影穿過樹林,繚亂了樹影。
“出來。”
深邃的紫衣在黑夜中變得看不出顏色,變成了不見底的漆黑。
“王爺。”
他持劍單膝跪下,我不需回頭已經知道是誰,無怪近日跑出來找死的人少了,原來是他們幫我除去了那些江湖宵小,但楚玉寒既然派他們來了,卻遲遲才來見我,怕是想要逼的我山窮水盡給我點教訓。
想到這裏,我不由的長歎一聲。
“他可還好?”
“楚大人一切安好,隻是王爺您此番太……楚大人很擔心您。”
我沉默了片刻,我自然知道他擔心,可是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該找個更好的人,便是不想找了,也不該浪費這份擔心在我身上。我想了想,道:“十裏外有個村子,三日後你在哪裏等我。”
“殿下。”
“回去吧。”我收回劍,不再回頭。從我開了殺戒那天開始,我就已經不能回頭了。
三日後,我如約帶著麝月去了十裏外的村子。
去之前我們還去了另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是山腳下的一間古寺,有一個心善的老方丈,收養了幾個因戰亂而失去雙親的孩子,上次路過這裏的時候我在古寺裏借宿,他托我尋找一個女嬰的父母。
我當時便想,大概是找不到了,可是一個女孩子是不能在寺廟裏長大的,那樣會把她養成一個男孩子的,況且女孩子生來便該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寶貝。
離開寺廟的時候,背上的麝月問我要帶她去哪裏。
“我幫她找一個會疼她的人。”
“以後你還會回來看她嗎?”
“或許會,或許不會。有些事情,我也說不準。”
麝月沉默了片刻,看了眼我懷中的孩子,道:“給她取個名字吧,算是送給這個孩子的禮物。”
我覺得他說的對,我現在身無分文,但是總該給份見麵禮的,況且名字是個好東西。我想了想,說:“就叫北堂宕吧,放蕩,不受拘束。你覺得怎麽樣?”
麝月是個徹頭徹尾的君子,奉行出言總要三思而後行,他又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一個女孩子家,你取名dang,真的沒問題嗎?”
“……”我也跟著沉默了片刻,莫名的想起了一句話,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不?前麵抱著孩子,後麵背著個大男人,所以連扶額都做不到了。
“那你說叫什麽?”
麝月沒說話,估計也在想。我的文采既比不的他也比不上楚玉寒,所以我想這份禮可能我也給不了了,讓楚玉寒去頭疼吧。
過了很久,麝月才重新開口。
“聽他們說,你在雲翔娶了兩位夫婿,除了郝仁,還有一位。”
“嗯。”
“你愛他嗎?”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在情愛方麵,一向是很遲鈍的,或許真有一天連楚玉寒都死了,我才直到我也是愛他的,可那樣就真像個噩夢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愛我,以前我想,這都不重要,因為過再久一些上天再給我們一點時間,那麽他會漸漸變得越來越愛我,我也會更愛他,倒是我們可以一家人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
可惜,現在不行了。
我不能讓他再繼續愛我,楚玉寒雖然嘴巴毒,心底卻是極好的,他那個人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他該找個更好的人來好好待他。
以前我能做到,現在是不行了。
最後我答麝月:“我不能讓他愛我了。”
麝月沒說話,靜靜靠在我的背上歎息。
入村的時候,隔著大老遠我便見到那一排深沉的紫色站在村口的茶攤上,一個個麵色嚴肅的跟一尊尊兵馬俑似地,當然楚玉寒調教出來的人本就該是如此,我倒也沒啥好吐槽的,重點是茶鋪裏的人隻有兩個,一站一坐,站著的那個是阿岩,坐著的那個背對村口,看不見人臉。
可用腳趾頭想我也知道那是誰啊……
我心想今日黃道上必然是寫著出門大凶,最不宜見親友,不然很可能被拋屍荒野。
我尋思著,楚玉寒還沒回頭,老子先撤吧,不然他一回頭看我這陣仗按他上輩子加這輩子的脾氣,八成是要謀殺親妻的。
結果退了兩步,楚玉寒也沒狗血的喊我,隻是頭頂上微微的濕了兩點,再然後是肩膀,我抬頭,疏散的雨絲開始往下刷刷啦啦的落。
下雨了?
我眨眨眼,忽然想起前世的事來,上輩子遇見楚玉寒的時候也下著點東西,不過不是雨,是雪。
那是鳳羲歡喜的捧著我的頭發絲離開夭穀的第二年,那時白暇與紫宸也折騰的差不多了,在紫宸再三放低姿態來認錯以後,高傲的白女王大人終於揮一揮衣袖帶著她的一片青雲騰雲而去,夭穀裏一下子又冷清了不少。
那時,我的仇人我的好友們要麽都去陪父神打馬吊,要麽都念自家那本難念的經去了,我一時除了吃喝居然找不到半分樂子,飛雪瞅著我那往橫向直線發展的臉,頗為憂心,最後決定拉著我下界去走走。
人間一直都愛說天界好,其實未必,神仙和凡人的世界觀裏有一點還是互通的,那就是物以稀為貴。天界再好,看了千年萬年總歸是膩味,想來就像吃多了山珍海味偶爾啃個帶泥的蘿卜自然覺得新鮮,所以人間不見得比神界好,但在神仙的眼裏多了幾分凡情和神秘感,自然是有意思的,所以神仙們一旦決定要度假,首選還是人間。
飛雪選的是個好地方,江南自古煙柳畫橋,風簾翠幕。
隻是我們去的時節不大好,冬末未盡,初春未至,斷橋殘雪都沒融化幹淨,婀娜的柳樹隻剩下光禿禿的鴉黑枝幹,長的倒是挺藝術,隻是看著沒多大意思。
飛雪比我聰明,摸摸我的頭,抬手一揮袖河床上的冰又厚了幾分,悠然道:“無礙,既然江上雪尚硬朗,我們玩冰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