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二十一 恰是故人來
“後來……”他頓了頓喝了口茶,“我哥問我天下和木蓮,我選哪個。我說,不論是天下還是木蓮都是我的,他嗤笑一聲,他說,無論是昔日,今時,還是往後。在我心上放在第一位的那個都不可能是木蓮,而他可以,直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都可以。”
“他對木蓮好的簡直把她捧到天上去了,那時候我不明白是不是女人都那麽膚淺,可是我以前送她的東西她從來就沒用過,風吟跟我說木蓮和哥哥對彼此是不一樣的,我還是不明白。隻是看著哥哥對他好,忽然覺得其實她沒有什麽義務對我鞠躬盡瘁,也沒什麽義務要對我好。畢竟,我對她,不夠好。”
我點點頭,聽大叔頗為感傷的歎息,然後磕開個瓜子,想了想,回味了一番又覺得不那麽對,其實有時候愛真的會讓人變得很不可理喻,莫名的對一個人好其實也不見得就是件奇怪的事。
“不過後來她到沙漠來找我,我看見她渾身是血的時候還以為是見了鬼,愣了半響,月光打在她臉上,我才看清楚那張有些生氣的臉。其實,打那次以後我才清清楚楚的知道,我大概是愛上她了吧,而她也是不是愛我,這種事我想了這麽多年也沒能完全明白了。”
“攻入麒都前她叫我應她件事,她跟我說無論如此也不許我殺了哥哥,我想我這輩子估計沒那一次能像那次那麽宰相肚裏能撐船,我還真是犯了回傻答應了。結果,哥哥還是死了,城破的時候他坐在樓上對木蓮說:素素,記住,這輩子我誰都怨過,就是不會怨你,哪怕你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怨你。”
“後來,他就服毒死了。”
“我這輩子被他坑的最慘的就是那一回。”
“進城後我跟木蓮說,這次的願我沒幫她辦成,但我想補償她讓她做我的皇後,我問她願不願。我自是知道她不會答應,無非是想聽她親口說說,應或不應我不是那麽十分在意。可惜她沒答我,她隻說,要真是想著補償,就封塊地給她,而我這下半輩子不許再踏進這裏半步。”
好了,我徹底對這兩人無語了。
他們倆的事就是一麻線團子,這輩子誰欠誰的,鬼知道,恐怕就連琉仙也不能算清楚。
歐陽大叔那天和我大致也就談到那裏,然後十分沒有公德心的一潑茶水收扇子走人,那動作基本上跟剛聽了一出戲走出戲園子的動作沒差,背影一如既往的瀟灑亮麗,頗有他前世和白暇吵完架的風範,雖然最後也就是不出三日他又那樣賊拽的去找白暇議和了。
撫摸了一下我至今還未平扁的額頭,回頭看見木蓮從屋子裏出來,身後跟著那背著琴笑的一臉良善的墨染,我覺得,我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這趟渾水,不碰為妙。
墨染回去的時候是一個人走的,我停在三次籬笆地門口徘徊了一陣子,怎麽也沒能鼓起勇氣回去收拾那爛攤子,最重要的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去見雲涯。
最後墨染那廝行了個禮,連問都沒問我句就自己跑了,木蓮一邊拉著我的手往裏拖,一邊碎碎叨叨著你丫的,三年都不來看我,兒子都長這麽大了,我連聲姑姑都沒討到雲雲。
我就那麽傻傻的給木蓮給留下了,一留三天,我在三尺籬笆地裏該吃的吃,該睡的睡,十萬分的像隻縮到殼裏頭的烏龜。
估計是覺得我這米蟲養著忒沒意思了,第三天傍晚的時候,木蓮把我拎出來。
木蓮:“想清楚了麽?”
我迷惘的盯著她:“想清楚什麽?”
木蓮賞了我一記白眼,然後一腳把我踢出了三尺籬笆地。我有點發傻,一個人滿無目的的走著,等回到浮華城的時候,已經讓是月上柳梢頭了。
雖然我沒看見人約黃昏後,但是路過豔雪樓的時候我頓了頓,停在繁華的勾欄外頭,想起我和花瀲灩第一次在這裏碰頭的時候,他與我說的話,不由的有些失神。
正傷感著呢,猛地就被人撞上了,硬生生的挨了一下,那人還當是不小心撞上了電線杆子,伸手就要摸我的臉。
我想都沒想就啪啦一聲拍掉了那雙手,他一愣,我一抬頭,默默然就想起這世上有那麽些個話: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有嘛關係?)
冤家路窄。
出來混,總是要還得的……
我的人生,那就是出悲劇——在我看清楚了那張闊別幾載的俊俏臉蛋時,我真是很想感傷一下,我原來已經脫離所謂的事故體製,成功的華麗升級為了悲劇體製……
倒黴,時刻在我們身邊兜兜轉轉,指不定那天就蹦躂出來鬱悶你了。
“誒……姑娘……你,沒事吧?”
我定了神,看他有些緊張的摸了摸,忽然發現他的雙眼……我吸了口氣,小心肝抖了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忽的一絲輕笑,微微的側了頭,眨了眨那若星辰般美麗的眼眸。
“姑娘,對不起。我的眼睛受了傷,這段時間看不見。”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看不見,卻還是好強的不願認輸,看似妥協事實上卻強勢。他,一點都沒變。
“姑娘?”
我正發怔,轉眼想了想嘴角揚起個弧度,這樣也好,他看不見我,那這場離別就我一個人做好了。
我如此想著,頗為有些惋惜。
耳邊傳來一聲馬的嘶鳴聲和一聲很響亮的卡啦聲,下一秒身子就被一抓轉了個圈,身後跑出了匹失控的馬。
我拍拍胸口,媽呀,這世上還有比我倒黴的人麽?
我正萬分怨念著,雲涯的眉頭一蹙,用輕功行了兩步,猛的一躍,跳到馬上,拉住韁繩,十分技術的駕馭起來,不一會那馬便乖乖的停了下來。
我看著他那一連串流暢的動作,覺得帥氣無比,絲毫不減當年雄風。等到末了,方才想起他現在眼睛是看不見得!額頭上一陣冷汗連連。
我也沒來得及多想,便腳底生風的往前追了去,然後一手拉住雲涯,他騎在馬上,側頭微微一頓,笑道:“姑娘,你還沒走?”
我一愣,他不是看不見麽?怎麽知道還是我?
我眨了眨眼,他似乎知道了我的疑惑,依舊是笑著,淡淡道:“你身上有股木芙蓉的香味,聞著很舒服。”
啊?
我趕忙抬起自己的袖子嗅了嗅,確實有股極淡的花香味,想來是在三尺籬笆地裏染的。不過,味道很淡,而且木芙蓉的香氣本就很淡微微帶些苦澀,平日裏也不見得有多香。我看著他有些淡淡得意的俊臉,委實很想打擊他一番——這是習慣。
“這滿城的都是芙蓉花,你怎麽知道就一定是我呢?”
話一出口,他便呆愣住了。
我一抽,頓時腸子都悔青了,就差雙手合十念一句啊,父神保佑,就讓他當自己是幻聽了吧.……沒病沒災的在大街上聽見熟人的聲音,還是個大概是死了的人的聲音,雲涯啊,你就當自己是幻聽吧.……
不過事實證明,我這人的想象能力一直很低下,而雲涯的思維一向是死板又理智的,他微微的一愣以後轉向我,然後伸手想要摸我的臉,我趕忙後退兩步拍掉他的手,大叫:“本姑娘是良家婦女,禁調戲!”
他的手在空中停了一會,然後噗嗤笑出了聲。
“姑娘,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麽?你的聲音,很像……很像我的愛人。”
“誒——愛人?”
夏夜的晚風似乎特別的冷,一吹過來,穿了三層衣裳的我,連著我那可憐的小心髒一塊顫抖了,淩亂了……
大哥,我都掛了,誒,雖然事實上沒掛。
但是雲錦死了這麽久了,還活著的時候我倆還吵了一架,鬧的那麽僵,現在我都安生了,你怎麽就抓了個人出來演情聖了呢?
我的遲疑讓雲涯的臉色變了變,笑容斂了,驀然有些悵然,他從馬上下來將馬交還給失主,然後順了順毛,繼續向我問道:“姑娘可否告知雲某芳名。”
我眨了眨眼,想了想,最後答道:“在下雲翔國人是,家裏世代從商,我在家裏排行老三。所以,公子就叫我李三好了。”
他的臉擰了一下,怎麽也沒能想到我能瞎掰出這麽個爛名字,李三,簡直比路人甲還NPC。
不過,雲涯從小到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向很好,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又道:“不知道姑娘現在要去做什麽?”
誒.……這家夥,賴上我了。
剛認識雲涯的人,對雲涯的評價是——此乃君子也。
認識雲涯十年以上的人,對雲涯的評價是——此乃英雄也。
而自小就熟知雲涯兄的雲錦我,對雲涯的評價是——此乃事媽波斯貓一隻。
難以理解了吧,這很正常,話說文藝了一般都難以理解。
咱們通俗點講,那就是雲涯同學屬於那種波斯貓脾氣——不喜歡的人,連口唾沫都沒心思賞給你;他要是看上的人,能磨到你抓狂。而且他這脾氣還附帶著事媽屬性——從小我出點什麽事,他就能第一時間跑過來,如果收拾爛攤子也能憑級別的話,他就是專家級人物。
懂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