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 春風又綠江南岸(一)【新】
莫非池一臉嫌惡的擺擺手,示意我拿開,縮在船頭一張臉青白如秋日寒霜。他平日是個拽到萬八千似的人物,從來都隻有他讓人狼狽的份,少有見這狐狸自己狼狽不堪。這讓我倍感愉悅,這一路上自從改上水路,我便毫不留情的嘲笑了他一路。
莫非池暈船暈的心情不好,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憤然,估計早後悔拉我一道上路了。
可他忿忿也沒有用,本姑娘自幼師從高人學藝,身強體壯不是他這等紈絝子弟能羨慕的來的。
“真不要?”我心裏偷著樂,麵上還是裝的蠻同情他的。
“拿開。”莫非池有氣無力的癱在船頭,低吼了一聲,俊臉朝下。
我輕笑了一聲,繼續幹嚼蓮子。
莫非池在北地龍都安穩慣了,禁不起這般折騰,烏篷船搖曳了一番,我坐著是享受,他坐著便成了難受。
船走水不出一丈,他又開始幹嘔,不過他今天早上就連著上個月吃的都嘔出來了,現在實在是嘔無可嘔,吐無可吐,連黃水都噴不出一攤來嚇嚇人,純粹是張口吐氣吧了。
見他那一臉蒼白如紙,我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唏噓歎道:“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呢?走旱路也不過多上幾日。”
說著,我自懷裏掏了條幹淨的手絹出來,輕移蓮步過去遞給他,他接了手絹也沒有心情再與我調笑,掩嘴擦拭道:“過兩日便是外公生辰,母妃囑我早些回來。”
我看了他一眼,挪身過去幫他撫背順氣。
莫非池便是有千番的人品不端,有一點還是令我極為欣賞的——他很重親情,雖然僅限於他的嫡親血脈。對於梅妃,他是極孝順的,孝順的沒人能挑出毛病;對於非墨他是極為疼愛的,據他說要是別人敢跟他提想娶我,他會讓那人連這麽死的都不知道,雖然我覺得這事還有待考證;他還極為敬重他那位老眼昏花,眼裏隻有那不成器的太子爺的皇帝老爹。
這麽個兒子都要弄死,這是腦抽呢?還是腦抽呢?還是腦抽呢?
也不想想,將江山交給莫非池至少日後每年的祭品要豐盛些啊!
想到這,我都為莫非池不平,拍拍他的肩。
“別怕,姐姐會照你的。”
莫非池聞言愣了一瞬,旋即笑道,這話我可記下了。蕊蕊,日後莫要反悔才是。”
我眨眨眼,不知他為何而笑,隻道:“我說話一向算數。”
梅府原本就是江南的大戶人家,家裏也出過幾位前朝的進士,不過都不善政務,皆是些芝麻大點的官。不過到了這一代,便有些不大一樣了,梅府自從出了梅妃這麽個金鳳凰,成了貴戚,便不是一般商賈之家可比。
江南別院也不同於北地大開大合的大院,最是忌直忌闊,曲徑幽深,幾叢異花半遮半掩奇石,幾株新柳婀娜的站在小池邊,長而碧的柳條垂落池麵搔首弄影。
院中還有幾彎淺湖,種滿了荷花,翠玉盤一般的荷葉裏頭隱隱藏匿著些火紅的荷花,風吹荷舞,清涼宜人。
梅太爺知道莫非池這個皇子外甥要來,自然是十分歡喜的,原是想叫上所有人一道來十裏相迎,最好是一邊放炮仗一邊吹嗩呐,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娶妻納妾呢。
所幸的是,莫非池這次沒打算這麽高調,特意叮囑了就是想回來見見老人家,不要太張揚了,所以才省去了一大堆的麻煩。
不過大家大業的總歸是很麻煩,就算不那麽麻煩,也還是麻煩。大家都很殷切的期盼圍觀一下莫非池這個皇子,所以雖然老爺子沒發話,聽聞消息的親戚也濟濟一堂,尤其是莫非池的幾位姑媽,各自帶了自家的小姐前來,我琢磨著,她們打算搞個集體相親。
我是隨莫非池一道入的府,他說我同他一道也好互相照顧,故而我也沒有多做推辭。然而,這就出了麻煩。
原因嘛,很簡單。
我與莫非池算是半個青梅竹馬,看他從一把劍那麽高出落成現在這般禍國殃民的樣,心中是從沒把他當成親王來看待過的,當然這和我在親王堆裏長大也有關係,我見過的親王多了去,在我看來那就是個不值錢的頭銜。
我沒想到的是,莫非池的這個親王頭銜,不僅值錢,而且非常值錢。
我剛隨莫非池落座,立刻遭到了一堆人或是驚奇或是好奇或是忿忿的目光,初始時,我是有些不明白的,後來看到大家看了我以後立刻轉向莫非池才有點明白。等梅家這群內眷寒暄兩句,問道我的身份上,我總算遲鈍的終於明白了。
“這位姑娘是?”
我的茶杯還捧在手上,聞言看了眼莫非池,見他正要給我編排個名分,我趕忙放下手裏的茶杯,起身欠身道。
“梅老太爺,是雲錦失禮了。方才見老太爺與非池共聚天倫之樂,不好打擾,這方遲了向老太爺解釋,小女子雲錦,字梨蕊。”
“雲錦?”梅老太爺低喃了句,抬手顫了顫,方道:“你……你就是雲相家的千金?”
我微笑點頭。
“不過是些虛名罷了,老太爺不必在乎,叫我一聲錦兒便是。”
我遞了眼色給采荷,她欠身行了一禮,使喚小丫鬟奉上一個精美的木匣。
木匣內鋪成這黛紫的錦,光澤柔和,綢錦上安躺了一對並蒂的千年老參,已成人型。
我瞟了眼那對人參,心中一陣肉痛。
光是那紅木匣子,便是莫非池月前請了龍都手藝最是精湛的老師傅花了半月功夫進行雕琢的,更不說盒中所墊的錦緞是番邦進貢而來。拋開這兩樣,單單說那人參,就是稀世珍品。
昨夜,莫非池將這匣子取出,交與我時,都不忘叮囑一句:“悠著點,別玩壞了,明兒還要送人的。”
我心裏掂量著這匣子帶人參的價錢,粗粗估計大概是太子爺一年的俸祿,心中大歎莫非池真是個有錢人。
想著這麽個好東西就要這樣平白送人,我忍不住問道:“見麵禮不用送這麽貴吧?”
莫非池斜睨了我一眼,目光中盡是鄙夷,頗有幾分看乞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