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四 琉仙
神仙山很神仙的一點就是那山上的破雪花。
聽杏子鎮的人說,這破山上的雪終年不化,所以山下那群說好聽點叫善男信女,說難聽點叫愚昧無知的村民大媽,指著那看不到摸不著的山頂顫巍巍的對我說,神仙山上有塊浮世石,浮世石邊住著個神仙。
神仙通過那浮世石可以看遍人間。
我頗為迷惘的聽著點頭,這世上要是真有神仙,世道也不至於如此,千百年怎麽就沒幾個人能看透呢?
不過問題先回到這破雪山上,暫且擱下它為何終年不化不談。
當下火燒眉毛的問題是,因為那終年不化的破雪花,讓這群家夥覺得冷的不行,尤其是易思凡,居然冷的穿成一隻企鵝樣,藍灰色的大鬥篷把他裹成團,遠遠看去就是一個白球,在山下待了兩天,硬是凍病了。
易思凡染了風寒,我便和郝仁、花麝月商量,讓易思凡留在杏子鎮,並叫花麝月和郝仁留下來照顧他。說來也怪,他們三個大男人都冷,就我沒事,絲毫不覺得有啥冷的地方,正中午在街上走,反而被杏子鎮的太陽曬得有點打蔫。
鑒於如此,我本是想一個人上山去找琉仙的,可郝仁死活不同意,花麝月也說我身懷六甲不宜獨自出行。
於是最後他們兩票戰勝我一票,決定把花麝月留下,郝仁帶我上山。
我第三次來到神仙山的山腳下,仰望著巍峨的神仙山和那些終年不化的積雪,大霧彌漫著蜿蜒曲折的盤山道,它們消失在一片皚皚蒼茫中。
郝仁披著火狐大氅攙扶著什麽也不想穿的我。
我看著漫天飛舞的冰淩雪花,忽有種似曾相識,恍若隔世的感覺。
郝仁扶我,皺了幾日的眉終於稍稍舒展,對我淺笑。
山路狹隘,不能通車隻能步行。
於是,我深感有句話說的好,要想富,少生孩子多修路。
那條路我是第一次走卻有些熟門熟路的感覺,日上中天時,郝仁扶我坐到雪岩上休息。我倆吃午餐,他把水袋遞給我,我抖了抖冰塊,覺得有些愧疚,忘記告訴他應該帶酒的。
他笑笑叫我先吃,他抱著水暖會先,我想了想,忽然愣住。
白茫茫的大雪中忽然帶了一絲淺青,青蔥色的絲帶在白雪中翩翩。
我眨眨眼,隻見白雪中出現一個身影,風雪忽然停了,就像喧囂的課室一瞬間安靜下來,我們所能第一想起的便是抬起頭,看看是不是班主任來了。
所以看到我驚詫的神情,郝仁也停下手,轉頭。
確實來了一個人。
他穿著一件雪色單衣,皮膚蒼白,韶華白首。若不是那一點用來束發的青色絲帶,他簡直與雪山渾然一體,就像躺在枯葉裏的枯葉蝶,張開了保護色,一般人看不見。
我一直以為我的小妖孽是這世上少有的美人兒,基本上應該是找不出來比他漂亮的,因為他是造物主創造的奇跡。可我現在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話來,人外人有,天外有天。
那人走近的時候,臉上帶著溫和的笑,非常的淺,像初陽一般溫暖。
他是個女的,我敢說天下男人,哪怕是個斷袖也會恢複正常來娶他。不過可惜他是男的,估計也就隻有被腐女yy的命。
他淺笑,對我道:“雲卿,琉仙讓我來接你們。”
我見到琉仙的時候,看見那坐在浮世石上的女子,忽然覺得偶也也該開始信信這世上的神。
她坐在浮世石上,麵朝雲鬆霧海,一頭青絲散在風中零亂,浮世石下是一片緋紅色的曼珠沙華,上麵覆蓋了一層薄雪。
她轉身手中抱著焦尾琴,手腕上露出一隻輕靈可愛的小狐狸,她盈盈笑著對我說:“真難得,路癡你還記得回家的路。”
我聽頗不是滋味,什麽恍若隔世,什麽老鄉見老鄉兩眼淚往。
我那淚都湧到眼角了,結果這麽句話聽的我的淚直往回流,深感一句,嘖嘖,這世上若真有神仙,若這神仙都和我,和琉仙和木蓮一個樣,這世道亂成這樣,倒還是有道理的。
神仙既然是神仙,就算其性格惡劣,總的來說還是有那麽點神通,於是我正如此想著,琉仙便雙眸含笑道:“你認為這世上的神仙應該如何?”
我聽了這話,眨眼,有些無言以對。
她卻也不為難,隻是輕靈的從浮世石上跳下,抱著琴走到我身邊,笑歎:“為何你們都要弄到半死不活才會想起我?”
我愣愣的盯著她的臉看。
確實,木蓮說的不錯,琉仙定是認識我的,而我對她確實也有一種熟識的感覺,因為我見過她!
“你……是你!我穿越的時候見到的那個女人是你!!”
“穿越?”琉仙迎上我的視線,笑的意味深長。“雲卿,在你的那個世界裏,你應聽過一個故事,莊生曉夢迷蝴蝶。”
這個故事我確實聽說過,當年念書的時候被要求被逍遙遊的同學們,都不會忘記有個一個愛發白日夢的家夥,莊子。這小子最喜歡的事就是沒事發發白日夢和基友惠子君拌嘴調情,是個中國古代史上的唯心主義大家,還是個神秘學高材生,經常沒事瞎掰點亂七八糟的鬼神談,發發牢騷。
莊生曉夢迷蝴蝶,聽起來挺詩意的。說白了,不過是莊子君某天午睡的時候夢見自己邊城蝴蝶了,歡快灑脫的在天空上飛啊飛,樂顛了別說自己姓什麽,連自己是個人都忘光了。醒來時,半夢半醒之間,思考了一個聽起來挺嚴肅,實際上很沒意義的問題——到底是他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他。
我咬了咬唇,琉仙這話的意思是,難不成我在現實十幾年才是一場恍然大夢?
她見我不語,又笑了笑,伸指戳了戳身邊的曼珠沙華,火紅色的石蒜搖曳著散落下一些雪珠。她彎腰折斷一根花枝,擲入浮世石的空洞裏,岩石峭壁之上破開了一道水幕,裏麵閃現出一幕幕的畫麵。
那些短暫的片段,有些是我在二十一世紀時的影像,有些是少女時代的雲錦,還有一些我認不出來,隻能看見桃花山穀中朦朧的風姿綽約男男女女,他們談笑風生……最終那些畫麵在眼前閃現過後,化為一道水霧散去。
“雲卿啊, 什麽是夢境,什麽是現實,你真能分的清楚嗎?或許這場塵世,也不過是我們的一場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