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6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的說:“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爹爹。”
我是!
我是你的爹爹!
乖寶,我的乖寶……
爹爹好想你。
女孩兒怔了怔,眼尾迅速的紅了起來,寶石般的眼睛一瞬間溢滿淚水,金豆子般的淚珠決堤般滾落。
那淚珠兒像落到他心尖上,燙得東方彧卿的心猛然劇烈疼痛起來。細細密密如同被無數根針一下一下紮著的刺痛彌漫了他整顆心髒。
不要哭,乖寶,爹爹暫時不能認你。
萬一你知道我世世要橫死,又傻乎乎的替我死怎麽辦,爹爹舍不得你痛,更舍不得你再沉睡了。
乖寶,等爹爹處理好這方天地,再好好陪你……
他後退一步緩緩靠著身後的柳樹,恐防心痛得渾身無力而跌倒在地。
“乖寶。”白子畫拉住女孩兒,霜雪般瑩潤的絕美容顏,閃過無措,他同樣心疼的無法呼吸。
他也忘了他的乖寶,還不經意打傷了她……
東方彧卿抬頭看了看天色,收斂回欲出的眼中的淚意,他淡淡的道:“小姑娘,很晚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爹爹,你不要乖寶了嗎?甜寶會很乖很乖的,以後再也不會在你畫的畫,畫上小烏龜,不會把你送人的字貼裏上裝小蚯蚓,不會拿你的極品茶葉做雪人的頭發……”女孩兒擦了擦眼淚,細數過去世和這位爹爹一起時所做的惡作劇。
東方彧卿聽著又好氣又好笑,又甜蜜又酸澀,這些算什麽啊,小丫頭,你不嫌手累的話,畫一百隻烏龜都沒關係,不嫌髒的話,你愛放多少蚯蚓就多少,反正又不是他看,隻是拿來送人的筆墨。
至於茶葉……乖寶高興就好。
東方彧卿有些肉痛的想。
咳,或許,茶葉可以少糟蹋些……
說著說著,女孩兒好像沒那麽難受了,到最後,她看了看東方彧卿的神色,生氣的躲了躲腳,指尖竄出淨火沿著幾人畫了一個圈。
女孩兒哼了哼,撲到他懷裏,嬌蠻的道:“我不管,爹爹不認也得認。不然我還是照做,把爹爹最喜歡的茶葉全部拿去堆雪人,給它們做成雪人的頭發。”
“給爹爹剩一點行不行?”東方彧卿終於肉痛的抗議。見女兒淨火結界以屏蔽這方天地,終於放心下來,緊緊的摟住懷中的女孩兒,像失足的人渴求的救贖。
“才不要,叫你不認我。”女孩兒還是氣鼓鼓,像隻生氣的小河豚。
“爹爹有苦衷啊……請我家小寶貝消消氣,原諒則個,好不好?”東方彧卿親了親女兒的臉,眼裏溢滿寵溺。如水般溫柔的眼睛,點綴著細碎的星光,眼中隻她一人,翻湧的心奇異的平靜下來。他輕撫摸她的臉,無限溫柔寵溺,隻覺得世間一切都想捧到她麵前來,任她玩鬧,“小寶貝,怎麽知道的?”
“爹爹的眼神藏得再深也騙不了甜寶的。”女孩兒微微仰起下巴,圓溜溜的眼睛可愛得像隻等待誇獎的傲嬌小奶貓。
“乖寶,爹爹很高興。但接下來,我們互裝不認識好不好,爹爹有個計劃,需要實行,等事兒好了之後,爹爹天天陪乖寶,嗯?”東方彧卿重新把女兒摟緊在懷裏。
“爹爹會有事嗎?”女孩兒擔心的抬頭。
“……不會。”
女孩兒不放心,靜靜的看了他片刻,又看不出異樣,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
“爹爹,你低下頭。”
東方彧卿不疑有他,低下頭湊到女兒跟前。
甜寶小嘴貼上他的唇部,心蓮瓣瞬間渡到他口中,滑落到他心髒處。
東方彧卿瞬間驚愕,猛睜大雙眼,顫抖的手想要推開她,但剝了心蓮瓣後的女孩兒卻難以維持業化之身,瞬間變回一歲左右的小奶娃落在他懷中。
心蓮一落入他心間,便散發出極致的純淨氣息,把穢汙如同詛咒般的桎梏打碎,神魂也為之一鬆,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感。
東方彧卿感到,他如今已不會再重複這方天地裏那古怪的輪回了。
但這個代價,是女兒用心蓮換來的……
他不願!!!
“乖寶……你怎麽又胡來?”東方彧卿的眼淚終是落了下來。
“爹爹,甜寶沒事啊。”女孩兒臉色蒼白,卻笑容甜軟。
小騙子!!!
剝心蓮,宛若剜心之痛。
怎麽可能沒事!
白子畫手指攥緊。
東方彧卿把女兒遞給他,眸色深沉,冷聲道:“小心你的徒弟,她身上有這方天地的氣息。照顧好乖寶,我去布置一下。”他低頭親了親女兒,臉色柔和下來,“乖寶乖乖的,爹爹會處理好,不可以再胡來,好嗎?”
白子畫麵無神色,接過變回小奶娃的甜寶,微垂眸看她,道:“乖寶,回去了。”
“嗯嗯,我要爹爹親我。”女孩兒的向白子畫撒嬌。
“好。”白子畫親了親女兒,看了眼岸邊的蓮花燈,問:“還放花燈嗎?”
“不放了,帶回去吧,甜寶也沒什麽願望。”但女孩兒的手連拿蓮花燈都無力,女孩兒軟軟的撒嬌:“爹爹拿,人家手累。”
東方彧卿拿起蓮花燈遞給他。
白子畫接過,向他點點頭後,單手輕抱著小奶娃,一手拿著蓮花燈,邊走邊問,“乖寶,回絕情殿嗎?”
“回銷魂殿啊。”甜寶把蒼白的臉埋在他的胸膛,忍著整身的疲憊和心口處剝了心蓮後的刺痛難忍的苦楚,仍想著儒尊爹爹說要她晚上要陪他。
白子畫腳步一頓,道:“今晚不回去了。明天帶你遊江。”
“好哇!”女孩兒的聲音似乎有些雀躍。
小臉在蓮花燈照耀下,越加瑩潤剔透,亮晶晶的雙眸像九天的銀河,曜曜生輝,美麗得不可思議。
明明這麽虛弱了,還是禁不住愛鬧的心……
他的乖寶,還是一如既往的小調皮。
白子畫垂眸看了女兒一眼,唇邊泄出一抹極淺的笑意,淡若輕雲,卻美得驚心動魄。
“愛你哦,爹爹。”女孩兒虛弱的蹭了蹭他的胸膛。
有得玩的小家夥,早把她家儒尊爹爹忘到九霄雲外了。
淨火化的結界破碎,星星之火般的豆大淨火飛速竄回女孩兒身上。
東方彧卿的俊雅的臉隱在樹蔭下,望著已經行遠的倆人,手掌輕輕捂上心口,感受著那瓣心蓮泛出著如同女兒身上的純淨氣息,護著他的神魂。
傻丫頭……
到了客棧,小奶娃已經在白子畫的懷裏沉睡過去了。
白子畫要了一間雅房,進了房間,放下蓮花燈,揮手施了個清潔術後,才把女兒輕輕放在床榻上,蓋好被子。
小奶娃睡得很沉,眉眼精致又柔軟,像寧靜的星河,墨玉般的長發散落在床上,襯得小臉更加雪白如瓷。清淺的呼吸,小小的的身子貓兒似的微蜷著,烏睫安靜的垂下來。乖乖巧巧的樣子,小小的,軟軟的,細嫩嫩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把什麽都給她。
月華透過窗戶傾泄進來,白子畫修長如玉的手指撫上她的眉眼,像無數次愛憐的輕輕描繪,清亮的眸子泛著如水的溫柔,他靜靜的看了女兒許久,直到蓮花燈熄滅,才躺下來摟著小奶娃睡了過去。
大道無情,世間情愛更是淺薄。
如果不是眼前人,他真的無法相信,真的有人會生生世世的找他,陪他,鬧他,愛他,為他生死。
三番五次猶可說,百次千次,萬次,無數次……
每個眾生都活過了無盡的輪回,死死生生,沒幾個人能記得過去。
他們還是曾經的柯始嗎?
如同人剪落的發爪,已經剪落的發爪還是那個人的嗎?
是,也不是。
他的女兒,愛他。後來,愛他碎片成型的所有人。
都愛到骨子裏,哪一個都竭盡全力的,毫無保留的愛著,儒慕著,綣戀著,不管多少世還是像孩子一樣純粹。
對於她來說,每一個都是她的父親,哪怕化作碎片,哪怕輾成灰燼。
都是那個孕育她,愛她寵她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