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哀慟
“你感覺怎樣，醫生說手術非常成功，再等一個月時間，你就可以重見光明了！”
安風連很明顯的十分興奮，我卻高興不起來，那陣聲音仍舊清晰無比，令我不得不憂心忡忡。
“風連，我有個事情想要問你，你一定得告訴我！”
胡亂整理了下思緒，我緊緊抓住安風連的手，低低道，臉上笑容不再，雖然極力克製著，但還是惶惑不安。
安風連收斂起笑聲，回握著我的手。
“有什麽話直說就是，跟我還支支吾吾什麽，隻要你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我停頓片刻，思索片刻，終於還是開了口。
“風連，之前我問過你，我這個眼角膜是從哪裏來的，我想知道……”
我聲音越來越小，說道最後幾乎已經聽不清楚了。
安風連瞬間一滯，似乎呼吸都紊亂了，雖然我看不清楚他此時的麵部表情，但我想，他一定是難堪的，或許我本不該問這個問題，可我又的確想知道。
我放開他的手靠在床頭，覺得自己手心已經彌漫了些許薄汗，心跳漸漸加速，那陣聲音再次響徹，心裏的不好預感更加強烈！
我的第六感一直都很霸道，但我希望他能給與我肯定的回答。
“心妍，既然答應對你毫無保留，我便如實告訴你吧，這對眼角膜，是沐涼書找來的，是從一個車禍喪生的年輕女孩兒身上取的，不久前發生的事情，沐涼書已經和那個女孩的家人協商好了……”
安風連的話音還是繼續，但我再也聽不進去。
聽到“沐涼書”三個字的時候，我的心裏“咯噔”一聲，仿佛某一塊兒突然間坍塌了，莫名的排斥之感襲上心頭。
沐涼書和安風連不是死對頭嗎，我又與他妹妹是宿敵，他為什麽突然間這麽好心，主動幫我的忙？！
我不想往別處想，但心裏的不安愈發嚴重，嚴重到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平穩心緒……
還有那個車禍喪生的女孩兒，她是什麽時候喪命的，被誰撞的，臨死之前是否還有未完成的夙願，醫生動手取她眼睛時可問過她是否同意，哪個狠心的父母會做出如此決定，自己女兒都死了還不讓她安心！！
一個又一個疑問在我心頭蔓延，無數恍惚聲音又一次彌漫耳畔，仍舊是那個甜美卻又尖利的聲音，一聲聲質問著我，我幾乎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被撞的肢體零落的慘狀，卻還要承受著失明之苦，縱然在另一個世界身體也是殘缺的模樣。
“你這個賊，你還我眼睛！還我眼睛！你憑什麽搶走我的眼睛？！”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想要爭搶，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
心裏陣陣劇痛，我以為我隱藏的很好，但是情緒的崩潰沒有辦法瞞過安風連睿智的眼睛，不等我失聲痛哭，他已經收住話音，驚詫的問我道：
“心妍，怎麽了，我是不是不該告訴你這件事情，你不要多想好嗎？你沒有錯，我們誰都沒有錯，在沐涼書找到我之前，我一直在為你尋找合適的眼角膜，但是也一直沒有消息，我不忍你再傷心絕望下去，便答應了他……”
他瞬間慌了，再沒有往日鎮定從容的模樣，緊緊握著我的手，身體輕輕顫抖著，話音沙啞低沉，有種無法言說的滄桑之感。
“為什麽你不早點兒告訴我，風連，你可知道我剛剛夢到了什麽，我夢到一個女孩兒拚命的在我耳邊嚎叫，說我搶走了她的眼睛，說我是賊！你知道嗎？我一直最怕黑暗，但我更怕整日活在虧欠愧對中，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你覺得我能心安理得嗎？”
我並沒有責怪安風連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該怪誰，此時的我是矛盾的，難過的，卻又無可奈何，身處黑暗的我哪裏有什麽法子拒絕反抗，又有什麽資格自怨自艾？！
“心妍，你先冷靜一下好嗎？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你先別哭，醫生說這一個月時間都得注意些，你別怕，我問過安風連，這眼角膜的確是經過那女孩兒家人同意的，與你沒有什麽關係，你別多想……”
見我痛苦不堪，安風連頓時間不知所措起來，話說的一團淩亂，斷斷續續的，但我卻沒有辦法聽進去一字一句，隻覺得整個人虛脫了一樣，心髒劇烈跳動，就連呼吸都亂了。
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安風連對我有多好我是知道的，我總不能生生把這眼睛摳下來摔在他麵前，總不能一直這樣哭下去，總不能一直這樣，在他心上紮刀子。
他並沒有告訴我事情，這我知道，就算是為了我能安心，他也不會告訴我的，我再等等吧，也許有人會願意告訴我的。
“蘇姐姐，你別多想啊，其實每年接受眼角膜移植的人會有很多的，這種事情現在已經很普遍了，你要想開些，我哥他也是為了你好，你一直看不見，他也很心痛的，為了找合適的眼角膜，他四處奔走，自己的身體都還沒有好利索呢，沐涼書雖然說與我哥關係不對頭，但這次能幫忙，我也很意外，橫豎我們現在先等等好嗎？一個月後再說這些事情好嗎？”
窗外沉寂一片，大概是夜晚降臨了，安風連回了安家，未來兩天應該都不會回來，囑托安風諾好好陪著我，雖然我時常習慣沉默，但安風諾並不覺得悶得慌，仍舊在我耳邊嘰嘰喳喳。
白天的時候，安風連接了一通電話，我不知道是誰打來的，但好像很是著急的樣子，安風連囑咐了一下，便匆匆離開了。
我猜，是安家出了某些重要事情。
我也沒再哭了，很久之前我便知道，哭並不能解決一切，反而會將事情搞得更糟。
“小諾，今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嗯，我就在隔壁！”
安風諾悶聲道，這孩子向來誠實，他悶悶一句話，居然將我逗樂了。
“小諾，晨晨今天沒來嗎？她是不是已經兩天沒來了，你有沒有想她？！”
我佯裝開心，三言兩語轉移了話題，隻要一提到顧錦晨，安風諾必然興奮的很，就比如此時，我隻淡淡問了兩句，他便已經說的停不下來了。
“沒有，我倆昨天又吵架了，我想吃炸雞，她非不讓我吃，說醫生不讓我吃那些沒營養的東西，氣死我了，我又不是經常吃，還有，她竟敢背著我跟那個周琛講話了，要不是我在學校有探子，我還不知道呢，這女人簡直可惡，蘇姐姐，我非得好幾天不理她才是！！”
安風諾氣憤異常，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兒，雖然瞅不見他的表情，但想起從前他那些表現，便可以腦補的出他抓耳撓腮坐立不安的惱怒模樣，的確很有喜感。
其實這樣也還挺好的，兩個人吵吵鬧鬧的，一整個青春便呼嘯而過。
“你得讓著點晨晨，她可是個女孩子！”
之前聽過這樣一句話，青春期的女孩子總要比男孩子成熟很多，然而這樣的成熟，卻往往讓男孩子招架不住，雖然時常羨慕這樣單純的感情，但我還是忍不住替安風諾捏一把汗，這孩子就是神經大條，太笨了！
“那，蘇姐姐我聽你的，隻要她明天早上來找我，我就立刻原諒她！”
結果第二天早上顧錦晨沒來，安風諾便改了話：“隻要她今天下午來找我，我就立刻原諒她。”！
到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安風諾已經開始坐立不安了，時不時拄著拐杖四處竄，要麽就是在大門口張望著，緊張的那些看護的醫生護士驚嚇不已，生怕這個小祖宗出點什麽事兒。
今天天氣不錯，我一個人待著也是無聊，便讓護士推我出去曬太陽，住院樓前麵有一大片寬闊的草坪，我可以在上麵坐著，空氣清冽鮮香，自然的，我也很喜歡一個人待著。
倘若，沒有人來找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