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往事
我被嚇了一跳，連忙拉起他的手查看，果不其然發現他的右手小指已經沒了，怪不得他剛剛一直握著拳頭。
見我神色巨變，他竟勾起唇角輕笑一聲，聲音淒離叫人心疼，伸出手擦了擦我的眼淚，想摸我的臉，又覺得不妥，便放下手，吸了吸鼻子，這才繼續說道：
“那時候爸爸又欠了一屁股債，整天被人追著追著，建築隊也待不下去了，因為沒錢還債，又被那群人打斷了腿，我隻能操起老本行做起了修鞋匠，在越城郊區找了處住所，這一住就是一年多。
這麽多年時時刻刻活在恐懼裏，整天戰戰兢兢的，我這心髒也不太好了，有一次心髒病突發，身邊沒人，當時我以為我都要死了，滿腦子想的都是你，想著，爸爸這輩子對不起你，來生一定當牛做馬補償你，然而爸爸並沒有死，附近的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把我救了，我對她感恩戴德，對她娘倆頗為照顧，就這樣過了兩年多，我們領了證，算是重組了個家庭，但是爸爸心裏一直想著你，特別想去找你，但又不知道你會不會原來爸爸，便一直拖著……”
他的故事講完了，我卻沒辦法走出來，他又結婚了，對方還有個兒子！！也就是說，如果我現在不計前嫌與他相認，我便會有個後媽，甚至還有個弟弟？！
原來這五年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我還以為一切都還在原地。
我要怎麽接受這個消息，要怎麽麵對他？
也許我該想著，他能好好活著，摒棄從前的窩囊生活，過得像個人樣，就已經很好了，至少比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強得多，然而我這心裏真的還是痛的不行，難過的不行。
現在就連你，也都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了嗎？
你重新有了家庭，重新有了老婆孩子，那還回來找我做什麽？
我很不想哭，感覺這樣太難看，但我實在忍不住，一直以來安風連都是我最大的淚點，現在看來我這個唯一的親人，帶給我的震撼似乎並不比安風連小。
“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麽，你有他們就行了呀，你五年前就已經拋棄了我，就應該永遠的消失在我的世界裏，我不想再見你！！”
我心痛難耐，不由分說站了起來就往回走，天知道此時此刻的我有多麽崩潰。
“小妍，你別，是爸爸對不起你，是爸爸對不起你呀！”
我轉身的那一刻，他“噗通”一聲跪下！
我嚇了一跳，震驚不已，隻覺得腦子裏一團亂麻，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周圍人來人往，皆神色詭異的看著我們兩個，竊竊私語著，指指點點的，卻無一人知曉我的心思，這一刻，我真的蒙了！
除了原諒，我還能做什麽？！
我痛哭出聲，緩緩走了過去，跪在他麵前，兩手搭上他的肩膀，在他略帶驚喜的目光之中，將他扶了起來。
我在想，今天答應出來見他究竟是對是錯。
從來沒有像此時這樣矛盾過，糾結過，他終究是我的父親，縱然我恨他入骨，可這血濃於水的親情紐帶又如何能夠斬斷？
“小妍，爸爸對不起你！爸爸本來不想打擾你的生活，但是爸爸太想你了呀！你小時候，爸爸帶著你放風箏，帶著你去遊樂場，玩旋轉木馬，摩天輪，你還記得嗎？那年秋天，你剛上一年級，哭著喊著不肯去學校，我連哄帶騙將你送到老師手上，你不聽話，愣是追上來抱著我哭，好久不願撒手，你上大學的時候，爸爸在家裏開了個小賣部，最盼的就是每個月你能回一次家，陪爸爸聊聊天，話話家常，你還記得嗎？爸爸對不起你，但是爸爸依然愛你呀小妍……”
我無法想象一個中年男人大庭廣眾之下嚎啕大哭意味著什麽，但我知道，這對他來說，一定是此生絕無僅有的，此時此刻，他的心裏沒有他的新家庭，他在我麵前眼睛裏隻有我，他為自己多年犯下的罪感到愧疚，這對我來說不就夠了嗎，我還能奢求什麽呢？
“爸——”
壓抑多年的痛苦發泄出聲，我的淚水肆意翻湧，視線模糊的瞬間，我伸出雙臂，主動擁他入懷。
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做此舉動，怔愣了一下，顫抖著雙手這才緊緊擁著我，我不知道此時的他是何想法，但我覺得很幸福，很滿足。
我不知道我們兩個的關係以後會變得如何，但此時此刻，他不再是從前那個隻會唯利是圖將我當成籌碼的狠心之人，我也不是一直以來恨他入骨的那個女孩兒，時間教會我們成長，也告訴我們，該如何去珍惜。
“對了，你是怎麽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怎麽知道我在澤城？”
長久的深擁之後，我們父女二人並肩行走在這座城市的黃昏之下，此時公園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不少大媽跳廣場舞，不少孩子嬉笑打鬧，不久之前還沉寂的公園變得熱鬧起來。
突然間想到這個問題，我下意識開口問到，他一直在笑著，臉上的褶子更加多了些，聽我如此詢問，不由得怔了一怔。
“一個陌生男人告訴我的！”
他想了想，回答道，我心裏一驚，詫異不已。
“長什麽樣兒？大約多少歲？在哪兒？”
“西裝革履，長相倒是一般，年齡嗎，看起來挺年輕的，大約三十多歲，就在爸爸住的地方，兩天前吧，我去廠子上班，那人開著車停在我麵前，擋著我不讓我走，就這樣我就知道了！”
他的話說的顛三倒四的，但是我還是抓住了些許細節，想著會不會是梁月幹的，為了逼走我故技重施？！又突然想起我倆對峙的話語，便又將梁月排除在外。
那麽現在就隻剩下兩個人了，要麽是安風連，要麽就是沐舒。
不過安風連一直都知道，我和蘇程關係不好，並且我也是今天才告訴我當初離開他的真正原因是什麽，他應該不會做出如此舉動。
沐舒？！也不太可能吧，她前幾天剛剛受傷住院，就算想要對付我，也該好好挑個時候吧，何必要在自己自身難保的時候呢？
我納悶不已，一時間竟沒了任何思路，總覺得這件事情後麵還有大陰謀在等著我，便想著要不要去他家裏看一看。
見我臉色巨變，他也詫異的很，眉頭緊皺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卻又沒有任何頭緒，一籌莫展！
“是出了什麽事兒嗎？當時我不知道這人是誰，也沒敢多說什麽，後來便打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你現在住哪兒，近的話領我去看看吧！”
他一句話還沒落地，我便急促道，我嚴重懷疑這件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幕後之人還沒浮出水麵，我能做的也隻是知道更多。
他怔愣片刻，有些不可思議的望著我，然後臉上浮現出一絲難堪，支支吾吾著不知該說些什麽，似乎不太想我去的樣子。
有點唐突了，他家裏還有我不認識的人呢！這麽說會不會不妥當？
“如果不方便的話……”
我眼神一暗，心裏不由得酸楚不已，他衝我一笑，釋然道：
“遲早都是要見麵的，去就去吧，也不遠，就十幾分鍾的路！”
我感激望他一眼，兩人一起往出走。
心裏忐忑的很，總感覺哪裏出了差錯，生怕尷尬窘迫，更怕他老婆孩子對我排斥，正猶豫著，手機又響了起來。
拿出手機瞥了一眼屏幕，瞬間覺得整個世界都灰暗了不少，這家夥怎麽查崗這麽頻繁？！
我無語凝噎，又怕接得晚了他再罵我，隻得顫巍巍點了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