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0 章
“這是怎麽回事啊?天子為什麽突然要封你為妃?”
內侍等人走了之後, 童少灼雙眼發直地坐在前廳,童家全家都圍了上來,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個頂個的疑惑。
“我, 不知道啊。”童少灼也沒比家人鎮定多少, 越說火氣越大, “我根本都沒見過天子,誰知道她突然發瘋要封什麽貴妃!什麽亂七八糟的!”
童少灼底氣十足,又趕上心頭一團怨氣淤積,即便童府再大, 她這可是在混亂的戰場上練過的嗓子, 這麽一聲喊出去隔壁都聽見了。
“噓!你小聲點!”
童少懸讓大家先散一散,有些話她想單獨和二姐聊聊。
大夥兒都離開前廳了,童少懸想著,天子可是千年的老狐狸,二姐覺得自己沒有見過她,可是說不定天子早在暗地裏把二姐摸了個一清二楚。
以童少懸對天子的了解, 天子絕非頭腦一熱就胡亂行事之人, 反而頗有城府,心思縝密。
貴妃之位非同小可, 代表的不隻是後宮的妃位。
後宮和前朝的勢力向來聯係緊密, 天子能封二姐貴妃之位, 便是與瀾貴妃同起同坐,在不封後的大蒼等同於後位……
皇後, 這可是整個大蒼地位最高的女性之一。
天子謀劃的應當不隻是一個貴妃, 而是在不斷打磨、精進衛氏外戚的實力。
但……為什麽會選擇二姐呢?
二姐和貴妃之間, 恐怕相隔十座博陵府吧?
童少懸將二姐和天子在腦海中拚接了一番, 沉默了。
這二人怎麽想都不協調,竟一時分不出乾坤。
童少灼心急焦躁,握住童少懸的手:“阿念啊,你成天跟那天子見麵,你去幫姐姐說說吧。我實在不想當什麽貴妃!我根本不想進入後宮日日夜夜和那幫小娘子爭寵!太沒意思了?而且我心有所屬,我隻要衛姐姐!”
“什麽?什麽衛姐姐?”童少懸聽到這三個字,心裏不妙的感覺更甚。
“說起這衛姐姐,可真是位妙人。”童少灼情不自禁地回味,嘴角泄露了一絲笑意。
童少灼便將上巳節在明江邊上與那位神秘又美麗的衛家姐姐相遇的過程跟童少懸說了。
童少懸:“……”
“平蒼衛氏?瑞鳳眼?比你大一輪?”將這幾個要素和突然封妃一事結合起來,童少懸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見妹妹恍然大悟,童少灼立即問她:“莫非阿念你知道這衛家姐姐是誰?”
童少懸:“……我還真知道。”
童少灼大為興奮:“是誰?!”
不是天子本人還能是誰?
這事兒變得極為有趣。
既然兩個人已經見過麵,那麽天子封二姐為貴妃之事,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
傻二姐還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嫁給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了。
童少灼在這兒著急,卻見童少懸沉思許久卻遲遲不開口告訴她真相,急得她猛然起身,額頭上都是汗:
“怎麽在這麽關鍵的時候大喘氣,阿念,你這是存心急我!”
童少懸不僅沒說,還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童少灼:“?”
童少懸還真就不說了,也跟著站起來,拍拍童少灼的肩頭道:“沒想到二姐你一頓造,不僅沒惹來滿門抄斬,還得來一段姻緣,當真是個巨大的驚喜。至於是什麽驚喜,就等二姐你自己入宮後慢慢發掘吧。二姐,你安安心心當貴妃,你會和你的衛姐姐重逢的。”
童少灼:“??”
童少灼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幾日,似乎隻有一種可能性——
莫非那衛姐姐也是後宮妃子之一?
這麽一想似乎走對了路,因為是天子的妃子,所以那日在明江畔的筵席相遇也就說得通了,她定是陪著天子來的。
後來天子離開,她也跟著離開,所以才沒能見著麵。
而且阿念說了,她們必定會重逢,那肯定是在後宮中重逢。
焦躁的情緒瞬間得到了安撫,童少灼心裏美滋滋的,想必那天子成天在外奔忙,後宮那麽多人,她怎麽可能一個個寵幸得過來?
雖說衛姐姐天生神顏,可見多了美人的天子還真未必獨寵她一個人。不是還有什麽跋扈的瀾貴妃嗎?指不定衛姐姐都沒能進到天子的眼睛裏,反而被瀾貴妃欺負得厲害。
思緒到此,使命感油然而生——衛姐姐等著我,待我去後宮救你於水火之中!
在接到敕旨之初,童府上下沒有即將成為皇親國戚的歡欣,反而人心惶惶,飯都吃不香了。
畢竟天子剛提及要召回年邁的母親為相,後腳突然又要將剛剛回到博陵的二女兒拉進宮去當貴妃。
分明就是極為清晰的政權考量之下,為了鞏固皇權才有的策略。
換作別人家,早就張燈結彩,奔走相告家裏出了個貴妃喜事了。而此時宋橋和童長廷兩人萎靡地並肩而坐,手裏的茶涼了都忘記喝。
童少臨和路繁坐在這兒安撫二老,讓她們別想太多。
童少臨將她倆的茶杯拿過來,讓秋心重新倒熱乎的上來:
“既然是天子的旨意,便是天命。無論咱們接受與否,應或不應,都是無法改變的。與其心煩意亂,不若往好的方麵想想。從今往後咱們童家可就是天家的親家了,這可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氣。”
宋橋對天家可沒什麽太好的印象,畢竟當年那任性的長公主是如何在她們家鬧騰的,甚至間接影響了她的人生,一去東南就是幾十年,這事兒她都記得著呢。
如今天家又惦記上她們家的人,還是她那辛辛苦苦在外征伐多年,好不容易歸家養傷的二女兒……
自從接旨之後,宋橋的眉心就沒能舒展開。
“阿照啊,阿多啊……你們說為什麽天家就摁著咱們家薅呢?天底下那麽多女子,為什麽天子就看上阿徹了呢?阿徹莽撞,一點兒心眼都沒有,去了後宮那還不是羊入虎口啊?她哪裏鬥得過後宮那些慣用心計的妃子們?今兒個下個毒,明兒個又陷害,惡毒的心思多得很呐,更別說各種規矩,你妹妹哪裏能受得了被束在後宮的生活?”
阿娘的顧慮自有道理,不過有點沒說對。
阿徹可不是阿娘想的那種渾身莽撞不懂變通之人。若她當真愚笨的話,不可能率領輕騎屢獲奇功,年紀輕輕就得到七品校尉的官職。
阿徹還是很聰慧的,隻是她的聰慧多在行軍作戰之上,於其他事上稍微是遲鈍了一點。
童少臨相信,隻要將她置於險要危情之中,她的聰慧便會融會貫通,畢竟無論是烽火硝煙命垂一線的戰場,還是爾虞我詐工於心計的後宮,說到底都是人與人之間的抗爭。
她最是明白她這二妹,總是不按常理出牌,自小就能出奇製勝,教人防不勝防。
童少臨將她的想法跟耶娘說了,耶娘這麽一聽,多少也有點道理。
“再說了,阿念可是天子身邊的近臣,若是阿徹有什麽事兒,還有自家姐妹可以照拂。”
還有一點童少臨沒說。
阿徹小的時候整個夙縣沒有人不怕她的,野湖二姐的名號不是說說而已。她除了能打之外,也特別能惹事。
最重要的是,打十場架中九場都和小娘子有關……
阿徹去了後宮,誰是羊誰是虎還未可知。
老鼠進了米缸或許更為形象,估計阿徹能快樂到起飛。
童少臨隻怕她在天子麵前太放肆,若是落到腦袋不保,牽連整個童家的下場,那可真是誰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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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少府的人率先來到童府,將一車車的聘禮往童府裏搬。
天子的聘禮可是讓人大開眼界。
先前童少懸升官時的賞賜已經歎為觀止,如今的聘禮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奇玩珍寶金銀器,寶馬奴仆錦繡衣……有些物件即便是見多識廣的唐見微也叫不出名字,定是番邦臣國進貢的珍品。
少府女官們為童少灼梳妝打扮,將童府裏外布置得喜氣洋洋不說,就連崇文坊都要掛彩垂帳。
街坊鄰裏甚至是別坊百姓都忍不住跑過來一探究竟。
這童府前段時間小女兒剛剛升了官,大媳婦封了京都校尉,轉年二女兒就要入宮當貴妃了,從此往後童氏便是這博陵一等一的新貴。
別家修幾輩子都未必能得這樣的盛寵,童氏才到博陵多久啊,都快要能和那高門巨閥的瀾氏平起平坐了。
看來童少懸是天子身邊的一等紅人不假,而天子想要提拔的不止是童家幺兒。
天子要將童氏打造成新一代豪門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童長廷被封為齊國公,宋橋為齊國夫人,兄弟姐妹們各有封號。待明日天一亮,少府、禮部和內侍迎親的隆重儀仗便會進入童府,迎童少灼入宮。
致果校尉搖身一變成了貴妃一事,已然在博陵府傳得沸沸揚揚,而博陵之外的鄉野之間也對此事津津樂道。
也不知從哪兒傳來的妖風,說那童貴妃不僅能上戰場打仗,更是長了一張絕色容顏,讓天子一見傾心,直教整個後宮都失了顏色。隻怕那跋扈蠻橫的瀾貴妃往後要失寵了。
天子迄今未立儲,又對童氏極為親近,隻要童貴妃順利生下皇嗣,恐怕往後瀾氏的地位更是不保。
這童貴妃就是天子接入宮中來製衡瀾氏的重要一步。
皇族世家的傳聞流傳至民間,又從民間傳回到了宮中,瀾貴妃偶然聽到小宮女們議論此事,火冒三丈,下令將那幾位嚼舌根的小宮女就地打死。
這幾個小宮女們都是剛剛入宮的新人,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規矩都還沒學會,就被瀾貴妃撞了個正著,哭喊著求饒,瀾貴妃卻是眼皮都不抬。
“別給本宮兩棍子打死,太便宜了。”瀾貴妃冷言道,“百棍以上才可斃命,本宮要她們慢慢的一點點地劇痛而亡。若是在一百棍之內斷了氣,你們……”
瀾貴妃掃視了一眼:“一個都別想活。”
幾位小黃門抖若篩糠,紛紛應道:“是……”
瀾貴妃一早心情就不太好,幾條賤命就算是給她平複一下心情。
她就要離開,幾位婢女卻沒跟上。
瀾貴妃往後一瞧,卻見婢女們都往那行刑之處瞧去。
一位身穿華服的女子卷起繁瑣的寬袖,露出結實的小臂,將方才小黃門拿著的棍子奪了過去。
瀾貴妃:“……”
這是何人?穿的是妃子的長裙,頭戴義髻,濃妝之下別有一番姿色,分明就是貴婦儀容,而挽起袖子露出手臂這是何等的粗野做派?
莫非……
瀾貴妃立即明白了,這人便是那童貴妃。
“誰讓你們停的?”瀾貴妃垂著眼瞼,狹長的眼睛不耐地看著那兩位小黃門。
小黃門不敢違背瀾貴妃的意思,想要將童少灼手裏的棍子給拿回來。
童少灼突然將手中的長棍掄圓了在空中狂舞幾圈,舞出了呼呼的勁風,不僅差點敲到小黃門,更是直接將瀾貴妃的發髻給打歪了。
眾人:“……”
全都屏息不敢出聲。
瀾貴妃:“…………”
童少灼將棍子往地上一杵,站在小宮女們身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一嗓子出去天邊的鳥都給驚得哆嗦:
“我讓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