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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3 章

  童少懸到了大理寺之時, 正好遇到了阮應嫿。


  阮應嫿:“喲,身子好了?”


  阮應嫿還是熟悉的冷臉,大概是平日裏訓下屬就像是家常便飯, 所以即便是在輕鬆地打招呼, 都有種讓人不敢以同樣輕鬆的語調回應的壓迫感。


  “回少卿, 好了點。”童少懸彎腰行禮。


  “惦記著陸責的事兒呢?”


  “陸責?”


  “哦?你還不知道那夜與你較量之人是誰啊。”


  童少懸很快明白了,阮應嫿說的便是鷹眼男人,他叫陸責。


  知道名字就好辦了,此人但凡留下痕跡就好追查。童少懸帶著笑容正要再問, 阮應嫿道:


  “可惜你晚來一步, 他死了。”


  “死了?”童少懸震驚,“如何死的?”


  提起這件事阮應嫿就來氣:“解了衣褲,趁獄吏不備,將自己吊死在木欄之上。”


  “這……陸責死前可問出了什麽?”童少懸想到了陸責不可能活,卻沒想到人在大理寺裏竟也沒能看住他。


  “都寫在卷案上了,童寺丞回頭可以自行翻閱。”


  阮應嫿正是要去處理獄吏之事, 原本就對那兩個看守時偷睡的獄吏非常不滿, 跟童少懸這麽一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落下這句話後阮應嫿大步離開。


  童少懸看著阮應嫿鏗鏘的背影,後背有點發麻。


  從此往後阮少卿就是她的頂頭上司了……


  往後這日子估計不好過。


  童少懸去問了一圈關於陸責之事, 麵對天子寵臣, 直升大理寺丞的童少懸, 大理寺上下都對童少懸極為親熱客氣。


  司直和評事們一聽她要打聽陸責之事, 都不用她親自去翻卷案,立馬將所知細節一一跟她說了個明白。


  “什麽?國舅?!”童少懸震驚。


  “噓——”大夥兒立即讓她小聲點。


  “陸責可真是個硬骨頭, 一開始什麽都不說, 用了兩輪的刑之後總算是開口了, 誰知一開口就咬了國舅爺。”


  “那姓陸的的確是咬了國舅,還挺無法反駁的。他曾經在國舅府上當幕僚也有五年的時間,很多人都見過陸責跟在國舅爺身後進進出出的。但三年前不知為何陸責突然消失了,之後杳無音信,再出現就是這會兒了。”


  “除了交待他是國舅爺的人之外,還認定此次要護送多衣國六皇子出城者就是國舅。說國舅和多衣國多有勾連,連夙縣私藏的輜重軍資都有國舅爺的一份。”


  童少懸知道國舅駱玄防擁護天子,乃是實打實的天子一派的中流砥柱。


  沒想到這陸責在多年前就埋伏在國舅身邊,在這等關鍵時刻跳了出來指認國舅,國舅豈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不過此事也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


  童少懸說:“即便那陸責曾經在國舅府上做了多年的幕僚,如今就算亂咬也得有真憑實據才是。況且天子和國舅同心不猜,就算汙蔑國舅,天子也不會相信,更不會治罪的。”


  身為大理寺六丞之一的交寺丞坐在一旁,聽童少懸這番話嗬嗬地譏笑了幾聲道:


  “童寺丞可真是天真呐。這陸責在博陵可是一隻暗中毒蠍,他是哪方勢力到目前為止也沒人能說得清,不過既然是八年前埋下的種子,等了這麽多年才結果,你猜他會隻靠一張嘴來咬嗎?”


  這交寺丞坐在寺丞的位置上已經有八年之久沒有動彈,國子監出身,當年被稱為博陵神童,進士科狀元,幾乎和童少懸一模一樣的經曆。但他是交家出身又是國子監生徒,自視比童少懸要高一等。


  可如今小他十歲的童少懸和他平起平坐了,入仕不到短短的一年時間追平了他八年奮鬥,讓這交寺丞心內不甘,見著這童長思就一肚子邪火。


  他這番冷嘲熱諷可是讓整個大理寺內立即清冷了下來。


  一群司直評事們都不好再說什麽,尷尬地互相對視,也在暗中觀察童少懸的反應,若是她突然發飆的話也好立即勸阻。


  沒想到童少懸一點要發飆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順著交寺丞的話繼續說:

  “所言極是,恐怕這陸責早就準備好了一水兒的證據了。雖說我沒有和國舅爺接觸過,但駱丞相生性冷傲高潔一生無暇,在朝野內外素有美名。這種賢儒之士能夠激怒他們的不是別的,正是這子虛烏有的罪名!啊,糟了……”


  童少懸說這番話的時候出著神,雙眼發直,根本就沒有任何要與交寺丞較勁之意。


  這讓交寺丞反而更有一種被徹底輕視之感。


  童少懸心道,救了阿姿的那個瀾家小賊落入了我們手中,瀾氏肯定收到了情報,若我是瀾氏的話……


  童少懸精神一緊——瀾氏定要爭取時間盡快出手,否則待我們從小賊那兒問出一二,有所防備就前功盡棄了!


  恐怕瀾氏已經對國舅下手了!


  想到此處童少懸立即站起來提了長擺就要跑。


  跑到一半想到什麽,又退回來對交寺丞行了個手禮:“多謝交寺丞指點。”說完再次跑開。


  重拳出擊卻什麽都沒打著差點給自己翻一跟頭的交寺丞:“……”


  ……


  “若六皇子死於博陵,瀾氏便會將某人拖下給六皇子墊背。”


  憧舟這番話讓唐見微心急萬分,想要將此消息傳給童少懸。


  若是她沒想錯的話,恐怕天子身邊的人將有大難!

  唐見微生怕瀾宛的目標是童少懸,而此時童少懸不在她身邊,她一著急肚子就隱隱作痛。


  吳顯容讓她別急:“我去找長思,阿慎,你好好的莫要動氣,一有消息我就讓人回來跟你說。照看好憧舟!馬借我!”


  “阿姿,你傷都沒好……”


  唐見微還沒說完吳顯容就上馬奔馳而去,唐見微撐著後腰可真難受。


  “小崽子你給我快點出來!”誰能想到在懷孕期間發生這麽多事,哪兒都不好去,可是將唐見微憋得夠嗆。


  童少懸借了大理寺的馬,向戍苑狂奔,在半路與吳顯容迎麵交匯,說道一番之後立即並肩向皇城而去。


  ……


  昨日早朝奉天殿內,滿地奏疏和從大理寺內取來的卷宗落在駱玄防的腳邊,如同蠱咒,將駱玄防圈在其中。


  大殿內群臣之中,大多數毫無表情隻是看熱鬧,而另一小半的人則是無比擔憂地看向駱玄防。


  駱玄防昂首而立,眼中威嚴絲毫未減。


  衛襲坐於龍椅之上,臉色萬分壓抑。


  “國舅有什麽想說的,大可現在說明。”衛襲緊握著龍椅扶手邊緣的那顆龍頭,為了不讓人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地發顫,不露出心中的焦慮,她的骨節已經開始泛白。


  陸責在獄中招供,他是受了國舅指使,偷天換日,打算將六皇子送出博陵,扶持六皇子奪位登基,再與國舅裏應外合,先取昂州之水陸要衝,而後一路北上,意圖攻陷博陵。


  陸責曾為國舅府上幕僚,且在離開國舅府的三年內常與國舅有書信往來,確實活躍於東南昂州一帶,數縣都能找到陸責留下的痕跡。


  這日一早,刑部和禦史台聯手出擊,硬闖國舅府,在駱玄防書房之中搜出大量暗藏字驗的書信。


  經比較,書信上的字跡的確為陸責所寫,而自陸責所供的藏匿書信的廢宅裏搜出的罪證上,也的確是國舅爺的筆跡。


  而早朝之上,禦史中丞和刑部尚書連帶著二十六名重臣聯名上疏,徹查國舅通敵之事,清掃大蒼之毒,以正朝綱。


  衛襲的確有想過瀾宛回如何反擊。


  她與瀾氏交鋒這麽多年,不在暗中藏著一手不是瀾氏的作風。


  即便衛襲慎之又慎,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卻依舊有所遺漏。


  誰能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小小幕僚會突然出現?瀾氏竟為了扳倒國舅處心積慮這麽多年,在這個時候突然掀起風浪。


  衛襲看了被搜出來的書信,筆跡模仿得極為相似。


  定是對國舅非常熟悉的人才能偽造。


  她看向駱玄防,已然明白,瀾氏的勢力早就滲透到了國舅府,滲透在駱玄防的周圍。


  身為天子,她自然是可以不顧一切保下國舅性命,可從此往後國舅也無法再回到中樞。


  恐怕陸責隻是瀾氏眾多暗器中的一把,隻不過陸責活了下來,便啟用他罷了。


  衛襲知道舅舅一生清廉正直,為大蒼基業鞠躬盡瘁,是她最為可靠的肱股賢臣之一。


  但舅舅也有致命的弱點。


  他此生清風峻節,最無法忍受的便是沾上一點兒的汙點。


  曾經因為兒子私下收了下屬的兩匹綢布而與之斷絕關係,十多年來從未說過一句話。


  瀾氏一黨便是看中了舅舅這待名節比性命還重的弱點,就是要毀他清譽,讓他難堪至極。


  衛襲現在就是怕舅舅會受不了這等汙蔑,衝動行事。


  她已經想好了,暫去國舅的官位,讓他好好在家休養,消了火氣之時她也肯定找到了證據證明國舅的清白,到時候再官複原職。


  隻不過……


  衛襲看向已然閉上眼睛,似乎什麽都聽不見也不在意的瀾宛。


  瀾宛有可能留下可以洗脫的證據嗎?

  散朝之後,駱玄防單獨來找衛襲,兩人徹夜長聊,厘清了瀾氏一黨的想法。


  “瀾氏一黨正是想以老夫的性命牽製天子,讓天子不繼續往下追查多衣國冶鐵坊之事。”


  駱玄防的想法與衛襲不謀而合。


  如今六皇子死於博陵,李立珂和沈家上百條人命算是給了多衣國皇室一個交待,和衛襲多有聯係的四皇子登基,對於瀾氏一黨而言,最為重要的便是保下多衣國內成千冶鐵坊。


  這是他們的命脈,是耗費了無數人力和財力才打造出來的後方軍備之地。


  對於四皇子來說,收回這些冶鐵坊也未嚐不可,但多少也要耗費些精力。但若是衛襲與之聯手,從大蒼派人前去清繳的話,瀾氏一黨的冶鐵坊便會功虧一簣,對於瀾氏而言是莫大的損失。


  所以瀾氏才將駱玄防壓在這兒。


  陸責的誣告或許隻是第一步,是瀾氏一黨的警告,是露出半截的匕首。


  警告衛襲不要追查下去,不要動冶鐵坊,否則的話會有更多的證據和汙名砸向高潔大半生的國舅。


  兩人麵對麵坐著,長時間地沉默。


  最後駱玄防對衛襲默默一拜:“承陛下多年照顧,老臣告退了。”


  “舅舅,切不可中了奸人之計。”駱玄防的話讓衛襲心中有不祥之感。


  駱玄防什麽也沒再說。


  今日早朝,駱玄防一身白衣上朝,手捧奏疏,對著瀾宛的方向冷笑道:


  “駱某這一生不敢說立過何等秋千之功,但也不屑做那撅豎小人,行附膻逐臭之事。陛下,老臣別無所求,隻願陛下早日鏟除奸豎,還我大蒼東風入律海晏河澄!”


  衛襲臉色驚變:“……舅舅!”


  駱玄防將奏疏放下,向著對角圓柱猛然加速,用力一頭撞了上去,當場撞死!


  奉天殿上一陣驚呼,衛襲沒能來得及阻止他。


  衛襲快步上前查看,駱玄防已然撞斷了脖子,沒了聲息。


  “快快——宣禦醫!”有人在衛襲身後喊著,殿內低語不斷,亂成一片。


  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瀾宛終於睜開了眼睛。


  她想起了當年的劉貌,那個被選中用來威嚇天子的犧牲品。


  駱老賊用同樣的方式死在奉天殿,劉郎在天之靈該瞑目了。


  衛襲將駱玄防的眼睛合上,聽見瀾宛在她身後柔聲道:

  “駱丞相畏罪自盡,還請陛下節哀。至於駱丞相餘黨之事,微臣一定會查清,給陛下一個交待的。”


  衛襲沒有回頭,平靜地回應她:“有勞瀾尚書了。”


  ……


  童少懸和吳顯容趕到奉天殿前,氣喘籲籲,見老禦醫幾乎是被幾名文臣趕著進了大殿之內。


  她倆相視一看,心中已被不祥之感覆蓋。


  待駱玄防的屍身被運出來時,童少懸和吳顯容看著天子跟在其後,兩人立即讓開大道。


  “陛下……”童少懸看衛襲守在駱玄防身邊,慢慢往前行。


  衛襲冰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乎連眷戀都瞧不清晰。


  瀾宛從戍苑出來,坐上了馬車,往博陵的西北角去。


  今日駱老賊死了,她心裏隻有一絲終於喘了口氣的短暫安適,但還有更多教她煩躁的事兒等著她。


  “都死了?”


  瀾宛坐於別館之內,向她回報的幾名黑衣人的話讓她眉心略蹙。


  “回主上,派去監視石氏的人全死了。”


  “如何死的?”


  “好像是與曹隆手下械鬥而亡,屍體在深巷內被找到了。”


  “曹隆?”瀾宛跟曹隆的確有些過節,但曹隆因為私下販賣芙蓉散謀取暴利一事被舉告,如今已經倒台,曹隆殘餘勢力還敢在博陵與她較勁?


  思緒一轉瀾宛就明白了。


  她那個無用的女兒,辦大事不成,護她那小情兒手段倒是多得令人生氣。


  “將姓石的帶來。”瀾宛說,“我要親自見見她到底是何等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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