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 章
唐見微和童少懸架著馬車轉了一大圈, 沒有找到吳顯容,也沒見著天燈。
阿姿人呢?
六皇子的屍首被禦軍找到,唐見微的馬車也被截停, 要帶她們一塊兒回去審問。
童少懸趕緊將大理寺的官符拿出來給府兵大哥過目,說明自己是來辦案的。
此人乃是左驍衛的將軍,他確認官符, 的確是大理寺的人, 再看童少懸, 問她:
“你便是方才在東小門放出紅霧之人?”
唐見微和童少懸見此人凶神惡煞似乎很不好招惹。問童少懸這件事情也不知道是想要問罪與她, 還是有什麽別的打算, 叫唐見微精神緊繃。
童少懸倒是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直接將此事認了下來:
“當時情況緊急, 某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是傷到了閣下,還請閣下諒解。”
那左驍衛將軍目光在童少懸年輕的臉龐上打量了片刻之後道:
“沒想到評事年紀輕輕竟有獨自麵對歹人的膽識,步某佩服。”說著步將軍對童少懸行了個禮。
原來是要誇阿念呢。
唐見微見這般威風的將領都對童少懸敬佩,剛才還忐忑的心立即自豪不已。
童少懸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唐見微握著她的手跟著一塊兒誇道:
“阿念你可真了不起, 居然敢一個人麵對豺狼虎豹。”
童少懸靦腆一笑,就要說些謙虛之言,看唐見微的笑容還掛在臉上, 話鋒卻是完全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可是你在當英雄之時可有想過我和那肚子裏未出世的孩兒?要是你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 你讓我們孤兒寡母該如何生活?嗯?童長思?”
童少懸:“……”
唐見微又給她下套!
分明是一張正在說情話甜蜜的臉, 為什麽能夠突然怪罪啊!
童少懸委委屈屈。
一群府兵在此,全是外人, 唐見微也不好跟童少懸鬧脾氣, 便收斂了回去。
那步將軍道:“不過今夜變亂茲事體大, 評事還得隨我們回去調查一番。”
童少懸沒辦法, 隻好說:“好,我去。”
唐見微放心不下,不想童少懸去。童少懸安撫她,在她耳邊用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不會有事的,今夜之事天家一直在暗中保護咱們。”
聽到她所言,唐見微眉心生出一絲疑竇。童少懸不再多說,在唐見微的手背上輕輕一拍,和步將軍等人一塊兒離開。
待童少懸走了之後,阮應嫿騎著馬追來了。
“阮少卿。”離開了童少懸的唐見微顯得有些疲倦。
“多衣國皇子呢?”阮應嫿如此問,必然是已經知道了真相。
唐見微如實說:“怕是跟丟了。”
阮應嫿問了六皇子逃走的經過之後,將馬栓在一旁,麻利地爬上了屋頂。
很快便聽見她一聲呼喊,屋頂上腳步聲更多,有更多人聞風而來。
唐見微特好奇是不是找到人了,但她挺著個肚子實在爬不上去,可是將她急壞了。
幸好阮應嫿還知道回來跟她說一聲。
“那多衣國皇子死了。”阮應嫿道。
“死了?怎麽死的?”
“一支箭穿腦而出,手裏還握著匕首。”
“這……就這樣死了?”唐見微思索著,結合方才童少懸臨走時跟她所說的話,說天家一直在暗中跟進此事,那麽連她和童少懸這樣的小人物都能查到的事兒,天家恐怕早也知道了。
天子當知今夜之事瀾家有關,而多衣國在博陵當質子的皇子被殺,一定會引發兩國齟齬。
到時候肯定要找人出來擔責,這人是誰?必定是瀾家極其黨羽。
這質子活著應當是對瀾家有利,總有送他出博陵的那一日。
可要是死了的話,便成了天子的一把利刃。
雖不知天子要如何與多衣國商榷質子之死,但想到長公主和天子這兩姐妹不顯山露水卻能在暗中操控的作風,想來定是有了把握。
這麽一想,唐見微心內豁然開朗。
那麽這皇子之死,恐怕也是天子的手筆了。
唐見微很快捋順了其中的關竅,捋完之後感歎自個兒被阿念影響,對官場這些事兒也有了基本的頭緒。
要是真如她所推斷,那麽這次阿念可是立了大功。
雖說春季的時候才剛剛授了官入職大理寺,這會兒想要再給阿念立即提升的話不太可能。
但是終歸是大功一件,想必天子也會將這功勞記在賬上,回頭想要提拔重用阿念之時,便有了依據。
唐見微光是想想都樂出了聲。
等會兒……
既然那多衣國皇子已死,阿姿去了何處?
為何到現在天燈沒放,人也還沒回來?
唐見微向阮應嫿詢問,是否見著了弘文館校書郎吳顯容。
“吳顯容?”阮應嫿知道此人,不就是博陵有名的赤煉娘子麽,“沒見著。”
唐見微不禁萬分擔憂。
阿姿去了何處?
唐見微在周圍找了一整圈,也沒找到阿姿的蹤跡。
此刻巡衛已經將四周包圍,見到唐見微,便上來厲聲詢問她的身份。
得知她是方才守城之人,巡衛們倒是沒刁難她,但不再讓她繼續逗留,趕她立即回府,否則就要將她押入大牢。
馬車裏還有受傷的大姐和大嫂,唐見微沒辦法,隻能暫時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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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車回到童府的時候,路繁的傷已經被童少臨小心翼翼地處理好,她在童少臨的懷中熟睡著。
童少臨不想壞了她的甜夢,並未叫她,親自將她抱入房內。
雖說童少臨的力氣原本就不小,但一身的傷已然虛脫,將路繁穩穩地抱回房內之時,她自個兒也沒勁兒了。
唐見微讓紫檀去尋大夫來,再叫了阿周,讓他去吳顯容住的宅子一趟,看看她是不是回家了。
大夫上門來查看大姐和大嫂的病情,包紮開了藥之後前腳剛走,阿周後腳就回來了。
吳顯容沒回府。
唐見微剛剛清洗了頭發出來,頭發還在滴水,聽到這消息渾身發涼。
阿姿怎麽會不見了呢?
此時已然宵禁,加上方才城內有大案發生,此刻大道小街全都是巡衛,禁止一切人跡和車馬通行。
現在的情況已經無法搜找阿姿,她讓阿周帶著兄弟們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一早便到昨夜胡國質子被殺之地周圍好好找找,阿姿應當就在附近。
阿周離去了,唐見微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房間內,肚子極不舒服。
坐不住,站起來走走。
阿姿會遇到什麽事了?
阿念現在又在何處,正在做什麽?
唐見微心煩意亂,將木臂拿來捶打後腰,越打越酸痛。
想到阿姿對她的好,唐見微更是焦灼。
不行,一刻都待不下去。
唐見微穿上一身靈便的胡服,蒙上麵,悄然出門,於各個坊道間躲避巡衛。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找到阿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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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如琢從嶺南菜館出來的時候,路上已經沒有行人了。
她步伐很亂,腦子裏也沒有目的地,隻想要快些離開此處,遠離呂瀾心。
渾身的力氣都落在呂瀾心那兒了,石如琢感覺四肢脫力,就連呼吸都不太順暢,心跳得極快,快到讓她覺得這顆汙濁的心隨時都有可能從胸膛之中炸出來。
迎著風,石如琢感覺有一層厚重的皮從她身上蛻去了。
那是曾經的她,正在漸漸自她的血肉和魂魄之上剝離。
扶著護城河邊的石欄,一股惡心的感覺衝了上來,石如琢幹嘔了半天,除了眼淚之外,什麽都沒有。
胸膛之內翻江倒海,石如琢喘著氣支起身子,將臉上的眼淚抹去。
她回頭看了一眼,沒有深夜巡查的金吾衛,也沒有呂瀾心。
呂瀾心應該暫時追不上來了,畢竟方才她帶著恨意和報複的掠奪,可絲毫沒有容情。
即便呂瀾心有武藝在身,被石如琢這一番摧殘,恐怕也難行動自如。
想到剛才自己所作所為,石如琢眼淚滴滴答答地滴下來,隨後很快笑了。
今夜的邀請,最初隻是個試探。
石如琢回憶呂瀾心對她的種種表現,她明白,那是一種邪惡的占有欲,病態的情感。
呂瀾心當初在夙縣,一心想要將她帶走,甚至不惜以身犯險,最後失利而逃,歸根究底還是為了得到石如琢。
而石如琢初到博陵之時,在煙火盛會那夜與呂瀾心的重逢,她發現呂瀾心對她的情感除了強占的邪念之外,多了一層思念之意。
而之後呂瀾心在暗中頻頻出手,讓石如琢痛恨她的同時,更加確定了一件事——
呂瀾心依舊記掛著她。
無論是哪種方式,哪種讓人不喜的記掛,終究是記掛。
石如琢在呂瀾心內心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到底隻是個玩物還是有別的可能性,石如琢需要近距離地試探,得到這個答案。
這對她而言很重要。
她要明白自己能否利用呂瀾心的情感,將她反製。
沒想到,呂瀾心給她的答案,教她萬分意外。
她竟能傷害到呂瀾心。
即便用這麽惡劣的方式羞辱呂瀾心,呂瀾心都未有異議。
恐怕她在呂瀾心心上的位置,比她自己所想的還要重要許多……
這是什麽?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石如琢看著平靜的河麵,護城河與她初來博陵時一模一樣,可是她卻不同了。
我也成了和呂瀾心一樣的惡徒。
但無法欺騙自己的是,當個惡人的感覺,讓石如琢極為爽快。
她開心,前所未有的開心。
呂瀾心被她握在手裏狠狠蹂-躪的感覺,甚至激起石如琢內心深處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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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虞這一夜,一直跟在石如琢的身後。
她親眼看見石如琢去找了呂瀾心,呂瀾心在馬上猶猶豫豫,最後還是選擇放棄了極為重要的大事,回去找石如琢。
隻是為了和她吃一頓飯。
樊虞不敢相信,這個人是呂瀾心。
是她跟蹤了數年,始終找不到破綻的呂瀾心。
樊虞一路尾隨其後,到了嶺南菜館。
她不知道緊閉門窗的包廂之內發生了什麽事,但當石如琢快速離開菜館之後不久,呂瀾心緩緩走出來,手裏拿著一把扇子,沒有騎馬,而是將她的馬留在此處,找了一輛載客馬車離去,樊虞心裏有了一個完全不敢相信的答案。
“為什麽。”
樊虞站在巷子深處,石如琢麵前,問石如琢:
“為什麽呂瀾心會為你做到這個地步?”
石如琢沉默了片刻,不帶任何感情地說:
“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找一個能夠刺傷呂瀾心的武器報複呂瀾心,這是樊虞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情。
她苦苦尋覓呂瀾心的弱點,卻發現此人心狠手辣,全然沒有可以攻擊的軟肋。
莫非這一生都沒有向呂賊報複的機會嗎!
樊虞醉生夢死了多年之後,終於等到了石如琢的出現。
呂瀾心眼睛是如何傷的,她沐休未歸被責罰又是所為何事?樊虞一直在留意呂瀾心的動向,發現這些細節之時,心裏便有了一種將有不尋常之事要發生的預感。
煙火大會那一夜,樊虞看見了呂瀾心和石如琢的相遇。
這不是巧合,樊虞一直都在跟蹤呂瀾心,隻要有呂瀾心的地方,一定有樊虞的一抹影子。
石如琢認錯了呂瀾心,呂瀾心摘去麵具之時,將石如琢嚇著了。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之後,石如琢走了,而呂瀾心卻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樊虞從呂瀾心的臉上看到了興奮、眷戀和不舍。
這是個全然陌生的呂瀾心。
樊虞從來沒見過這樣柔軟到一刺就能刺破的呂瀾心。
而後,呂瀾心突然開始勤奮上朝,樊虞更是留意到她的變化。
她何時這樣勤勉過?為的是什麽?難道還是那個夙縣女子?
樊虞利用朱六娘,認識了石如琢,日日在銷金窟宴請一批舉子,其實是為了讓石如琢在風月場所耳濡目染,漸漸將她浸透,去掉她身上青澀,讓她學會更多魅惑之道。
尋找機會,魅惑呂瀾心。
石如琢必須留在博陵,進入中樞。
石如琢越得勢,越是有控製住呂瀾心的機會。
石如琢應考,呂瀾心每日都在貢院之外轉悠,又於暗中保護石如琢。
呂瀾心這樣的爛人,居然會想要保護別人……
樊虞不敢相信。
狂喜、興奮以及嫉妒,複雜的情緒在樊虞心內交織著。
直到今夜,她看見呂瀾心唇上帶血,麵若白紙一般上了馬車,嘴角還帶著意猶未盡的笑意時,樊虞明白,自己親手選的這把匕首,已經插-在了呂瀾心的心口之上。
但樊虞居然沒有多高興。
呂瀾心這無心之人,愛上了一個人,甚至願意為這個人放棄大局,她知道自己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嗎?
隻是為了見一麵?吃一頓飯?還拱手將自己交出去了?
樊虞不能理解。
她問石如琢:“你究竟怎麽誘惑了呂瀾心?你,不覺得自己很髒嗎?”
石如琢聽到所言,覺得挺好笑。
“髒又如何,誰幹淨,你嗎?”
樊虞眼裏帶著火氣,石如琢也沒再看她。
想起樊虞之前與車郎中在馬車之內雲雨一事,石如琢道:
“校書郎,你當時說你做那一切都是為了你自己,以前我不懂,現在我明白了。你為了你自己,而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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