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姓吳的年輕監察禦史裏行, 會這麽巧嗎?
全大蒼十個道,五六十個州,數不清的縣, 偏偏就是她來了夙縣?
唐見微倒不畏懼吳顯意這個人。
即便真的是她, 唐見微也覺得沒有什麽不好見麵的。
她十四歲時與吳顯意口頭定親, 到雙親亡故吳顯意未發一言, 而後被指婚到夙縣, 與吳顯意有交集的這麽幾年中, 唐見微自認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吳顯意的事情,無論與之何時再見,唐見微都問心無愧。
要說不好見麵的, 反倒是默認悔婚的吳顯意吧?
唐見微向來不是個薄臉皮的人,若是真的要提起往事,她也可以大方談論,沒有什麽好避諱的。
隻是有點擔心童少懸。
這孩子平日裏看著挺可靠, 實則是個大醋缸。
要是讓她知道這回她們要去拜托的人是吳顯意的話, 這醋缸指不定會就地炸裂。
到時候就是醋漫夙縣了。
唐見微將她們幾個叫住:
“這監察禦史裏行來到夙縣監察, 估計不少人會向她舉告,如果誰都直接過來找她的話, 肯定會亂套。想必她這邊也不是輕易能夠見著麵。要不然你們在這兒等著我, 我去客棧探探路。”
童少懸說:“既然她是專門到地方監察,當然就是要聽百姓之聲。若是弄出一堆複雜的程序讓有冤者難以當麵伸冤的話,地方監察的意義何在。”
唐見微知道她因為好友之事這會兒著急得要命, 說話也有點兒衝, 安撫她道:
“我明白你所說, 可向上舉告必定得一擊即中, 若是不成, 隻怕驚動那佘縣令,反撲得更凶殘。你們寫的舉狀我看了,將你們的身份藏得很好,但依舊是從六嫂之事為切入點。若是這監察禦史裏行也被佘縣令買通的話,舉狀在手,立即就會看出來是誰在告發。”
童少懸她們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唐見微繼續說:“此狀一定要呈到監察禦史裏行之手,但我覺得應當先試探一番,試探一下這京官的立場和做派,再投此狀,更為穩妥。”
石如琢問道:“依唐姐姐所見,咱們應當如何是好?”
唐見微終於笑了:“交給我便是。”
葛尋晴立即附和她:“嫂子說得對啊,太對了!想得實在周到!長思哎,幸好有嫂子在此,不然以咱們幾個愣頭青,說不定直接從雙福客棧被捆到縣衙大牢裏去了!大嫂,幸好有你!”
唐見微學著葛尋晴的口頭禪:“好說好說。”
白二娘道:“唐姐姐的意思便是先投一份其他的舉狀,看看這京官的反應和處理的手腕,探路之後再投咱們的?”
唐見微點了點頭:“此事我一個人去就好,人多反而打草驚蛇。”
唐見微扶著石如琢的肩頭道:“阿器你放心,就算那狗官再急,六嫂的事也得等上三天。三天之內我必定會將此事辦好。你可信得過我?”
石如琢非常肯定地說:“我自然信得過姐姐!多謝姐姐,多謝諸位為了我家的事如此奔波。”
唐見微道:“不必說這些,你是我妻子的好友,便是我的好友。六嫂對我姐姐有恩,你們家有什麽事我唐見微自當兩肋插刀。你們昨夜一整夜都準備舉狀沒有睡吧?看看,一個個眼睛都要腫成桃了。這會兒趕緊休息一番,等我消息,回頭也好替下我,接著幹活。”
唐見微總算將孩子們勸了下來,心裏一顆石頭就要落地,打算獨自前往雙副客棧,身後卻跟著一人。
唐見微回頭一瞧,童少懸緊隨在身後。
“你跟著我做什麽?不是讓你休息去麽?”
唐見微詫異地說著,童少懸聽在耳朵裏更是奇怪:“她們去休息她們的,我自然與你同去。”
“為什麽?”
“為什麽?”童少懸不能理解,“你我是一體的啊,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麽?哪有什麽為什麽。”
唐見微沒想到她將石如琢等人勸走了,但最重要的目標童醋缸本人卻死活要跟著她去,實在讓人哭笑不得。
唐見微又是說了一堆你熬一整夜該先休息,什麽人多目標大,童少懸怎麽聽都像是借口:
“唐見微,你是不是藏著事沒跟我說呢?”
“嗯?我藏著什麽事?”
“我問你呢,你倒是反問我起來。唐見微,你不知道我對你的事特別敏感麽?你的一點點反常我都能清晰地分辨出來。你挺依賴我的,不是嗎?才不會輕易撇下我……我跟著你保護你不好嗎?我一點都不想讓你獨自一人身處險境。”
本來唐見微還想再找理由將童少懸打發了,可童少懸這番肺腑之言攪得她既感動又內疚。
仔細一想,若是那監察禦史裏行不是吳顯意的話,一切好說。
可若真的是她呢?真的見到她了呢?
回頭被童少懸知道此事,會不會覺得她是故意將她遣走,私下去見那往日定親對象?
到時候本該漫過夙縣的醋,是不是得要唐見微全部喝掉,以消心頭之恨?
這也太可怕了……
光是想想唐見微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唐見微行走江湖這麽多年,居然也有差點失策的時候。
隻好應了下來。
“到了客棧你不可胡來,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你都得冷靜,沉著,聽我的。”唐見微很認真地對童少懸說,“做得到這三點,我就讓你去。”
“自然。”童少懸說,“我何時給你添過亂?”
“那好,記得你向我的保證,那邊有車行,咱們租輛馬車去吧。”
童少懸和唐見微一塊兒上車的時候還在想,莫非是我近日表現得太孩子氣了?阿慎居然一而再地交待我,生怕我壞了事。
看來我還需更加成熟一些,才能讓阿慎全心全意地依賴我。
童少懸自省著,和唐見微一塊兒前往雙福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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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如琢沒有回家休息的心思,烈日炎炎,她走在路上,思索著還有什麽事可以為阿娘做的。
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毫無預兆地往前一撲,就要暈倒。
白二娘方才就發現她臉色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正留意著呢就看她腿下一軟似乎要倒,立即眼疾手快立即把她扶住。
“怎麽了這是?”葛尋晴也過來拉她,“暈了暈了,快快快,到一旁坐會兒。”
有幾個路過的好心街坊也過來幫忙,大夥兒一同將石如琢護到了路邊歇會兒,還送了水過來。
石如琢臉色白得嚇人,周圍人說話也聽不太清,緩了好一會兒才覺得魂兒飄了回來。
“攻玉,你還好嗎?”
睜開眼時,發現葛尋晴蹲在她麵前凝視著她。
白二娘嫌棄道:“你讓開點,別擋著她喘氣。”
石如琢擦了擦頭上的汗,看看周圍,視野也恢複了,低聲說:“我沒事了,我要去縣衙一趟。”
葛尋晴納悶:“你都差點臉著地了還到處跑?去縣衙做什麽啊?”
“我想見見我阿娘……我擔心她現在的狀況。”
石如琢所想乃是人之常情,但大家心知肚明,六嫂被關在死牢裏,是不可能見到她的。
葛尋晴就要開口,被白二娘掐了一把,用犀利的眼神讓她閉嘴。
白二娘可愁死了,葛仰光這張嘴是真的不加蓋,想到什麽說什麽,白二娘真怕她又把實話說出來,刺激到石如琢。
白二娘說:“你昨天一整夜都沒睡,遇上這事兒心情又很低落,再往縣衙跑的話不怕又栽路上麽?”
“就是。”葛尋晴被她這麽一掐,也知道注意一下說話的方式,說話之前想想再說,“我去縣衙一趟,幫你探聽一下六嫂的情況,不管怎麽樣縣衙裏的人我還是認識的。阿白,你帶她先回去,你倆先睡會兒吧。”
石如琢眼睛裏都是血絲,看著格外嚇人:“可是……”
葛尋晴捧著她的臉,笑道:“我保證,等你睡醒之後就能得到你阿娘的消息。所以現在阿器要乖乖去睡覺了。”
白二娘:“你這是什麽哄小孩的語氣。”
葛尋晴:“放鬆放鬆啊,你這麽凶隻會讓攻玉更緊張。”
石如琢卻是乖乖在她的掌間點了點頭,汗水和眼淚一起融在她的手掌裏,她卻一點都不嫌棄。
石如琢明白了為什麽弟弟會對葛尋晴絲毫不設防。
葛尋晴的笑容是旱地之泉,是烈日冰水,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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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唐見微和童少懸到了雙福客棧,兩人沒有立即進去,而是在客棧前轉了一圈,發現有個木箱懸掛在客棧門口,上書“舉告箱”三個字。
“這應當就是給百姓投舉狀的地方。”童少懸說,“也不知這監察禦史裏行多久啟一次舉告箱,若是她一天啟一次的話還好,萬一三天才啟一起,隻怕六嫂的事就要錯過了。”
唐見微“嗯”了一聲,正在思索,童少懸說“我進去看看”,便直接走進了雙福客棧。
唐見微拉她都來不及:“不是說好聽我的嗎?!你如何擅自行動?”
童少懸莫名:“難道咱們不進來?隻是在外麵幹看著?”
“當然要進來……”
“那不就是了?”
前堂有兩名身高體壯的武夫站在堂中,見到童少懸她倆進來,便將其攔下了,帶著審視的眼神但客氣地說:
“小娘子,此客棧已經被包下了。若是小娘子要投宿的話,煩請改投別家。”
童少懸說:“我不是來投宿的,我是來參見吳禦史,遞舉狀的。”
這兩個武夫顯然是穿著常服的朝廷士兵,是吳禦史的護衛。
武夫之中稍矮的那位依舊客氣地說:“小娘子可是有冤情?”
“正是。”童少懸隨口編了一個,提聲道,“我正是要向吳禦史舉告那強占南邊水屯的惡霸許二郎!”
武夫看她年紀不大,所說的事應當是縣令處理的分內事,想必這些百姓們聽說有京官來此,是比縣令還要厲害許多的大官,就什麽破事都往這兒投,這便是他們要在客棧外設立“舉告箱”的原因。
有了舉告箱,他們也好從中篩選和排列出輕重緩急。
武夫笑道:“小娘子可以還請將舉狀投在客棧門口的舉告箱中,吳禦史自是會查看。”
童少懸再問:“吳禦史多久查看一次?”
武夫說:“這得看吳禦史的安排。吳禦史昨夜徹查縣內卷宗,天亮時分才剛剛睡下,此時不便打擾。還請小娘子見諒。若是小娘子不放心的話,可以直接將舉狀交給某,待吳禦史醒來之後,某一定會轉交給她。”
童少懸繼續“蠻不講理”的追問:“她一般睡多長時間?”
“大概午間也就醒了。”
童少懸聽這武夫所言算是誠懇,她挑了一件小事兒在此說叨了半天,對方不僅沒趕人,還耐心地一一回答。
這吳禦史剛剛睡下,午間就醒,頭尾也就兩個時辰。若這武夫沒在胡扯的話,這吳禦史應該是真的在幹活。
唐見微在一旁看著,發現童少懸比她想得要機警,這試探的功力從哪兒學來的?
不會是和她相互探索彼此底線,拆解心思的時候磨練出來的吧?
這一番投石問路之後,童少懸上前小聲道:
“不止是強占水屯之事,還有人被冤入獄,就要問斬。實在是情況急迫,而吾等小民走投無路無處申冤!還請閣下通傳一聲,人命關天!”
武夫聽罷,與同僚對視一眼,見這小娘子年紀不大但句句都鏗鏘有力,從方才的話頭轉到人命案,很明顯是在試探他們是否是可說實話之人,原來剛才是她的在小心地試探。
看得出來頗為謹慎,似乎真的心懷要事。
他們倆是監察禦史的貼身護衛,跟著上峰一塊兒巡查,除了保護其安全之外,傳遞更多的民間疾苦到監察禦史的耳朵裏,也是他們的重要職責。
“請小娘子在此稍等片刻,我們這就去通傳。”
童少懸興奮道:“多謝二位!”
唐見微沒想到會這麽順利,更沒想到的是,那兩人回來之後對童少懸說:
“吳禦史請足下進去麵談。”
童少懸立即前往。
唐見微想要一塊兒跟進去,卻被武夫之一攔下了:“這位小娘子不便隨行,請在此等候。”
“什麽?”唐見微沒想到,指著童少懸說,“我和她是一起來的!”
武夫對她的話無動於衷,他們不可能一次性放太多人和吳禦史見麵,畢竟監察一事頗為敏感,一路危機重重,他們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保護監察禦史的安全。
每次隻見一個人,能將事情說明白就好,他們可不想冒任何的風險。
武夫對唐見微笑了笑,依舊抬著粗壯的手臂,示意她在這兒等著。
童少懸安撫唐見微說:“沒關係,我自己進去就好,不用擔心的阿慎,我會繼續試探,再丟實話。”
她將手微微抬起來,裏麵似乎抓了個事物。
“我重新做了一個花椒彈,若是有什麽異樣我也能全身而退。你就在此等著我,我去去就來。”
說著童少懸就跟著其中一個武夫走進了客棧裏。
整個人白了一層的唐見微:“……”
這是什麽情況?
本來是她想要單獨見這監察禦史的,結果變成了童少懸單獨去見了?
萬一裏麵真的是吳顯意?那還不直接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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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見微:比身陷修羅場更可怕的,是與自己有關的修羅場,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在眼前發生,自己卻無法控製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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