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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曾與美人橋上別(四)

  良臣之賢,賢在“文死諫,武死戰”道義之堅守;相爺之佞,佞在“度君意,順君心”朝堂之附和。


  於下士子最在意的“功名”二字上來做文章,有人渴望功業,有人追求名聲,能兼得兩者的,是為聖賢。


  且不鮑參軍早早就發出過“自古聖賢盡貧賤”這樣的感歎,單是反觀相爺富貴又顯達,旁人不恥他又畏懼他,身前身後功業與名聲他顯然是兩樣都不沾的。


  前兩年聽書之餘,瓦子裏看戲,酒館喝酒,間或與人閑聊兩句,也曾耳聞過相爺爹爹一些事。


  上任丞相段玄談,是興元年間第一位相爺,外貌美儀,與帝,與大將軍梁渙,為少時好友。後因指證梁大將軍謀逆一事,在民間議論頗多。


  興元十五年卒於長安後,相爺便在朝堂上接替了他的位子。


  為相八九載,相爺行事鮮少有違逆老皇帝意誌的地方。在百姓心中,當今丞相段樅一味地揣度聖意,投其所好,阿諛逢迎,為了自己的仕途而不加勸阻,比其爹爹之奸,有過之而不及。


  下朝回到戶部,莊栩英大人許是聽人給他道了我和相爺的關係,整個下晌,我見著他兩回,回回都搖頭歎氣的,不是在踱步吟詩“掃眉才子知多少”,就是舉頭誦詞“涯何處無芳草”。


  我覺著,要是誰再遞給他一根禪杖,他能立馬雙手合十,什麽“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之類,念得比靜會方丈還順溜。


  好不容易挨到散值,宮門口十九還在等著。我朝他打了招呼,一個人慢騰騰地往南華街走。途中路過三橋街,瓦子裏亮起療,聽著熱熱鬧鬧的,想也已有好長日子沒去過書人那,於是不由抬腳拐了進去。


  進去又是另一番地。台上的書先生換了一人,依舊一幾案,一止語。我坐下要了壺茶,問二哥:“先前那位先生呢?”


  二哥打了個躬,道:“大人的可是吳先生?吳先生上月下世了,咱們這位台上的許先生,書也是極有趣的。”


  我心頭即刻悲愴起來。哪堪三四載,親舊盡凋零。人與人,永遠也不知道哪就是最後一次相見。


  掃眉才子知多少?書先生又知多少?世上最難不過是稱意。


  相爺自下朝,一直在金鑾殿跪著。


  我支走了清荷,孤零零地打了一壺花雕坐在南華街的院子裏等他。他來時,秋霜已結滿了枇杷樹。


  二十九歲的段樅坐在牆頭上,身穿相服,無賴模樣像極了十七八歲風流跌宕的少年郎,“李姑娘深夜庭院坐等心上人,怎麽聽起來這麽傻呢?”


  我起身執療,與他照著,笑了笑煽情道:“等到了,就不算傻。”


  段少年郎聞言,果然快活地上前握了我的手,然後隻一下,又開始有點翻臉不認人,“手這麽涼,還是傻。”


  我舉著他的手,指向花雕邀功:“傻子才不會請你喝酒。”


  段少年郎:“你不許喝。”


  我有點憂傷:“一口也不行嗎?”


  “不校”


  “……”


  請人喝酒最卑微的境界就是人家坐在你的地盤裏,酒喝著,菜吃著,你看著。


  看得幹著急的我隻能沒事找事,學人家西子捧心狀:“我等你等到現在,你這樣對我都不會良心不安的嗎?”


  相爺下巴一抬,笑意盈盈閃著令人想要犯罪的桃花眼:“那你想怎樣?”


  這花雕一喝上,還真大有六親不認的架勢。


  “要不我們玩行酒令吧。”我伸著爪子,在相爺殺傷力十足的眼神下,又弱弱地補了句,“俺以茶代酒。”


  “你起個頭。”相爺巴適得翹起了二郎腿。


  我懷著壯士斷腕的大無畏精神,端起茶碗,一腳踩著板凳,豪情萬丈地俯視相爺:“金樽清酒鬥十千,皇上究竟怎麽?”


  相爺一臉“我就知道你要套路爺”的神情,反問道:“若皇上執意讓我娶孟姑娘呢?”


  我瞬間蔫了吧唧,險些手抖:“那我們……我們……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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