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風頭出盡小探花(五)
台上書人已經講到“女子不來,水至不去,尾生抱梁柱而死”。
台下依稀有些唏噓聲。
太子殿下問我可是後悔那日撿到他的錢袋。
其實未曾悔過。
那日我去給書人補交銀子,順便又在勾欄裏逗留了會。
出來時,色已稍黑。我與相爺因著榮玉的事情吵了一架,那時不大想回去麵對他,便一個人在街上磨磨蹭蹭的轉悠著。
然料峭輕寒,凍殺少年。
我出門時怒氣衝衝,連個大氅也顧不上披。後來自食其果,在街上凍得直吸溜鼻子,見街邊有賣羊肉湯的,隻好悻悻地搓著手坐進去要了一碗。
喝完付了錢,為了保暖,我兩手交握在衣袖裏出了鋪子。
恰逢有人進來,無意撞了我一下,我的手在袖子裏使不上力,不由踉蹌了一步。
幸好有人及時扶了我一把。
我還未來得及道謝,那人已揚長而去。唯獨地上落了個錢袋。
清荷,做人應該投桃報李。
為了不再被清荷唾棄,我撿起錢袋追了那人一條街。
等追上時,我已跑得兩頰發熱,滿麵紅光,上氣不接下氣。
那人轉身,一張英俊的臉疑惑地望著我,問:“這位兄台一直追著我,可是有事?”
我一手掐腰,一手拎起錢袋,喘了喘氣,學著他的口吻,道:“這位兄台,你的錢袋掉了。”
兄台了然,收了錢袋,好生感激,言語誠懇是想請我喝杯酒,作為答謝。
我正好不想回去那麽早,索性應了下來。
喝酒的時候,他告訴我他姓齊。我亦沒有告訴他我的真名,隻自己叫阿喜。
這便是我與太子殿下的初識。不知道算不算狗血,但是偏偏我撿的是他的錢袋。
之後我又避著相爺與他偷偷喝了幾次酒。
我覺得他是一個酒品很好的朋友。
他與我是同年生,不僅年紀相仿,脾性喜好皆也十分合得來。
我那時隻當他是個顯貴的世家子弟,也沒往別處想。
最後一次與他無所顧忌的喝酒時,是阿爹的忌日那,我心裏難過,點了很多的女兒紅。喝著喝著,忍不住哭了起來,然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告訴他我的家鄉是個很好的地方,要比長安好一萬倍。
他那喝的也有點多,扭著頭笑著問我是怎麽個好法。
我伸手朝他比劃道:“那裏有世上最好的阿爹,有世上最可愛的方丈,有世上最美的梅花,還有世上最有趣的書人和最美的姑娘……”
“阿喜,不對。”他有些不清醒的握住了我的手,不讓我再比劃,道,“世上最有趣的書人和最美的姑娘在長安。”
我固執地搖了搖頭,告訴他我們那的明心姑娘是底下最好看的姑娘。他十分不相信,拍了下桌子,現在就帶我去見識一下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我酒勁上了頭,攥著他的手,好啊好啊。
但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那裏見到相爺。
長安的寶香樓。
齊兄拍了拍我的手,指著樓上:“阿喜,瞧見沒,那才是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樓上,那底下最好看的姑娘身旁,站著相爺。
我和他站在樓下,互相搭著肩一起仰頭瞧著。
相爺的眼睛裏唰唰唰地向我飛著刀子。我的酒勁一下子就沒了。
在寶香樓的廂房裏,相爺看也沒看我,拱了拱手,:“太子殿下。”
之後我又自閉了一段時間,許久都沒有再出過相府。
此時終是不同往日,我斟酌了又斟酌,道:“阿喜不敢。”
太子殿下笑了笑,招來廝要了壺酒。
“阿喜,再陪我喝一杯吧。”他。
那張臉還是同初見時一樣平易近人。
“好。”我主動地拿了酒壺,替他滿上,舉起酒杯道,“阿喜提前祝齊兄與柳姑娘鳳凰於飛,和鳴鏗鏘。”
為了曾經惺惺相惜過的友誼,我還是喚了他一聲齊兄。隻怕以後再也沒這機會。
然太子殿下似乎不是很中意這門親事,他略帶遺憾道:“尾生抱柱,至死方休。隻可惜我不是尾生,柳姑娘也不是那女子。阿喜若你是女兒身,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