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陌上多暖春（三）

  歇場的空兒，書人放下止語，照舊坐在案前怡然自得地呷了一口茶。 台下聽客少，他笑眯眯地瞧了一圈，而後靜靜端詳了我好大一會兒，開口道：“這位公子瞧著倒是有幾分麵熟。” 彼時我正翹著二郎腿，一手拄著臉頰在桌上，一手悠悠地磕著瓜子兒，聽此手冷不防的一抖，心中好笑道您可不是瞧我麵熟的緊呢，從歡喜鎮到長安城，上哪再找像我這麽鍾愛您的粉頭去？ 不過心裏的人兒嘀咕歸嘀咕，秉著阿爹往日裏教誨的尊老愛幼的良好做人原則，我還是放下了瓜子殼兒，謙虛有禮地起了身，微笑著朝他拱著手半真半假道：“老先生行的路多，見的人也多，遇著一兩個麵熟的也實屬正常。生不才，和這下的普通公子們也無甚麽分別，倒是有幸讓老先生瞧著有幾分麵熟。” 若是換做旁人同我瞧著有幾分麵熟，我指定認為他是在有意同我搭訕。可是隻有台上這人，我知他不是。做了這麽些年的粉頭，若是還沒能在他老人家跟前混個麵熟，我也是夠心酸的了。 隻是如今，再麵熟也是打死不能認的。 書人瞧著我，笑著捋了捋胡須，頗有幾分遺憾道：“若遇見麵熟的，老夫走南闖北行了大半輩子的路，遇見了不少。隻是瞧著如公子這樣麵熟的，公子卻是第一個。可惜她是個女娃娃，雖和公子十分相像，老夫也明白你們卻是不相幹的。” 書人話既如此，若我沒猜錯的話，他口中的那個女娃娃應該就是從前的我。 但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既然都是我，那便是再相幹不過了。由是，我再次朝台上拱了拱手，微笑著圓場道：“無論是女娃娃還是子，既都是喜歡聽老先生的話本子的，冥冥中也算有幾分緣分了。” 書人搖了搖頭道：“老夫這大半生，所遇知己者少之又少。唯有在琅琊郡那幾年，有個女娃娃常常坐在台下聽我講那些才子佳饒話本子。她每每都是昏昏欲睡看似漫不經心的聽著，卻又次次都能隨著故事中的人笑而笑，隨著他們哭而哭，是個頂頂的性情中人。不瞞公子，那幾年老夫在那裏一留再留，皆是因為那位友的緣故。” 人哪，最怕這突如其來的誇獎。喜歡了這麽多年的人竟然也早已默默地將我列為知己，不竊喜那肯定是我騙你的。隻可惜我此時是男兒身，又是長安城段相爺門下的書生陶喜，不能仰大笑幾聲以表慶賀。 我隻好拱著手，在心中洋洋得意的告誡自己不能露出馬腳，要穩住，“老先生能為那位友一再延期行程亦是頂頂的性情中人，都有緣自會相見，老先生何必惆悵，不定您同那位友他日一轉身就能打個照麵呢。” 書人起了身，不慌忙去拿止語，竟照禮朝我拱了拱手道：“那老夫先在此謝公子吉言。”罷，瞧了眼門口，又意有所指地笑道，“公子要等的人來了。” 我順著書饒話向門口望去，便見我那昔日美若仙的姐妹呀，正盈盈地佇立在那兒。我笑道：“孟桑。”言語間，不由地便歡歡喜喜抬腳向門口去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