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醉裏喚卿卿(一)
興元二十二年的元夕,不知道是不是糖人太甜的緣故,回到相府在同段相爺互道安寢之際,我幹了一件大事。
我向段相爺謀了份差事。
這一晚,院中月色如水,我扶著門框,原話是這樣的:“如今下太平,四喜有幸作為相爺的門生,不知相爺可否為四喜謀份差事做做,他日也好將養自己?”
段相爺一身白衣羽扇綸巾,頓住向內室的腳步,轉身望了我片刻,忽然就笑了:“爺還缺個侍從,李姑娘,你可願意?”
本以為月色撩人,沒想到段相爺的一雙桃花眼比這月色還撩人。我倚門瞅著他那一雙灼灼的桃花眼,心肝一時有些“嘭嘭嘭”的跳。
但白吃白喝一年,段相爺人仙兒又護短,這世上像他這般待人好的,我也隻遇見這一個。所以有什麽好不願的呢?
於是我當下便跨了門檻,正了衣冠,來到他麵前煞有介事地拱手道:“承蒙相爺不棄,四喜從今以後願為相爺效犬馬之勞。”
感動到無言以對的段相爺伸出雙手捧直了我的肉臉,拍了拍我的肩膀,閃爍著一雙桃花眼,笑意盈盈地揚了揚下巴,言簡意賅:“明兒一早上任,回去睡吧。”
我含糊不清地點零頭,瞅著那蕭蕭肅肅穿過堂屋的背影,驀然想起昨兒段相爺撫摸白貓的動作和方才好像。
我……我好像又開始有點淡淡地憂傷了。
曾經有個失戀的姑娘寫過一首詩,詩的內容是這樣的: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我一度隻喜歡這詩的前四句,總覺得我和董公子的愛情同別饒都不一樣,肯定不會出現後四句俗氣的局麵。
現如今也不過一年有餘,勾欄裏又聽書人了一回書,又見了一回他和他的如花美眷。這一路同著段相爺走回來,我忽然就發現,原來這詩的後四句,也不過爾爾。
這一段青梅往事過後,我還是會為了一碗相似的湯圓感到難過,會為了許久不見的書人潸然淚下,會為了狹路相逢的他和她狼狽不堪,可是我卻由衷地覺得這一晚的淚濕春衫袖實在變成了沒必要。
流光不僅容易把人拋,也容易把過往拋。無論如何,我們終究都要長大,終究都要向前走,一步一步地去獨自麵對這人間的千軍萬馬。
……
因著十九的緣故,清荷這丫頭道消息得來的賊快。
正月十六一大早,我還在愉悅地會著周公,夢裏早忘了侍從這一茬。是以,當朦朦朧朧間聽到了清荷的聲音,我忘乎所以,胡亂地應了一聲,便拉起被子蒙住耳朵翻了個身繼續去做春秋大夢去了。
誰知清荷又在一旁連喚了幾聲公子,我正做著美夢,嫌她太吵,於是閉著眼睛從被下伸出一隻手來去捏她的臉,學著從前看的話本子裏的放蕩公子哥流裏流氣地道:“好清荷,你莫吵,不然爺我一會起床便收拾你。”
那臉滑溜溜的,我捏了一下不過癮,又捏了一下,還未感覺到不對勁,手便驀地被人攥住了,“你要收拾誰,嗯?”
聽那聲音莫名地熟悉,我打了個激靈,一下子睡意全無,從床上一骨碌坐了起來。
等這下真切瞧清了床前坐著的,正攥住我的手之人,我更是瞬間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吧唧,隻得弱弱地喚了聲:“相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