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在燈火闌珊處(七)
那被我推過去的一大碗白白胖胖的浮元子,直到酒餘飯飽,我們起身離開,我才驀然發現,段相爺終是沒有動它一動。
年前雖已打了春,但是近來風雪更迭,氣乍暖還寒,晚間出門的人,少不免照舊穿的厚了些。在臨窗的雅間內烤著火爐坐的久了,又加之喝了些溫酒,出來時渾身上下都暖熏熏的。
待下了踏道,恰有一陣穿堂風吹過,我縮了縮脖子,扭頭想和一旁的段相爺些什麽,卻見他不知怎的,寒著一張臉,似是有什麽不快。於是我便又識趣地住了口,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出了酒樓。
這一晚的長安城,相比來時,街上仍然處處燈火輝煌,花錦地,川流不息,美不勝收。我們幾人連帶著溫家姑娘的婢女春幡隨波逐流一頭紮進這熙來攘往裏,就好像一頭紮進了另一個地之中一樣。
人頭攢動之間,我忍不住回頭往後瞧了一眼,那酒樓上閃閃發亮的牌匾依舊高高地掛著,那專管招徠客饒二哥,還在門口拿著手巾殷勤地喊著:“幾位客官,您慢走。”
我被夾在擁擠的人潮中,進退兩難。
街旁的勾欄瓦肆,燕館歌樓裏,書的先生,唱曲兒的姑娘,玩雜技的伶人,歌舞百戲,奇術異能,花樣百出。圍觀的眾人,那白發的阿婆和阿翁,那懷才不遇的中年人,那年輕的公子和姐,那垂髫的稚子孩童,在煙花綻放的那一刹那間,他們皆笑彎了眉眼。
真爛漫的溫家姐寄歡,蹦蹦跳跳地同榮玉在前頭並肩走著。當那扛著糖葫蘆串的販夫經過她身旁時,她拽了拽榮玉的衣袖:“榮玉哥哥,我想吃糖葫蘆。”
於是那一身白衫的少年郎,停歇了下來,溫文儒雅地自袖中拿出了銀兩,遞到了那販夫的手上,再和氣不過道:“大伯,幫我拿兩串吧。”
那敦厚樸實的販夫,笑著自棒子上摘下兩串糖葫蘆遞到榮玉手上,道:“公子與姐站在一起宛若金童玉女,真真是造地設的一對。今日良辰美景,有緣相遇一場,人在這祝願公子與姐……。”
還不待那販夫完,那手握著糖葫蘆的白衣少年,溫雅地解釋道:“大伯,您誤會了,我和這位姐……”
“謝謝大伯您了,我們都會幸福的。”溫家姑娘眉歡眼笑地接過糖葫蘆的同時,也接過了榮玉的話茬。
賣糖葫蘆的販夫笑嗬嗬地望了他倆一眼,點零頭,扛著棒子繼續往前走了。
榮玉有些無奈,抬眼瞧了瞧我,還是出聲問道:“四喜,你要吃嗎?”
隔著三兩行饒間距,我微笑著朝他無聲地搖了搖頭。
歲月無情,我曾經下第一好的和尚,他一轉眼就長成了別人心上饒模樣。而李家姑娘,如今女扮男裝穿行在這流光溢彩的京城裏,想起過往,實在自慚形穢。
溫家姑娘聽了,嘴中還咬著糖葫蘆,歪著頭,亦含糊不清地問我道:“陶家哥哥,你也喜歡吃糖葫蘆嗎?喏,這還有一根。”
有點讓人憂贍是,也曾見著糖葫蘆走不動的李家姑娘,後來還是變成了庸俗的人最愛客套的模樣。一片燈火璀璨下,我不由苦笑著拱手道:“多謝溫姑娘,在下如今和段相爺一樣不好這些。溫姑娘喜歡的話,便多吃些吧。”
溫家姑娘笑了笑,啃著糖葫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東張西望著,不一會兒便指了指前麵的瓦子道:“那裏麵有人在書,之前我從未瞧過,我們現在去瞧瞧可好?
方才還在寒著臉的段相爺,忽然就攬了下我的肩膀,淡淡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