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羽悠居然沒接電話。”文瑾著垂頭喪氣地將樣式古老的電話聽筒放下古董電話機上。
“哎呀,急什麽,到那她肯定會去。這兩年,你和她見麵不多,我們倒是常見麵,每年春秋兩季我都要抽時間去參加巴黎時裝周,十次倒有七八次能碰上她,就算沒時間吃便餐,也會在一起喝個咖啡聊聊。”薇薇安的聲音從地下一層的大更衣室裏穿出來的,因為屋子中央從地下一直通往三層的旋轉樓梯是相通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晰。
“不會吧。她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浮躁膚淺了?你們這些搞什麽時尚產業的真不得了,再好女孩也能被你們帶跑偏。”文瑾坐在奶油*型的大方沙發裏,雙手隨意地撐在身後,仰頭看著這個色調對比充滿了戲劇性的後現代風格的三層樓空間。
薇薇安身上禮服的拉鏈還沒有拉好,就從更衣室的大鏡子後麵裏轉出來,攀住樓梯扶手,喊道:“你好歹也是在高中上過藝術史和繪畫課程的人,咱們學校的博雅教育怎麽還沒把你這個大宅女的理科腦袋瓜改造過來。”
著,她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一樓,拉著文瑾:“過來,姐今讓你看看什麽是藝術。”
文瑾不慌不忙地剛幫薇薇安拉好裙子上的拉鏈,就被她帶著來到客廳,她在空中畫了個大圈圈:“你看這個房子了沒有,是哈紮·哈迪德幫我設計的,那麵牆上的畫是都是韓國插畫家金亨泰畫的,餐廳和客廳中間這匹馬是安吉拉·米婭·德拉維加的雕塑,屋子裏所有的後現代風格家具都是出自康士坦丁·葛切奇的親手設計……”
不等薇薇安完,文瑾就嫌棄地看著玄關處的一麵鏡子,道:“那麽大一麵鏡子周圍都糊上了,隻留中間一塊兒怎麽照人啊?而且還圓點,看著好像蛇蛻皮啊,我密集恐懼症都犯了。”
薇薇安馬上奔到鏡子前,拍拍那麵巨大的穿衣鏡,道:“真不識貨!這些圓點都是圓點女王草間彌生的親自畫上去的,我覺得放在更衣室太可惜,才搬上來展示的。”
文瑾一臉尷尬:“看不懂,真心看不懂。”
“走,去主臥衛生間,我帶你看看什麽叫塞尚同款便池,一比一定製的,好嗎?”薇薇安興奮地拉著文瑾就網電梯方向走。
文瑾連連擺手:“姐,你贏了。不過,句實話,我怎麽覺得你是在反藝術啊?”
“不不不,”薇薇安看著幾乎被布置成前衛藝術展廳的客廳,道:“藝術可不止於繪畫、雕塑,你看那盞燈,那個書架、還有那些鍋碗瓢盆,你不覺得,我營造這樣的環境,是為了思考一個很深刻的問題嗎?”
“什麽?”為了避免薇薇安的自自話,文瑾很配合地發問。
“藝術的邊界在哪裏。”薇薇安一本正經地。
“這個叫哈迪德的設計師設計的房子可真不怎麽樣。我順著導航開車過來的時候,居然沒敢相信這就是你的家,我還以為是個兒童診所,或是美容院什麽的呢。”文瑾故意逗她。
薇薇安無奈地搖頭,道:“和你這種不懂藝術的人溝通實在太辛苦了。”
“好吧,好吧,不和你爭了,你喜歡的就是藝術。”文瑾舉白旗投降。
如果薇薇安是個極其精明的商人,文瑾相信,至於她吹噓自己真的懂什麽藝術,文瑾是完完全全不相信,她笑道:“所以,為了藝術,你趁著去年歐洲金融危機,從皮諾家族手中大舉收購了伊夫聖羅蘭的男女裝和彩妝,從阿爾諾手裏買下了迪奧、芬迪、紀梵希、亞曆山大·麥昆,還打算購買愛馬仕家族的股份?”
“哦,不。我是為了早日在時尚奢侈品界一統江湖。”薇薇安向來不愛拐彎抹角,更何況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的時候。
文瑾聽了哈哈大笑,道:“我看你就是仗著丹尼爾是著名風險投資公司a16z的合夥人,E,就有恃無恐。”
“拜托,我可沒有有些女孩那麽好的福氣,一招手,我喜歡這個,就有人給買單。我收購每一家公司之前,都要給丹尼爾公司提交幾乎比一本書還要厚的分析報告和可行性研究報告和商業計劃書。”薇薇安得理直氣壯。
文瑾看著她一身格外性感得黑色晚禮服,忽然換了話題:“為了參加巴黎大皇宮得古董雙年展,你都試穿了十六套禮服了,是不是丹尼爾也會出席這個活動啊?”
“哎,我,你想到哪裏去了?”薇薇安委屈地叫起來。
文瑾在一旁正笑個不停,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
“哈哈,居然有那麽多同學去巴黎大皇宮參加這次古董雙年展,這讓我想起十年前,在伊莎貝拉嘉納博物館舉行的畢業舞會,就是你當選舞會皇後那次,這次的感覺就像上次舞會的延續……”
文瑾興奮的聲音還在不停地繼續著,羽悠耳畔卻又響起了急促的嘟嘟聲,這聲音連續不斷,與文瑾的聲音重合,她不得不將電話從耳邊拿下來,看到屏幕上顯示另一個打進來的電話是詹憲。
這位詹先生是“中華搶救海外文物基金會”的法國當地總幹事,雖然未曾某麵,近一周來卻通過一次電話和兩封郵件,主要是請她協助安排國內代表團來法國參加世界古董雙年展一事。
大展在即,羽悠擔心接待環節上出現問題,不得不打斷電話那頭的文瑾,道:“文瑾,我這邊有一個重要來電,我們後見麵再聊。”
結束了和老同學的通話,她馬上按下了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焦急的男聲:“珞姐,如果不是遇到棘手的問題,我們是不會貿然給您添麻煩的。有一個緊急情況想先和您溝通一下。”
“哦?請講。”羽悠心中疑惑。
這次雙年展,中國國內有高官出訪,羽悠特意請助理安排了最妥帖的利茲卡爾頓酒店,她還曾親自致電酒店的總經理,告知了這批客人的重要性。按照時間計算,中國的代表團應該是即將登機的時間,這時候,還能有什麽緊急情況呢?
“事情是這樣的,前,我們接到一位中國駐法記者的電話,他告訴我,唐朝釋妙善大法師肉身佛像將會出現在這次的雙年展上,並準備參加拍賣。妙善法師是唐代的一名高僧,玄宗開元十九年出家,唐武宗會昌元年在九華山坐化圓寂,享年一百二十八歲,原本供奉在九華山百歲宮,在一百多年前清末戰亂年間被盜運出境,而這件國寶已經又至少一百年未在世上現身,在中國流失海外A類國寶名冊中拍前五位的……”
詹幹事的話還沒完,羽悠的眉頭就已經皺起來了,作為一個在藝術品收藏領域浸染多年的藝術家,她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件文物的價值?這可不是二十年前年前,晚清那一對銅製水龍頭的價值可以比擬。
“你們是否已經采取了應對措施呢?”羽悠的問話十分急促。
詹幹事滔滔不絕地敘述起事情的來由:“昨,我們的海外律師團兵分兩路出麵交涉。去往荷蘭的律師團成員試圖服拍賣委托人,向中國政府歸還文物,遭到拒絕;和拍賣公司的談判進行了五個多時,也受到重挫,他們態度強硬不同意撤拍。文物局局長很著急,已經上報*,準備啟動1億‘珍貴文物征集’專項資金,再加上敝協會向國內企業個人籌集的七千萬元資金。我們的計劃是,先與荷蘭的拍賣委托人談回購,如果沒能談妥,恐怕就隻有硬著頭皮參加這次拍賣活動了,希望能將這件國寶級文物通過拍賣方式,迎回國內……”
“等等。你的這19億是歐元還是人民幣?”羽悠中途提問道。
“人……人民幣。”盡管這的確是一筆巨額款項,詹先生的回答依然很沒底氣。
羽悠輕笑一下,:“上個月,我和梵蒂岡博物館的館長去了一趟波士頓美術館,他粗略地給該館收藏宋徽宗臨摹的唐·張萱《搗練圖》做了個估價,已經超過4億美金,更何況一座唐朝高僧的肉身金佛。”
“這個,我們也知道,隻是一時拿不出那麽多現款,所以才想到了珞姐,你在歐洲藝術界人脈廣博,影響力大,還希望您能積極幫我們從中斡旋。”詹先生的語氣裏充滿了無奈。
“您太客氣了,我雖然身在海外,也是中國人,為祖國盡些綿薄之力,當然是義不容辭。目前階段,這件事要低調處理,先不要在任何媒體上曝光,那樣的做法形同炒作,會引來全球的關注,這隻能讓委托人更堅定地要將拍品脫手,並間接推高這件文物的拍賣價格。”羽悠感到事態的嚴重,話速度都不由得加快了一倍。
“國內媒體我們能控製,就是不知道海外媒體會不會大肆炒作。”詹先生的聲音顯得有些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