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6.1

  “哎呀,”辰辰看了看手表:“咱們得準備走了。”


  義廷給迪米特裏打了電話,夥很快趕過來,幫辰辰將行李運上車,就超洛根機場開去。


  坐在車裏,義廷問辰辰:“實話,你這回去巴黎,是不是為了去歐洲找她。”


  辰辰沉默,他知道義廷口中的“她”是誰,這幾年,他不是沒有這樣的想法,然而,羽悠自從去了牛津大學之後,就嫌少和同學們聯係,大家對她的音訊知之甚少。


  一想到她的名字,就有許多美好的,苦澀的,甜蜜的,痛苦的回憶湧上心頭。


  “話呀。”義廷用肘彎碰了碰辰辰。


  “不是,”辰辰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回到當下。


  “一上午時間光顧著講我自己了,都沒問,你為什麽去巴黎常駐?”義廷臉上露出抱歉神色。


  “我是被派往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ED)巴黎總部,全麵協助秘書長工作。”辰辰得輕描淡寫。


  “哇,那就是秘書長助理,厲害了!這個組織一直在致力與推動世界經濟增長,幫助發達國家政府製定國家政策,保持財政穩定,幫助發展中國家改善經濟。你要是去那裏,正好能實現改變世界的夢想。”義廷讚歎著。


  “ED總部有十二個業務司局,七百多名經濟學家、律師、科學家呢,我的作用極其有限。”辰辰謙虛著。


  “話,這個機構,中國都沒有參加呢。不知道是因為,中國給別的國家的官方發展援助(DA)低於GDP的07%,還是國內福利水平不滿足加入條件。”


  辰辰笑笑,義廷顯然對這方麵的事情不在行,他淡淡道:“中國目前以觀察員身份,參加加入了好幾個委員會。不過,我在職期間,會遁詞中國的加入,讓我們的國家在國際上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義廷朝辰辰伸出大拇指,道:“還是和從前一樣,老有情懷了。”


  轉而,他又好奇道:“這回又是你導師耶倫特推薦你去的?”


  辰辰搖頭,道:“這回我去巴黎,導師很舍不得呢。不過,他也無奈。這回是美國總統親自提名的,他在白宮花園對ED的秘書長親口:‘除了查理·江,我不認為還有更合適的人選。’”


  義廷的眼睛立時瞪得大如銅鈴,開車的迪米特裏聽不懂兩人之間的中文,也從後視鏡中瞥見自己老板的神色,也不明覺厲地打量著老板身旁的男子。


  半晌,義廷才:“你現在還不到三十歲,就當上了ED的秘書長助理,這是奔著世行、聯合國、美聯儲進發的節奏啊!斯蒂文將來就算當了美國總統也不如你牛,我們就更不用提了。”


  辰辰笑道:“到底,咱們是殊途同歸的,都是為了讓咱們居住的這顆變得更好。牛不牛又有誰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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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德姐,你發現的新銳畫家真是太有個性了。我們希望近期能有機會再次與您這樣傑出的藝術家,以及您的畫廊合作。”索斯比董事會主席約瑟夫·海登的夫人歐蘭妮·海登親自將羽悠送至VIP大廳廳出口處。


  設置這樣一個相對私密的單獨出口還是絕對必要的,這可以很好蒂避免出現狂熱的藝術愛好者們圍觀某位知名藝術家的情景出現。


  “您不必客氣。能看到今的拍賣最終圓滿落幕,我就放心了。”羽悠邊,邊被動地接受著海登夫人熱情的貼麵吻別。


  “希望剛才那場惡作劇沒有給您帶來困擾。”對方帶著巨型祖母綠戒指的手仍緊緊拉住羽悠的衣袖,仿佛對她即將離開覺得百般不舍。


  羽悠隻得再次讚美、微笑、道別:“謝謝您和海登先生的盛情,有機會一定去府上叨擾。今晚,我還要趕航班飛回巴黎,籌備後在大皇宮巨型的世界古董展雙年會。”


  “哦,那個活動我和海登先生也會參加,盡管這個活動中的拍賣一向都是由我們的對手克裏斯蒂拍賣行承辦的。”海登夫人口氣中滿是遺憾和不甘。


  一樓的壁爐將大廳烘烤得暖融融的,海登夫人臉上的妝容被薄汗浸透,已經有些浮粉,肩上的貂皮披肩卻依然十分給力地為這個滿臉倦容的女人支撐著門麵,上麵短促而細膩的毛針在水晶燈下根根分明地流轉出奪目光彩。


  “好的,那我在大皇宮恭候二位的光臨。您留步吧,外麵下雨了,心傷風。我的助理應該就在對麵那條街等我,再次感謝您。”羽悠不再多,推門走出位於美菲爾街的豪華建築。


  色灰蒙蒙的,她不確定這個拍賣會進行了多久,更無法確定這場淅淅瀝瀝的雨是什麽時候下起來的。她撐起黑色的雨傘,走進薄薄的雨幕中。


  街道兩旁的建築物都有些年頭了,卻並未呈現出曆經滄桑的頹敗之色,依然低調而倔強地兀自華麗著。車燈接連著車燈的街道被雨水打濕了,乍看上去如同一條淺淺的河流。建築物的陰影在閃動這水光地上印出毛邊,路燈的光芒落在地上如同一片陰開的亮色,整條大街則是一副同未幹的油畫。


  手機在書包裏不安分地震動了好久,她磨蹭了半才將它掏出來,隻因她的注意力被眼前的景象大大分散了。


  這條據是倫敦頂級上流街區的便道上,竟然整整齊齊地排成了一條長隊,隊尾口甩出兩條街區。


  她眯起眼睛朝前方看,驚訝地發現,隊伍的最前端竟然是她剛剛出來的大畫廊,那個正對著繁華街市的正門早已被手持攝像機的媒體圍得水泄不通了。


  這一定不是在排隊購買街角麵包店的可頌麵包。


  她馬上聯想到,在大畫廊二層索斯比拍賣會上發生那一幕鬧劇。


  就在離開前的一個多時,她新近發掘的一位名叫之岸的畫家,一幅簡單的塗鴉新作拍出99萬歐元的高價,然而,就在拍槌下落的那一瞬間,那幅畫竟然在畫框中詭異自爆了。


  不知是誰在畫框中安裝了一個自動碎紙機,當一條條色彩斑斕的畫紙從描金畫框底端緩慢滑出時,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


  十個月前,羽悠在倫敦一個狹窄的街區牆上看到了一些塗鴉,她敏銳的神經被觸動了,立刻體會到了那些畫作的獨具匠心。那些無厘頭的畫幾乎將那個晦暗的街區點亮了,三後,那個蓬頭垢麵的家夥成了羅德畫廊的簽約畫家。


  握在手裏的手機還沒來得及接起來,對方已經掛斷,那是一個沒有標注姓名的來電,盡管羽悠知道,這可能又是一樁重要的藝術活動,但她沒有急著回撥,她需要一個人在雨裏整理一下剛才淩亂的思緒。


  如今,媽媽的創作量穩定,也依舊是華裔畫家中執牛耳者,羽悠自己很少畫畫,正因她的畫存世量極少,她的作品價格也異常昂貴,大部分都超過了媽媽。


  這四五年,羽悠從運營自己的畫廊、發掘扶植年輕的才藝術家,逐漸參與到藝術品收藏,和國際文化交流領域。自從發現了《白色曼陀羅》的作者,並以176億美金將她的作品拍賣成交,全世界的藝術家和藝術評論家都越來越重視羽悠的聲音,時刻希望傾聽到她對藝術的獨到觀點。


  近期,她旗下這位年輕畫家心之岸,在歐洲的藝術品市場上紅得發紫。今,他的行為並沒有招致,以行事鐵麵無情著稱的索斯比拍賣公司的憤怒和起訴,居然被在場的藝術品收藏家們視為一種很有個性的行為藝術,當然,這很大原因要歸功於那位拍得作品的女士堅決表示會付錢,並拿走那一堆碎紙。


  羽悠對這類任性行為見怪不怪,她旗下的畫家、雕塑家沒有像塞尚那樣拿著個從超市買來的便器當作拍品放在屋子中央,她就已經覺得謝謝地了。


  人群仍從四麵八方向大畫廊湧過來,羽悠感到過膝的羊絨大衣下裸露出來的那一截穿絲襪的腿被冷雨吹打得有些發涼,不禁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在走出拍賣大廳前,心之岸擠到她麵前,揚起嘴角低聲對她:“你不覺得這很有趣嗎?他們寧願在這裏畫大價錢買他們並不理解的東西,其中有一些還是垃圾。”


  這句話在她心裏掀起了的波瀾,心之岸的行為看似是在嘲諷那些附庸風雅的有錢人,實則是對強權和資本控製藝術的一次最有力的控訴。由此,她想到,藝術究竟是什麽?藝術的世界裏有沒有界限存在?她從的願望就是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她以為自己正在通過所從事的事業朝那個理想中的方向努力,而事實確實如此嗎?


  終於在街角看到她那輛暗夜藍色賓利轎車了,雨水將黑白分明的斑馬線清洗得格外幹淨,不知為何,高跟鞋在便道上發出的噠噠聲,這讓她想起了上個世紀初葉在歐洲興起的達達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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