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十三年前林間人
第二百九十七章 十三年前林間人
亓晚書何其敏感,他很快就意識到了餘懷因的異常。他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對麵肩膀微微抖動的餘懷因,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常,問道:“相爺不舒服?”平靜無起伏的語氣裏,藏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擔憂。
聽到亓晚書這突然的問句,餘懷因倒是短暫的僵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回了神,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亓晚書願不願意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不願意的,隻是他與亓晚書之間,隔閡已生,想假裝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還再和以前一樣,是不太可能了。
亓晚書也明白這個道理,即使他對餘懷因一如既往,有些事情也回不到過去,餘懷因現今對他,已經與以往大不一樣了,言行之間,都帶著很明顯的疏離。
——餘懷因正在逐漸遠離自己,這個事實讓亓晚書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低頭,緩緩垂下了眼簾,然後繼續手上的動作,修長的手指執起銀製的刻花茶則,動作優雅的將茶罐裏的茶葉輕輕撥出來,置於茶壺中。
亓晚書看著幾案,語氣不疾不徐的說道:“相爺,我以前就說過的,您很不會撒謊。”所以餘懷因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他心口處作痛時微蹙的眉頭,還是沒能瞞過亓晚書。
這話以前好像也聽誰說過,餘懷因聞言微怔,難得的沉默了一下,而後輕聲回答道:“……或許吧。”他確實不太會說謊,所以才會在辨別謊言的時候,也顯得笨拙不堪。
他深吸了口氣,抬起頭來,看著對麵提著水壺正準備高衝的亓晚書,問道:“當年,在城門外,你是故意讓我看見你的嗎?”
話音未落,亓晚書提壺的手下意識的一頓,剛傾出壺口的熱水因為忽然失了重力,飄了幾滴出來,好巧不巧,正落在亓晚書白皙如玉的手背上,那裏立時就被燙出一片紅來。
顧不上手上傳來的疼痛,亓晚書抬起頭來,看著對麵的餘懷因,不偏不倚,與餘懷因看自己的目光對上,一時間,二人四目相對,相顧無言,空氣幾近凝固。
十三年前,進京趕考的於淮音在城外遇上重傷的亓晚書,心有不忍的於淮音對其施以援手,後又對其諸多照顧,亓晚書傷好之後,順理成章的留在了於淮音身邊。
三月後放榜,於淮音摘下榜眼,入翰林院任編撰,後禮部尚書致仕回鄉,於淮音走馬上任,成了新晉禮部尚書。
麒麟山上,楚映笑忽然謀反,慶臨帝駕崩,太子代越登基,於淮音承先帝遺旨,再任丞相之位,期間一共曆時五年,而亓晚書,也一步步,成了相府管家。
看起來似乎沒什麽問題,於淮音遇上亓晚書,一切看起來也隻是一場巧合,可如果不是呢?如果那一切,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呢?如果亓晚書與於淮音的相遇,是有人故意為之呢?
於淮音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十三年前,臨近秋闈之前,在於淮音救下重傷的亓晚書的前三天,京都長謠曾發生過一件大事,當年的廢太子,後來的肅親王,反了。
那年,肅親王帶領著叛軍從朱雀門一路殺上了金鑾大殿,宮中禁軍不敵,宮女太監慌亂逃生,慶臨帝穩坐龍椅之上,看著自己的兄長,提劍從宮門走了進來。
鮮血還染著劍身,血滴答滴答的順著劍尖往下低落,從金鑾大殿門口,一路滴至慶臨帝跟前,彼時的慶臨帝抬眼,透過帝王冕旒,看向了那個長的與自己有幾分相識的人。
他忽然就笑了,喊他:“二皇兄,好久不見。”
聞言,肅親王代曄皺起了眉頭,他並不回答,隻說:“阿昭,你莫怨我。”說罷,舉起了手裏還在滴著血的劍。
劍光閃了誰的眼,慶臨帝閉上了眼睛。
眼看著長劍就要落下,慶臨帝就要成為劍下亡魂,千鈞一發之際,卻不知道從哪兒,飛出來一支藍羽箭矢,一絲不差的,紮進了肅親王的心口。
那場叛亂,最終以肅親王的死,作了終結。
那一年的秋闈,也並未受到任何影響,與往年一樣,照常進行。
除卻肅親王府在某個深夜被一場大火燒了個精光之外,京都城內,關於這場叛亂,也隻有隻言片語在市井坊間之間流傳。
唯一不同的,是街道上的禁軍比平日裏多了好幾倍,在人群之間來回穿梭,像是在尋找什麽人,城門口也比以往查的更嚴了些。
後來有傳言說,禁軍在那場大火裏,並沒有找到肅親王的幺子——代偃的屍身。京都戒嚴,街上禁軍倍增,城門口嚴查進出,都是為了找他。
那麽,死裏逃生的代偃那時候在哪兒呢?他在父親留給他的影衛們的護衛下,逃出了城,身受重傷,性命瀕危。
這一日,一個菜農發現了渾身是血的他,驚嚇之下,倉皇跑向城門,唯一還留在身邊的影衛十三不得不暫時離開他,拖著同樣重傷的身體,提刀奔向了菜農。
這一去,就是許久。
代偃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影衛十三回來,他開始猜測,影衛十三是不是沒能追上那個菜農,而他也被城門口的禁軍發現,已經死了。
要是這樣,那菜農會帶著禁軍來抓他吧。又或者,影衛十三背叛了他,投靠了慶臨帝,準備用他代偃的人頭,來換取榮華富貴。
如果是這樣,那抓他的禁軍,也正在往這邊趕吧。
真是糟糕的境地。代偃想。於是他爬起來,拄著撿來的一節樹枝,一步一步往前走,總之,要先離開這裏。
走啊走,可惜,沒走幾步,他就走不動了,力竭之際,他看見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從林間小徑走了出來。
他倒在草叢裏,無力的睜著眼,透過兩叢灌木之間的間隙,看著那從林間走出來的書生,心想:這書生長的可真好看啊!
他以為自己會死,可當他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並不是陰曹地府,而是破廟裏,一個背對著自己,正在忙碌的身影。
我總不願意對他們太狠,想來想去,還是不要讓他們有那麽多陰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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