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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京的修士, 最終選擇了放棄地盤,放棄凡人, 留下傳承。而他們自己, 則與神京共存亡。


  遊戲也變得不再像是遊戲了。


  殷渺渺等人進入了自己的單人“副本”,也就是其選擇門派的個人幻境。她看到碧雲樓裏, 很多弟子們窩在藏書樓裏, 不分日夜地複製著玉簡。


  “功法, 功法最重要!必須先刻錄這個!”


  “曆史, 我們碧雲樓的曆史才是根本!”


  “都別吵了!玉簡不夠了啊, 有沒有人過來幫忙煉製玉簡??”


  年輕人熱血上頭, 麵臨必死的絕境, 反而激發出了萬丈豪氣, 不分晝夜地投入到了門派的傳承計劃中去。


  可殷渺渺在繞過書樓後,也看到了兩個小姑娘在竹林裏抹眼淚。


  一個說:“門派沒了就沒了,人活著才有希望啊。為什麽要我們去死, 留下那些沒有用的東西?”


  另一個說:“就是啊, 我想回家,我不想學道了。我想回家!”


  殷渺渺正想離開,就見一個女弟子氣喘籲籲地禦風飛來:“門派出了新令, 大家快去看!說是家在凡間的可以報名回鄉……”


  呼啦。眾人立刻放下手頭上的事, 圍攏過來詢問。


  女弟子擺著手:“說不清楚,大家自己去看吧。門派給我們做了詳細的安排。”


  眾人一股腦兒跑了下去。


  殷渺渺順著人流往外走,看到了廣場上漂浮在空中的布告欄,裏麵詳細地說明了碧雲樓的新規定。


  首先, 有親屬在凡間的修士,可以報名參加巡護隊,就近分配到家鄉附近擔任守衛,以保護凡間安寧。


  這不僅是為了安撫心係家人的弟子,更是為長久計。


  毀滅之日不知何時會到來,與墮落者的戰爭絕非朝夕,戰場上不斷有修士死去,需要源源不絕地補充新血。而繁衍靠修士肯定是不行,必須靠凡人的生育能力才行。


  所以,哪怕修士再不重視凡人,還是要派出弟子保護。


  其次,神京徹底進入戰爭狀態。一旦進階煉氣中期,就有可能被派上戰場,沒有時間慢慢試煉,所有人都要學會在戰火中生存成長。


  為了激勵弟子們,各大門派不計血本,拋出了極其誘人的獎勵機製。隻要奮勇殺敵,不僅自己能享受到大量資源,自己的親朋好友也可以受到庇護,甚至不用考試即可拜入宗門。


  ……


  類似的條款還有許多,每一條都在告訴弟子們:不要放棄,雖然看起來是絕境,但隻要堅持下去,也許就會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這猶如一劑強心劑,讓萎靡的人振作起來,也猶如一支鎮定劑,讓絕望之下燃燒生命的人冷靜下來。


  大家慢慢意識到,末世並不是明天就到來。


  有了喘息之機,縈繞在心頭的陰鬱之氣自然慢慢消散。


  弟子們互相鼓勵。


  “看門派的安排,還是有希望的,我們要相信門派。”


  “是啊,複刻傳承隻是以防萬一,畢竟戰火裏的損毀也不小。”


  “對對,不能放棄,事情哪就那麽糟糕了,神京萬萬年都沒事,我們不會那麽倒黴。”


  當然,也有人嗤之以鼻,自詡精明。


  “別傻了,這隻是門派的障眼法而已,隻是要我們安心賣命。”


  “誰信誰傻,如果真的沒事,某些長老怎麽會離開?”


  “對啊,用腦子想想都知道沒那麽簡單。”


  ……


  這果然是一場漫長而持久的戰爭。


  新一代的孩子們,自出生起就生活於戰火中,知道黑暗的襲擊到來時,不能哭鬧要屏住呼吸,餓了要忍,渴了也要忍,想要噓噓,能憋就憋,憋不住就尿身上。


  新一代的弟子們,剛剛學會使用法術,就被丟到了戰場上,麵對著一次又一次的交鋒。


  昨天一同入門的弟子,今天就有可能死去。


  殘酷如斯,遠勝於所謂的道魔之戰。


  然而,這樣的付出,並沒有換來轉機,反而愈發糟糕。


  墮落者越來越少,新的敵人出現了。


  假如說墮落者是半凝固的肉塊,能不斷重組融合,那麽,深淵者就更超出了人類已有的認知。


  它的身體沒有明確的頭顱軀幹之分,全然沒有人形或是獸形,渾身上下長滿了惡心的膿包,並藏有無數章魚般的觸手。觸手上長著許多圓形的斑點,裏頭有什麽不斷滾動,說是吸盤又不像,反而有些類似於眼球。


  這些怪物喜歡躲藏在縫隙之中,地縫、山縫、門縫都有它們的行蹤。


  最奇怪的是,窄窄的一條縫隙,分明不可能藏有這麽龐大的怪物,它們卻好像感覺不到,輕鬆自如地從縫中爬了出來。


  就好像……那些縫隙連接著從未被人找到過的深淵。


  在這些怪物麵前,神京宛如初出茅廬的少年,對其來曆、弱點、行為方式都一無所知。


  “不可能啊。”皓首窮經的老道人難以理解,幾乎發狂,“三千世界固然奧妙,可要前往另一世界,非穿越浩瀚的虛空不可。沒有界門,怎麽會……怎麽會就這樣出現呢?沒道理啊!”


  瘋道人喝著烈酒,哈哈大笑:“界門,對,嗝,界門。界門的存在,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混沌從哪裏來,沒有人懷疑過。哪有那麽簡單?!”


  “師尊,我錯了。”有人說,“倘若你有辦法,請救救神京吧。”


  殷渺渺循聲看去,是她捏角色送的便宜師父到了。


  君長風和曾經秘境裏見到的一模一樣,道袍玉冠,簡練清疏。


  瘋道人冷笑:“你錯了,你錯了關我什麽事?我沒有你這樣的徒弟!叫你斷了塵緣,你不斷,非要和那個女人成婚,結果你看看,弄出什麽事來?堂堂元嬰,因為爭風吃醋入魔!門派的老臉都給你丟盡了!”


  也許是積攢了太多的怒火,他滔滔不絕地痛罵起來:“還有你那個徒弟,竟然有如此無恥的想法,好在她有自知之明,滾出山門,為殺魔修而死,總算沒太丟我的臉!但是你,你呢?”


  “都是徒兒的錯。”君長風道,“作為道侶,我沒照顧好瑤桃,作為師父,我沒有教導好柳絮,都是我的錯。”


  瘋道人冷漠道:“聽你說這句話,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明白錯在哪裏。”


  君長風道:“師尊,我這等孽徒,死了亦不可惜。然則門中弟子何其無辜?當年之事,我不信師尊,是我的不是,我不求師尊原諒,隻求您看在天下人的份上,想想辦法吧。”


  “你以為老道是見死不救的畜生嗎?”瘋道人摔下酒葫蘆,高聲痛罵,“我是沒辦法!咱們是書裏的字,書裏的畫,看著呼風喚雨厲害了,它們是吃書的蛀蟲,就算小的和一粒米似的,你能奈它何?”


  君長風一怔。


  白頭的老道士一怔。


  旁觀的殷渺渺也怔住了。


  瘋道人抹了把臉,疲憊道:“有些話,你們以前不信,也不怪你們。老道自己也以為自己瘋了。我寧可自己瘋了,也不想那是真的。”


  君長風問:“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瘋道人閉上了眼睛,曾經窺見過的異常景象再度浮現在心頭,霎時間,靈台震蕩,目眩頭暈。他定了定神,道:“我們這個世界,在它們眼裏就好像黑夜裏的火把,亮得不能再亮。它們是飛蛾,會不顧一切地撲過來,殺不完的。”


  “滅掉燈燭呢?”君長風問。


  瘋道人說:“你道那火是什麽?是活人,不,不止是人,是活著的一切。”


  殷渺渺忍不住插了句話:“這些飛蛾,就是毀滅之源嗎?”


  “老道哪裏曉得。”瘋道人撿起酒葫蘆,灌了兩口酒,想想說,“這些玩意兒厲害是厲害,但看得見摸得著,要我說,隻不過是煩人的虱子。讓那麽多修士避之不及的,還要厲害。”


  他看著殷渺渺:“小丫頭,聽師祖一句話。世界比你想的還要複雜,人比你想的還要渺小,修士也一樣。”


  她沉默。


  不久,這話就被證實了。


  被墮落者占據的一處區域,在某一天消失了。原本,墮落者隻不過成為了那片領域的主宰者,就好像過去很多個主人一樣,地方依舊存在,但這次,那片空間不見了。


  像是有人拿刀切走了一塊蛋糕,徹底沒有了。


  大家都想起了飛雲派長老的話:真正的毀滅,是消失。


  為什麽會消失?是什麽力量輕描淡寫地抹去了世界的碎片?是某種意誌有意為之,還是世界本身存在著這樣的消亡規律?

  無有答案。


  熟悉的靜默後,破軍忍無可忍,直接戳破窗戶紙:“別玩這個遊戲了,我就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雖然性格張狂桀驁,這話卻是說進了眾人的心坎。藍素心亦委婉道:“諸位給我們看這些,究竟有何目的呢?”


  金小蝶道:“要我們救你們,可救不了。我都沒見過哪個合體道尊呢。”


  “救什麽救,他們都死了。”劫命單刀直入,“大費周章,不會隻是讓我們聽個故事那麽簡單。”


  但他們的抗議,並沒有換來答案。


  宗主淡淡道:“倘若幾位不想繼續試煉,大可退出。”


  退出是不可能退出的。眾人對於他們的目的,都有自己的猜測,沒想錯的話,也許關係到一筆十分豐厚的獎勵。


  故事繼續。


  末世危機出現到現在,神京幾經選擇。最初,他們以為憑借自己的力量,能夠解決墮落者,危難都是一時的,噩夢終會過去;後來,他們選擇收集傳承,留下火種,自己與世界共存亡。


  但現在,戰鬥還有意義嗎?

  墮落者少了,深淵者出現。深淵者背後,還有一股無法觸摸,全然不了解的力量存在,輕輕一揮手,世界少了一角。


  創世是仙才能做到的事,滅世,也該是仙才能擁有的力量。


  合體道尊在本世界內,可以呼風喚雨,亦可穿越虛空,前往更廣闊的宇宙探索。但要他們無聲無息地抹去一片空間,亦難做到。


  連這等大能都無能為力,微如螻蟻的低階修士和凡人,能改變乾坤嗎?

  不能。


  人團結起來,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可世界的存亡,並不以人類的意誌為轉移。


  最終,他們第三次做出選擇。


  假如現實已經沒有希望,那麽,長眠於永恒的幻夢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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