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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驚無險得過了環心流, 殷渺渺正式跨入了白妖王的大本營。


  首先迎接他們的是一團又一團密密麻麻的魚群,它們通體灰白, 不過手掌大小, 成千上萬聚集在一起,綠豆大小的眼睛死死盯著入侵者, 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來者何人?”魚群中一條最大的魚冷冰冰地問。


  馬醜自報家門, 又介紹同伴:“這是遊家後人和他的朋友。”


  大魚甩了甩尾鰭, 一團魚群接到指令, 成群結隊地圍繞著他們遊動盤旋, 水流嘩然。殷渺渺注意到, 這群小魚不僅看起來大小相仿, 每條魚之間的距離也一模一樣, 乍看上去,像極了一張巨大的漁網。


  怪不得能做第一道防線,如若有什麽人跟隨而來, 即便隱匿了氣息和身形, 在這樣細密的魚網篩選下,也會無所遁形。


  他們三人被迫接受了三分鍾的檢查,確認無其餘人員跟蹤, 大魚才動動背鰭, 示意小弟們讓路。


  嘩啦。水紋蕩漾,前方阻攔的魚群瞬間分開,讓出一條隻容單人通過的小徑。殷渺渺舒展手臂,劃開水浪, 徐徐向前,兩側的魚牆死死盯著她,壓迫感十足。


  這條足以引發密集恐懼症的小路極其漫長,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走出了第一道防線,進入第二道。


  蔚藍的海水中,桃紅色的水母如輕絮懸浮著,飄逸靜美,如夢似幻。它們看到了來客,卻毫無反應,依舊悠哉悠哉地遊動著,行動的路線頗為精妙,仿佛暗藏玄機。


  殷渺渺問:“陣法?”


  “對,跟緊我。”馬醜雙腿一蹬,人如離弦之箭疾馳而出。水母大軍隨之動了起來,數不清的口腕朝他伸去,不僅攻擊頭部、四肢、軀幹這樣的大目標,有幾隻特別猥瑣,專挑腋下、腿側、襠部這樣的脆弱部位下手,冷不丁用前端的刺細胞戳一下,瞬間就能注入毒素。


  要是運氣不好中了招,可就得被迫清心寡欲一段時間了。


  但馬醜的本事也不容小覷,他張手虛空一握,凝水成冰,試圖捉拿他的口腕來不及縮回,全都被凍成了刺身。遊百川就更生猛了,盤龍鎖揮出,上頭留存的龍威驚得水母們紛紛逃散,不敢再靠近分毫。


  至於殷渺渺……她玩了個小把戲,跟著他們倆後麵,用神識場對水母們下了暗示,告訴它們:這、裏、沒、人。


  所以一隻水母都沒來找她麻煩,讓她慢悠悠地劃水過去了。


  第三道防線,也是最後一道。


  血鯊。


  “環心流中靜外急,由此處往裏的萬丈水流,是水速最湍急的地方,如果隻身遊過,怕是要耗盡所有的靈力。”馬醜指著前方互相撕咬的幾頭血鯊說,“你們必須收服其中一頭,讓它們載著我們走。”


  說著,他便吹了聲口哨。一頭紅中帶白點的血鯊立刻遊了出來,張開血盆大口衝到馬醜麵前。他掏出一頭早已準備好的妖獸屍體,眼明手快地丟進了它的嘴中。


  血鯊嚼了嚼,再張嘴。馬醜再喂。如此接連喂了五頭妖獸,這頭血鯊才容許馬醜坐到了自己背上。


  “這是我的老朋友,喂點吃的就好。你們就得自己想辦法了。”他拍拍血鯊的背,話對著兩個人說,眼睛卻望著殷渺渺。顯而易見,他毫不懷疑擁有《遊龍秘卷》的遊百川能夠收服一頭血鯊,但殷渺渺就不一定了。


  收服和狩獵不同,尤其接下來還需要血鯊當坐騎,下手重了,半道或許就要親自上陣,輕了又不可能馴服得了血鯊這樣的凶獸,個中分寸,未曾接觸過妖獸的很難把握。


  可殷渺渺笑了笑,胸有成竹:“我有個小技巧,可以試試。”


  她直接催眠了一頭血鯊,在它不算發達的靈智中植入了一段虛假的記憶,偽造了它已經被收服的假象。強大的神識壓製下,才開靈智沒多久的血鯊稀裏糊塗地就被騎了。


  馬醜的目光多了幾分深意:“你是個喜歡兵不血刃的人。”


  殷渺渺微微一笑:“生命是很寶貴的,如非必要,我不想剝奪。”


  前世的生活終歸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她會殺人,卻隻在必要的情況下,絕對不會濫殺無辜,哪怕是如螻蟻一般的凡人。


  “你和遊家的祖先是一類人。”他們已經進入了水速最急的地方,血鯊憑借著龐大而矯健的身體抵抗著海流的推搡,三人的距離時遠時近,馬醜傳來的聲音便有些飄忽,“我倒是放心了。”


  遊百川聽到他提及祖先,不由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問哪裏像了。


  “修真界裏,有人追求力量,有人追求權勢,也有人追求‘道’的極致,但還有一些人……”馬醜意味深長地說,“想改變世界。”


  當年,遊家的祖先創立了萬水閣,打贏了妖族,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時候,可他偏偏要緩和人、妖的矛盾,吃力不討好。在馬醜看來,現在的殷渺渺也是一樣的——衝霄宗的首席弟子,該有的風光和地位都有了,可她偏偏拋之不顧,跑來妖族的大本營,管些於己無益的“閑事”。


  若不是有大抱負、大誌向,何至於此?

  遊百川默然。


  倒是殷渺渺覺得言過其實:“我可沒想這麽多,順心而為罷了。”


  “你已經在這麽做了。”馬醜瞧著她,醜陋的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笑意,“金丹圓滿,離元嬰之差最後一步了啊。”


  殷渺渺心中一動,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但仔細一琢磨,又遍尋不獲。正在這時,座下的血鯊猛然一躍,自奔流不定的海中跳出,霎時間,無處不在的驚濤駭浪平息下來,溫柔的海波拂著麵頰,如春風溫柔。


  他們已經穿過了環心流,到達了最內層。殷渺渺不得不暫且擱下方才的靈感,全神貫注地觀察周圍的環境。


  環心流的最裏層和台風眼一樣,風平浪靜,若不是鬢邊散落的發絲會隨著水波輕輕漂浮,幾乎感覺不到絲毫海浪。


  而眼前的場景,也很難想象這是幾千米深的海底。


  白色的圓柱錯落有致地佇立在水中,搭建出一個宮殿的輪廓,頂上有屋簷,卻並非與柱子嚴絲合縫,而是懸浮在上,中間空出了大約三丈的距離。但不必擔心屋頂會隨水波飄走,屋頂、外簷柱、屋內柱、角柱、台階……所有的骨架都以金色的鎖鏈聯結在一起。


  放眼望去,廊腰縵回,簷牙高啄,綿延數裏,著實壯觀。細節處也精雕細刻,所有的梁柱上都雕有蛟龍大鯤的紋樣,皆是上古時期赫赫有名的海獸,金色的鎖鏈上則雕琢著栩栩如生的鮮花,或含苞待放,或迎風招展,華美異常。


  “這是白妖王的白金宮。”馬醜介紹,語氣不乏讚歎。


  殷渺渺頓了頓,委婉地表示:“他的審美很特別。”


  這個白色的宮殿固然美輪美奐,但許是為了方便進出,一堵牆也沒有,就好像是個金鑲玉的巨大牢籠。白妖王住在這樣的地方……膽子夠大。


  馬醜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上前和守門的鯊魚侍衛說:“我應妖王之約前來,煩請通報。”


  鯊魚侍衛看看他們,甕聲甕氣地說:“等著,我去和大王通報一聲。”說著就朝宮裏遊了進去。


  馬醜傳音給他們,隱晦地提點:“白妖王喜奢華,白金宮裏的規矩……和鏡洲羽氏很像。”


  殷渺渺忍俊不禁:太有意思了,這場景仿佛穿越到了《西遊記》裏,說不出的好笑古怪。


  但妖族很認真,守衛回來,像模像樣地拱了拱胸鰭:“大王有請。”


  明明是凶殘的猛獸,卻擺出貓狗作揖的動作,別提多滑稽了。他們辛苦地忍了笑,配合得從“路”上“走”了進去。


  擺夠架子的白妖王終於見了他們。他的人形狀態非常完美,什麽也沒多,什麽也沒少。非要挑刺的話,隻是嘴略大,眉毛粗而濃,五官一副凶相,昭示著他凶獸的血統。


  “老馬,你可是稀客啊。”出人預料的,架子端得極高的白妖王態度並不高傲,反而對馬醜頗為客氣。


  馬醜拱拱手,自謙了幾句,道出來意:“這是遊家的後人,遊百川。他和朋友前來,是想同您談談海船的事。”


  “哦,我知道你。”白妖王大馬金刀地坐在王座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遊百川,“看來你是帶來人修那邊的答案了,說吧。”


  遊百川剛想說話,殷渺渺輕輕往他耳畔遞了兩個字,到嘴邊的話說出來就變了個模樣:“船上的人在哪?”


  “放心,沒死。”白妖王漫不經心地說。


  最早他也想過直接宰了海船上的人,省事不說,還能威懾一下人修。但他的“軍師”說了,把人全殺了,容易引起人修的憤慨,到時候惹得哪個大能脾氣上來,直接殺過來,就成了兩個元嬰的鬥爭,達不到原來的目的。


  所以,人得留著,大能們絕不會把幾個低階修士的命放在眼裏,而他正好可以用這件事大做文章——想想看,他的要求是讓人修拆掉水閣,退出深海,人類要是不同意,豈不是說他們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同胞的性命還要重?

  嘖嘖,人類滿嘴仁義道德,幹出來的卻是不仁不義的事,看他們以後還有什麽臉說他們妖修不懂禮義廉恥!

  白妖王抱著這樣的目的,自然不會傷他們性命,大方地說:“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叫人帶你們去看看。”


  遊百川和殷渺渺自然不會拒絕。他們已經做好了和談失敗就強行解救人質的準備,能夠提前了解下人質的情況,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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