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看見了地獄
“我、我不是要逃，我真的隻是太害怕了……”那名女囚犯哭道，“我才十四歲，從來沒幹過壞事，是我們家的親戚在朝廷當官，得罪了太子，株連到我們，我才被關進死牢，我、我沒有碰過男人，我害怕，嗚嗚嗚……”
祝九九搖頭：“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已經收了報酬……”
“你不必跟她廢話，殺了便是。”夜白在一邊淡淡的道，“而且她很可能已經染上了瘟疫，斷不可能讓她離開這裏。”
“我、我一定沒有染上瘟疫。”女囚犯結結巴巴的道，“我吃好睡好，哪兒都沒有不舒服的，身體應該沒事。”
“大人，我不會食言的。”她衝祝九九磕頭，“我隻想換一種方式去死，比如、比如我可以去當兵，像男人一樣上場殺敵，然後死在戰場上，我無怨無悔……”
祝九九：“……”
這女孩看起來年紀不大，臉上還帶著稚氣。
她也看過這女孩的案宗，知道這女孩確實是被當官的親戚株連才進的死牢，她還認識女孩的官員親戚，那名官員的名聲原本不錯，卻因為一樁蹊蹺的案子被判誅三族。
一時間，她看著女孩稚氣中透著恐懼、渴求的眼神，猶豫了。
她想到了自己。
家人盡死於冤屈，自己走投無路……
“殺了她。”夜白卻沒有猶豫，下令。
西平上前，抽刀，就要殺掉那個女孩。
“慢著！”祝九九猛然喝道，“這事由我來處理。”
西平不滿的看著她，覺得她又起了婦人之仁，但他還是停下砍人的舉動。
“沒有人喜歡跟烏荻禽獸打交道，你一樣，別人也一樣。”祝九九盯著那女孩，“我若是對你破例，那就是對別人不公。”
“我、我知道……”那女孩抽泣，“我、我不要求了，我若是遇到烏荻人，便跟他們拚命，拚不過，我服毒自盡便是……”
祝九九看向其他女囚，深吸一口氣：“你們覺得呢？”
其他女囚犯麵麵相覷。
誰想那樣死去呢？
但一切都已經無法改變。
最終，一個年長的女囚道：“這孩子年紀太小了，又沒有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我覺得她就不必跟我們待在這裏等死了……”
也許是快死了，死前的願望也得到了滿足，這些女囚都顯示出了大度的一麵：“大人，如果婉兒沒有染上疫病，您就給她一條活路吧，她跟我們不一樣，我們是真的犯過事兒，她卻是無辜的，不該這樣死去……”
“我也有女兒，年紀跟她差不多，我希望她能活下去……”
祝九九看到眾女囚都這麽說，點了點頭：“好，燕兒，你今天晚上可以不用待在山頂上，並隨我們下山，但是，在確定你沒有染上疫病之前，你不可靠近任何人，也不可讓別人碰你用過的東西。”
傳染病雖然可怕，但並非所有接觸到傳染病人的人都會染病。
這個燕兒的體質似乎就非常好，跟傳染病人、其他女囚一起生活那麽久了，身上仍然沒有出現任何染病的症狀。
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出現了一些症狀，當然，症狀過於明顯或嚴重的也不宜參加這個計劃，免得被烏荻人一眼就看出端倪。
“是。”燕兒鬆了一口氣，卻也沒有喜悅之色，“多謝大人。”
而後她轉了個身，對著那些女囚，重重的磕頭：“多謝各位姐姐幫我，是我自私了，我對不起你們。”
“我發誓，”她舉手朝天，鄭重的道，“如若我沒有染上疫病，能夠活下去，我一定從軍，將來當個女將軍，一輩子守在邊境——”
“這麽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敢說當女將軍？”那些女囚嘻嘻哈哈的笑起來，“見血都能暈倒，看到男人就害怕，還說要當女將軍？”
“得了，你若是沒染上疫病，那是老天爺關照你，你好好活下去，嫁個好男人，生兒育女，好好過這一輩子，不要像我們這樣，這才是對得起我們……”
“我、我說真的！”燕兒眼裏還帶著淚，目光卻是堅定，“如若我食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夜白淡淡道，“天快暗了，趕緊行動。”
眾女囚都很怕他，見他開口，一個個都不說話了，紛紛走進破敗的山神廟。
精兵則在山頂巡邏，嚴防烏荻人靠近和埋伏。
眾女囚依照規矩打掃了神廟，擺上供品，點上數十支蠟燭。
天色微暗的時候，神廟裏已經很亮了。
而後，她們在廟外圍起簾子，用濕毛巾擦拭身體，換上香雲紗羅裙，互相給同伴梳妝。
等到天黑的時候，她們已經打扮完畢，盤腿坐在明亮的神廟裏，拿著一本詩集，齊聲吟唱。
月光皎皎，落地成霜。
精心打扮過的女子們虔誠歌頌山神，祈求太平盛世，美妙的聲音伴隨山風傳開，感覺是如此的美好。
祝九九在心裏歎息著，最後一個轉身走下羊腸小道。
羊腸小道真的很小，兩邊都是懸崖，僅容一人通過。
祝九九等人並沒有下山，而是一個個的潛伏在羊腸小道上，聆聽山頂的動靜。
烏荻人會來偷襲神廟嗎？
她既希望他們來，也不希望他們來。
他們來，活該他們該死；他們不來，這是奇跡。
這一夜，奇跡沒有發生。
月亮隱去的時候，山頂上響起了尖叫聲，隨後就是打鬥聲，再然後是女人們的慘叫哀嚎聲，宛如來自地獄的悲鳴。
祝九九覺得自己的靈魂也在地獄裏沉浮。
她想捂上自己的耳朵，但她不能。
她必須要把這一切都記住，永世不能忘記自己的罪孽與責任。
很久以後，山頂終於恢複平靜。
祝九九等人沒有動。
直到天色亮了，夜白才第一個走上去。
祝九九是最後一個上去的。
然後她看到了地獄。
所有守在山頂的士兵都戰死了。
那些姑娘也死了好多，都是被淩辱死的，她們的表情充滿了痛苦和悲憤……
祝九九幾乎不敢看，卻又不敢不看。
她不看，怎麽對得起這些姑娘？
為了防止染上疫病，所有人都站在邊上，盡量遠離那些屍體。
祝九九也是。
她細數這些姑娘的屍體，有將近一半的姑娘不在，估計是被烏荻人給擄走了。
估計這些姑娘都是忍著沒有馬上服毒自盡吧？
她閉上眼睛，雙手合拾，對著山神廟，默默的祈禱：“願瘟疫隨著死者的怨恨，蔓延烏荻全軍，帶走他們的生命，結束這片土地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