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甕中捉娘子
“……算是吧,拋卻家人,拋卻你所喜歡的人,拋卻夜家的家業,拋卻榮華富貴的生活,你願意嗎?”
“我不願意,”夜思影斷然拒絕,又補充道:“並非我無情無義,也並非我貪戀名利,隻是……我無法舍棄我的家人,和……我喜歡的人。”
“哪怕為了他們而留下的你會死?”
“我不怕死。”
“好……”笑語淒然而笑,心中其實早有了答案,目中也有了不再執著的釋懷。隻要他能活下來就好,至於會不會跟他回去,其實……也並不重要了吧。
她隻是少了一個能夠相愛廝守的人,換來的卻是這個人一生的平安喜樂,她不虧的,一點都不虧的……
這般安慰著自己,晶瑩的淚珠卻還是不受控製的滴滴滑落,夜思影慌了神,爬上床去伸手為她拭淚,嘴裏不住的輕哄著:“別哭啊,對不起……你不要哭……”
卻見她淚眼迷蒙,閃爍著碎光,像千萬片破碎的碎片,每一片都刺進了他的心裏去,一邊難耐的疼痛著,一邊又能真切的感受到那來自於這個小丫頭心底深處對他深似海的愛戀與深情。
那是,從未在紫熙眼中見過的愛戀與深情。
*
接下來的幾天裏,笑語一反常態,變得冷漠而難以接近,尤其是夜思影,總在有意無意的避著他,不讓他靠近自己分毫。
夜思筠看在眼裏,並未說過什麽,緊凝的眉目卻舒展了不少,很快便去陌家提了親,親事順利定下,在他的提議下,將成親之日定在了定親六日之後,陌家老爺並無任何異議,反而十分讚同,早些成親也好,免得夜長夢多,隻不過日子趕了些,兩家都要跟著忙了些而已。
夜老爺也未再做那噩夢,蛇蟲之類的也未再出現過,他直說都是笑語為夜家帶來了好運,對這個年紀小小的兒媳婦十分疼愛,笑語麵上笑著,心卻懸的越來越高。
夜思影早在她定親那日便動身帶著紫熙前往帝都,現下已經到了吧,當然,她不會放心夜思影毫無防備的前去,委托婉娘跟隨左右,以護他周全。
而她,則留下來,守著夜老爺。
成親後第二日便是要回到五年後的日子了,成敗如何,都在此一舉。
成親的日子轉眼即到,笑語早早便被喚起沐浴,洗漱,梳妝,打扮,之後耳邊更是一直嗡嗡嗡響個不停,有婆子專門來教導新娘禮儀,她一邊聽著一邊打瞌睡,那些話就被瞌睡蟲一點一點的啃噬掉了。
橫豎不是真心實意,何必演的太過逼真?
成親的過程,之繁瑣,之麻煩,之冗長,之無稽,讓笑語一直感歎,婚啊,還是隻結一次的好,譬如和夜思影成親,她就什麽苦都沒有吃,就如同那隻鬼一樣,給予她的從沒有傷害,隻有無盡的寵愛。
曆經千辛萬苦,九九八十一難終於入得洞房後,夜思筠還要出去應酬前來賀喜吃酒的客人,臨行前,對候在新房門口的家丁使了個眼色,家丁心神領會,微一頷首,目送他們的主子大步流星的離開。
紅燭漫淚,燭光明豔,映照的整個新房都是一片喜慶的紅,笑語坐的百無賴聊,反正四下無人,索性自己摘了蓋頭,坐到桌前毫無形象的胡吃海塞起來,從早起就滴水未進的她,早就餓得七竅升天了。
吃飽了飯,笑語的困乏勁兒就上來了,想了想,夜思筠對自己無半分情意,為的隻是家族利益,那麽,她稍稍不守禮一點,他也不會在意的吧?
於是就心安理得的爬上寬敞的大床先睡了。
待夜思筠攜著一身酒氣回來,她已睡得死熟,冷峻而不帶任何醉意的麵容在看到大床上的一小團隆起時,微微的笑了笑,慢慢的走過去,隻聽得勻稱綿長的呼吸聲若有似無。
夜思筠寬衣解帶,掀開鴛鴦錦繡的大紅錦被一角,挪了進去,一陣涼意入侵,讓被窩裏的小丫頭瑟縮了下,隨即往後偎了偎,竟直接縮進他的胸膛裏。
他身上猶帶著從外頭沾染的冷涼。
可是人,不該是本能的趨著溫暖的地方而去而遠離冰寒嗎,怎的,這人卻……夜思筠略一詫異,又懷疑她是裝睡,故意引誘於她,可,怎麽可能呢,明明心知肚明她的眼裏,心裏,有的都是他的二弟,夜思影。
夜思筠抬手,從她身後拂過她尚且稚嫩的側臉,忽又板著她的肩膀,將人動作輕緩的放平,繼而撫摸著她微閉的淡粉唇瓣,上頭已沒了朱紅的豔色,連妝都洗幹淨了呢。
他墨眸中露出滿意神色,單手撐起身子,另一隻手則撐在她身體的另一側,俯身,在那溫暖柔軟的唇上輕輕一啄,幹淨而馨香的氣息,便沁入心肺。
這個人,就是能將二弟迷的神魂顛倒,連癡戀多年的紫熙都不再那麽上心的人兒了,到底她身上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魅力呢?今晚,他或許就可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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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語是在一陣綿長而耐心的輕柔撫摸中從夢中掙紮而出的。
那肆無忌憚遊走在自己衣內的手,她確定了下,不是自己的手。轉頭,看到男人在不能熄滅的紅燭燈火下,愈顯毫無瑕疵精雕細琢的臉,懵懵懂懂的眨眨眼,一副不知身處夢中現實的可愛模樣。
男人低沉悅耳的一笑,酥的人的耳朵都要懷孕,道:“醒了?正好,陪我一起做點不無聊的事吧……”
說著,那大手徑直襲上她的一側柔軟,還未完全發育,所以並沒多少料,極致敏感之處被人這般無禮的揉捏摸索,死人都要驚得從棺材裏跳出來了好嗎!
笑語騰地坐起,嗖嗖嗖往後一直退到床角,兩手交叉護在胸前,又羞憤又惱怒道:“你做什麽!”
聲音還帶著剛睡醒不久後的撕裂沙啞,像一根羽毛,狠狠的搔過心頭。
夜思筠眼眸稍黯,卻不急著有所動作,隻不緊不慢的解釋道:“新婚之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同床共枕,你說,我還能做什麽?”
“你……你趁人之危,你卑鄙!”
“那你說,我趁的是誰的人?娘子?”他一手支頭,好整以暇的望著她,眼光柔和,無形中,卻織了一張透明的網,正密密麻麻的準備將笑語網入其中。
笑語哆嗦一下,雞皮疙瘩起了滿身,“別叫我娘子,我才不是你娘子!”
“我們已經成過親,你卻口出此言,莫非……”夜思筠的麵色陡然暗沉下來,挾裹著山雨欲來的危險氣息,“你想悔親不成?”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乖乖回來,躺好,我沒有太多時間和你耗,如果你還是要接著不聽話的話,那就休怪相公我不憐香惜玉了。”
與夜思影極其相似的鳳眸中迸出寒光,笑語往後縮了縮,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亂轉,顯然是在想著逃脫之計,隻聽她道:“我……我今日身體不舒服,能不能……”
“哪裏不舒服,我馬上叫薛大夫來。”夜思筠不為所動。
“是上次蛇……不不,是月事!我來月事了,嘿嘿,所以……”笑語靈機一動,瞬時改了口,換來的卻是男人勾唇輕笑,“你的月事在幾月幾日,我清楚的很,還要再繼續編嗎?”
“可是我還小!你人心下手嗎!”你這個人麵獸心的衣冠禽獸!笑語索性破罐子破摔,站起身宣布道:“反正,我就是不想在今晚圓房,若夜大公子要霸王硬上弓,笑語也無話可說!來吧!”說罷,閉上眼睛張開雙臂,一副從容赴死的樣子。
身上的衣帶不知何時,已被她自己重新係好。
夜思筠頗覺有趣的看著床角這個心口不一的小東西,本是計劃中的一環,現在卻有些樂在其中了,且,也隱隱的能感知到,二弟,到底是為了什麽才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對一個人動心動情。
“好!”他故意大聲道:“那相公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什麽?!
言罷,他猛地起身撲將過去,笑語原以為他再怎麽也會顧及一下‘夜家大公子’的名聲,誰知這人竟這般流氓!驚慌之下一聲尖叫,跳著腳就蹦下床去,飛也似的奔向逃生出口。
但無論是拚命的推,還是賣命的拉,都無法撼動房門分毫,她轉而又去打窗子的主意,沒想到,連窗子也被封得死死的。
外頭人影閃動,是有人的!她放聲呼救,結果……喊了半天人家連理都不理,明顯就是夜思筠派來的人!
笑語轉身,看向沒下床來追,隻噙著一抹勝利微笑的男人,心念急轉,要逃,容易,遁地術即可完美解決,可她走了之後呢?讓夜思筠覺得自己不是真心誠意與他成親,繼而懷疑她的用心,繼而懷疑她的目的,繼而懷疑她與夜思影是一夥的……就真的糟糕了。
這個男人心機深沉,而心機深沉的人,往往最是多疑,笑語背靠木窗,為自己能逃卻又不能逃的兩難處境而艱難的喘息著。
“怎麽樣,想好了嗎,我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