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掉包計
知道笑語也許不懂，陌淩星點著黃符上的字，慢慢解釋：“第一種，是為了鎖住魂魄，不被勾走，固定在肉體中，和活人無異，第二種，防止已斷了生息的肉體腐爛，第三種，增強法力，增加人氣。”
“那我們……怎麽才能打敗他？”
陌淩星站起身，雙手負在身後走至門前，仰頭望著無垠夜空，半晌，才道：“後日晚，是天狗食月日，天狗重新將月吐出之時，月華最盛，一旦妖物在此境況下修煉，必將事半功倍，所以在此之前，必須將太子除掉，不然，事情就會變得更加麻煩。”
說到此，他回頭看向笑語：“到時，我們還沒等死在權勢糾紛中，就先亡於太子手中了。”
這麽厲害？
笑語長長舒出口氣，她拖後腿的時候又到了嗎？
“師傅，你想出對付太子的辦法了嗎？”
“嗯。”
笑語的心放下一半。
“不過，我的辦法，隻能等到月亮被天狗重新吐出之時，才能奏效。”
“……”這不等於機會與危機並存？！
笑語覺得自己還是高興的太早。
“那明日，我還需扮作宮女再去東宮嗎？”
“不必，剩下的都交給為師吧，成則成，若不成，你便趁機潛走，去找你的白水師兄，他會好好安置你，不讓你再受餘害。”
納尼？！
雖然自己是個拖後腿的，但也不能放師傅一個人去冒險啊！謔的站起，笑語扶著桌沿道：“師傅，我要和你一起去，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誰與你說好了？”陌淩星嘴角輕揚，有點小孩子脾氣的拒不認賬。
“就……你讓我走我沒走的那晚啊，我留下來，就表示想與你並肩作戰，同生共死！”笑語握緊粉拳，一副所向無敵無懼無畏的樣子。
“那你就留下來想吧。”
“什……？”轉瞬明白過來的笑語哭笑不得，都什麽時候了師傅還有心思跟她玩文字遊戲！
跟不正經時候的人說正經話是沒有效果的，笑語索性重重哼了一聲重新坐下，耍無賴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和你一起去。”
陌淩星但笑不語，將朗若晨星的眸子再次投回無盡的茫茫夜色中去。
在笑語眼中，陌淩星沉穩冷靜，如同一塊磐石一般，風再大，浪再急，他依然歸然不動，值得可靠和依賴，好像有他在，即便麵對的是再凶殘的妖魔鬼怪，都無以畏懼。
不用稱她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跟著一起去，她自有自知之明，斷不會魯莽行事，淨幫倒忙，頂多就是在師傅麵臨難以抵擋的危機之時，撲上去做肉盾罷了。
緊了緊隻蓋至腰腹的薄被，初秋的夜，已有了沁入肌膚的寒意，外麵月色清明，透過窗紙灑落進來，平白惹人起相思。
不期然又想起在百媚樓為白水師兄擋的那一腳，現下再憶起時，那被踹飛後落地時的鎮痛猶曆曆在目。
明澈的杏眼迷惑的眨了眨，笑語也奇怪，怎麽好像當了道士之後，自己就變勇敢了呢？
或者說，就將生死看的淡了呢？
明晃晃的月光照亮了視野，也照亮了對麵床上仰麵躺正，雙手交疊，規矩的搭在腹部的陌淩星，縱使前夜看過了，笑語還是忍不住掩嘴偷笑，師傅太嚴謹了啦！連睡覺的時候都不放過自己，不過，她已然是把白水、陌淩星、夜思影這些人（和鬼）納入了自己的生命裏，然後，想用生命去守護他們吧。
這裏沒有她的家人，那麽這些對她真心實意好的人，便是她的家人。
誰也不許傷害他們。
——
斜照宮闕的冷月高懸天際，孤燈旁，陌淩星從容不迫的一樣一樣將備好的東西安置身上，有早已寫好的厚厚一疊黃符，桃木劍，紅線，銀針，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笑語看的眼花繚亂，也深知準備這麽多東西，無疑說明白要對付的角色的強大，終於全部收拾完後，陌淩星不知從哪撈出一截紅線，拾起笑語的手給她係在腕子上，打了死結。
“這是什麽？”
“遁地術的口訣記住了嗎？”陌淩星答非所問。
“嗯，記住了。”可這與這根紅線又有什麽關係？
陌淩星拍拍她的手背，那紅線就瞬時隱去，不複再見，笑語驚奇的摸了摸，線的確還在。
“這是係在宮外一顆梧桐樹上的線，遇到危機之時，你便用遁地術，循著這根線逃生吧。”
“那師傅你呢？也有嗎？”笑語反手抓過陌淩星的手腕，摸索著尋了尋，卻什麽也沒找到。
在另一隻手上嗎？笑語還要彎腰去抓他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就被陌淩星按住小腦袋，製止了她的動作。
“不用擔心師傅，師傅不是路癡，不需要這個。”
“……切。”
麵上嫌棄，心底卻開始泛酸。
備戰前夕，師傅什麽都沒有給她，黃符，桃木劍，朱砂筆……等等等等。
卻給了她一條逃離殺戮的生路。
外麵，圓月的邊緣，已出現了一小塊黑色的陰影。
偌大寢宮的邊角，一個極不起眼的陰暗角落，正慢慢升騰起縷縷輕煙，輕煙雖騰起不久即而散而淡，候在寢宮裏的內侍們，卻一個接一個，於無知無覺中軟軟癱倒。
笑語隨師傅一前一後從地裏冒出來。
寢宮內被四顆碩大的夜明珠映照的明如白晝，連同垂在大床四麵的帷帳上大朵深紅淺粉的繡蓮，都針腳分明。
笑語和陌淩星對視一眼，默契的放輕腳步，踮著腳尖輕移到帷帳兩側。
陌淩星手握桃木劍，以劍尖挑開了帷帳，笑語則探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朝內看去。
錦緞被麵下，覆著一具修長身體，太子雙眸輕闔，正在安睡。
奇怪的是，那股子森然冷意不知為何悄然消去，床上一呼一吸規律綿長的人，現下倒真真像個‘人’了。
見陌淩星指間已夾了三根長長的銀針，蓄勢待發，笑語心裏竟莫名生出幾分阻擋之意。
不行，不要！
眼見著銀針激射而出，就要刺中太子，床上方才還在酣睡之人一躍而起，三根銀針唰唰唰，齊齊沒入床板之中。
陌淩星早有準備，一擊不中迅速調整戰略，操著桃木劍足尖一點跳上床，就與太子纏鬥在一起。
笑語抓緊帷帳，緊張的關注著戰況進展，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麽感覺今晚的太子，呃……變矮了？
沒過幾招，太子便借著躲避陌淩星的攻勢就勢一滾，從被單下抽出一把長劍，寒光四溢，劍刃攜著凜凜寒風，開天辟地一樣向陌淩星刺去。
陌淩星身形筆直，隻微微一側便躲過這雷霆萬鈞的一擊，旋即就著衝勢握住太子手腕，用力一轉，哢嚓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響便清晰傳來。
笑語忍不住‘臥槽’了一聲，她知道她師傅很帥，可沒想到會帥成這樣兒！
太子吃痛，悶哼一聲，卻不肯讓手中的長劍滑下，便換手持劍，不過，對決時遲疑一秒對於對方來說都是莫大的機會，陌淩星一個旋身，倒退著反手將再次拿出的三根銀針深深刺進了他的胸口內。
與此同時，亦避過了他換手之後長劍的攻擊。
銀針上不知塗了什麽東西，被紮進穿透的地方發出被烤焦一樣的滋滋聲響，轉眼間，太子的身體便被燒融了一大半，身形頓時萎了下去。
燒融後的血水沸騰著，沒有滲透進被褥中去，反而一點點蒸發殆盡。
最後，隻剩一個腦袋，骨碌碌的從床上滾了下來，滾到了笑語腳邊。
笑語嚇得一蹦三丈高，狗攆似的竄到了師傅身後揪著他的衣角不肯撒手。
陌淩星看看窗外，天狗已開始進入吐月過程，比食月之前更加耀目更加泛光流彩的銀白色月華正一點一點的撒漏出來，亮度太高，乃至讓人覺得分外吊詭妖異。
他又再次將目光投向停住滾動的頭顱上，臉上並無半點大功告成的喜悅之情。
頭顱有幸沒被燒融，但下頜部位的皮膚已被卷起。
陌淩星緩緩走過去，撩起衣擺，蹲在頭顱麵前。
然後順著被卷起的皮，將它整張掀了下來。
預想中紅色肉沒看見，看見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笑語臉色驟變。
果然！這人、這人根本不是太子！！！
她的第六感像來準的可怕，但她從來不說，因為覺得毫無根據可言。
可往往是這些第六感，會及時的給事情帶來轉機。
但是現在……
半個月亮已經露頭了。
“師傅，現在怎麽辦？”她問，一直抓著陌淩星衣角的手，在簌簌發抖。
“還來得及……”
也許是實話，也許隻是安慰，陌淩星將地上人死不瞑目的雙眼撫合，起身，拉著笑語就再次遁地，離開了太子寢宮。
站在一處高樹的粗壯枝椏上，陌淩星四目遙望，似在尋找著什麽。
須臾，他星眸一亮，帶著笑語禦劍而飛，飛去的方向是皇宮裏最高的那座樓宇。
笑語的頭一直轉向月亮，看著月亮一點點的重新變圓，她手心的冷汗也愈來愈多。
不要啊……慢一點，再慢一點……
陌淩星趕到的時候，樓宇最頂層裏，正傳出陣陣淒厲慘叫。
他讓笑語躲在門邊，自己則推開大門，毫不遲疑的直接走了進去。
走進去了才發現，樓頂上被開了一個大洞，月光透過那洞，直接照在了傲立在地，披頭散發，一臉狂獰的男人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