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親恩難忘肝腸欲斷
參知政事王安石見柴猛沒有別的疑問,便從懷裏取出奏折交給吳成,吳成雙手捧著遞到柴猛麵前。柴猛隨意翻看了一下,問道,“這是石相拿出的章程?”
“回稟陛下,此章程卻是文相、歐陽副使、沈括、王韶與臣共同確定的章程。”
“如此甚好。文相、歐陽愛卿老成持重,沈括、王韶銳意進取,石相居中統籌,可保萬無一失。”
“皇上聖明,臣請宣講四戰之策。”
“講。”
“臣等認為,熙河開邊,一戰而決天下之勢,與世宗平定天下之功不遑多讓,熙河之地雖隻十數州,不過三千裏,但取之則可占據伐夏主動,以圖河套、河西之地,西域諸邦仰我華夏久矣,打通河西走廊,則可複漢唐之威,實乃況世之武功也。”
“然兵者凶也,利愈大之,危亦加之,臣等惶恐敢不盡心籌劃,以策萬全。臣等宵衣旰食、夜以繼日,遍索名將兵書,得此四戰之策,願與陛下詳述之。四戰者,政治戰、經濟戰、軍事戰、宗教戰也。臣請文相、沈括、王韶、歐陽副使分別詳述。”
雖然製定四戰之策時,文彥博反對將戰役擴大至河湟,但是架不住主戰派人多勢眾,最終也沒有堅持,四戰之策政治戰部分他也出力不少。聽到王安石說完,文彥博便接著說,“舉凡國戰,非承天意者不可興兵,臣等政治戰分為四個部分,一是與北遼開榷場互通有無,加意結好,吏部秦尚書已承攬此命,為使北遼於我開戰之時保持中立。二是派遣使臣往西夏言明加兵熙河所為,隻在恢複隴右秩序,護我邊境良民,為使麻痹其誌,暫開歲貢。同時嚴令西邊,堅守城池勿起邊事,如有必要,可放棄部分田地產出。三是於隴右、河湟之地,廣布聖上待民如子,大周國富民安,歸化可享萬世太平,予藏羌酋領以高管厚祿,令其失死戰之誌。四是於我國百姓,宣揚藏羌擾我邊民,我朝天兵不得不憤然反擊,吊民伐罪,以揚天威。”
等文彥博說完政治戰的大概內容,看到柴猛沒有要問的,沈括便接著說,“臣等將經濟戰分為三個部分,一是於藏羌之民族,輸出我大周之棉花、農具、機械,河湟之地多為苦寒之地,民多以遊牧為主,逐水草而生,其地水源豐富,水力車機可助其定居至肥沃之地,鐵具農械可助其糧草豐足,棉花可使藏羌之民不再受寒風之苦,使藏羌之民漸有恒產,而漸起崇奉我朝文明之心,心懷失安樂富足之畏懼,其心漸可為我所用。與遊牧民族相比,我朝更適應統治農耕民族,而我天兵駐防,糧草給養也無需千裏運輸,甚至可以直接從河湟、隴右各族民眾選拔邊軍。二是重建與西域之商路,古吐穀渾路。河湟地區,曆來是中土與西域各國交通之“古吐穀渾路”的必經之地。西夏占據河西走廊後,剽劫貢商,扣留旅人,對商人征收苛稅,絲綢之路幾已斷絕。唃廝囉將從西域經河湟入中原的“古吐穀渾路”重新開辟,並在青唐、邈川、臨穀等城設立榷場,派兵護送各國商隊直至我朝邊境。西域各國的貢使、商人不遠萬裏,繞道河湟,直趨汴京。西方的財貨源源進入大周,而我華夏文明也不斷輸入西方。青唐城內胡商簇擁,寶貨山積,僅城東定居的各國商人就有數百家之多。然唃廝囉去世後,木征、俞龍珂倒行逆商,劫掠商隊,從中斂財,西域之商路自此斷絕。重建古吐穀渾路商路,可以富沿路河湟、隴右各族民眾,我大周的茶葉、絲綢、瓷器亦可以經西域銷往大食、泰西之地。三是棉花貿易。棉花之種原本產自大食、天竺,但西域各國雖近大食、天竺,陽光充沛適合棉花生長,卻少有種植,我大周將棉花栽種之術及織機、紡機傳至西域,並大量收購布匹、棉花,無需占用我國耕地便可換取棉花製品,則我大周軍民人人將有棉衣越冬,而西域各國轉遊牧耕田為植棉,將更加受製於我大周,異日西夏、北遼事平,即可出天兵於西域,傳檄而定,此即以二十年時間換上萬裏疆域之策也。”
“可惜時間長了些,無論是養民、開商路還是棉花貿易周期都有些太長了,這熙河開邊卻是今明兩年需要克功的。”柴猛對此經濟之策顯然不太滿意。
“臣以為,隴右、河湟之地取勝容易,占領堅難,其難一在民心,二在補給,而經濟戰即是解決民心和補給難題。”
“論算計,朕信得過沈愛卿,且聽聽王愛卿的軍事戰吧。”柴猛不置可否。
王韶深施一禮道,“臣等將軍事戰分三個部分,其一為整軍、其二為練軍、其三為剿撫結合。我大周西軍身體健壯,武勇知恥,軍械精良,補給充足。與西夏兵相比,我西軍並不羸弱,然仁德二十一年至二十三年,三次大戰我軍均惜敗,其原因歐陽副使勝吉十五年十月望朝會上已有論述,臣想補充一點,臣近幾年多在陝西路各州縣軍中行走,據臣觀察,我大周領兵之人大多是文官,缺乏具備戰略眼光的帥才,而久在邊疆的將領,又毫無發言權。多次戰敗後,導致軍無士氣,畏敵如虎,隻敢困守孤城,不敢與敵野戰。”
“臣欲將十五萬秦鳳路禁軍按石相之裁軍法進行整軍。將士兵分為三等,每等各五萬人。第一等五萬人為山地野戰軍,從十五萬禁軍專選武藝精進、耐力精人、性情潑辣果敢、勇於犧牲之人,專事攻伐之事。此等野戰軍無論軍餉補給均強於其它禁軍,每至戰場,以取敵首論功績,賞以銅錢布匹及所占領之田地。第二等五萬人為邊防駐守軍,此等禁軍專挑性格堅毅、擅使器械之禁軍,用之於西邊各城池的防守。第三等為各州縣駐軍,此等禁軍專事秦鳳路各州縣防守緝盜,糧草押送。熙河之戰,兵貴在精而不在多,如有五萬精兵,隴右、河湟可定矣。”
“練軍首先要選將,一等禁軍萬人選一主將一副將,二等禁軍五千人選一主將一副將,三等禁軍三千人選一主將,秦鳳路西軍本次共選主將三十一名,副將十五名。臣舉薦景思立、田瓊、田永吉、苗授、王君萬為一等禁軍主將,各領精兵一萬。景思立行軍穩健擅守,田瓊、田永吉父子武藝高強,苗授、王君萬勇猛無匹。臣計劃用三個月時間進行西軍的整頓,然後用半年的時間對山地野戰軍進行野戰訓練,明年三月,進軍隴右,三個月之內必盡收熙河之地。至於河湟,是戰是撫,屆時視董氈情形而定。”
“隴河五部,強者董氈、木征、俞龍珂,弱者瞎征、欺巴溫。瞎征、欺巴溫為唃廝囉親支,因董氈不願趕盡殺絕,故苟延殘喘,不足為慮。俞龍珂久居隴右,其部眾與我秦渭兩地來往過甚,近兩年的襲擾多因我大周富裕,而隴右苦寒,彼起不勞而獲之心,此次伐吐蕃,俞龍珂首當其衝,臣願以數騎前往招撫,用不了一月,俞龍珂便可服王化。等明年三月天兵西進時,其亦可為我天兵助力。”
“木征所部河州吐蕃,久與我朝相鄰,一直摩擦不斷,每日練兵不輟,妄圖螳臂擋車,此戰非打不可,也非勝不可。木征所部部眾不過十萬,精兵不足三萬,雖占有地利,但我大軍壓下,必無幸理。”
“董氈所部河湟吐蕃,與我朝並無舊隙,此次取其地,全賴熙河之戰,如熙河大勝,董氈必不敢拒我之兵鋒,加之西寧侯之爵祿,臣料董氈必歸順。如熙河勝得辛苦,則臣恐助長河湟吐蕃反抗之勢。是故,熙河開邊,隻在木征一戰。”
柴猛點了點頭,“看得出來,爾等用心了。隻是不要大意,一定要大勝。”
“臣等遵旨!”除了吳成,在場諸位大臣跪了一地。
“起來吧,說好垂拱殿無需下跪的。那宗教戰呢?”柴猛示意讓諸位大臣起身。
歐陽修向柴猛施了一禮,清了清喉嚨說道,“吐蕃首領大多篤信佛教,對佛教高僧極為尊崇。吐蕃全民信佛教,但其信之佛教卻係天竺佛教與其土著笨教相融合的產物,遠沒有我朝自南北朝以來不斷西行求法,更有天竺僧人來漢地傳法,所得佛法之正宗。我大周立國百年,社會安定,現已有寺院四萬座,僧眾四十餘萬,各寺院均有田園、山林,免收賦稅和徭役。此為我大周對佛教扶持之功也。熙河開邊乃增強國運,造福藏羌民族之時,我大周之高僧理應挺身而出,前往秦、渭弘揚我漢傳佛法,順便遊說各部落首領開展招撫、並寬慰藏羌部眾。臣請陛下下旨各寺院名刹遴選得道高僧前往弘法。”
“此事倒也不難辦。”柴猛看了吳成一眼,然後說道,“朕隨後下旨,今日陳說熙河開邊之事,朕深感快慰,朕與爾等君臣同心,必可為我漢家開疆拓土,將華夏文明澤披隴河、河西、西域之地。”
“皇上聖明!臣等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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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內留翠園萬聖山,在清涼的竹林中,一個秀美的宮女將冰鎮的高昌葡萄小心地剔了皮,送進皇帝柴猛的嘴裏,柴猛享受地眯起了眼睛,然後將葡萄籽吐入萬聖山旁邊的翠明湖,池塘中幾條碩大的金魚感知到動靜遊了過來,卻發現並未有食物,又紛紛遊走。
“吳成,知道剛才朕為何看你嗎?”柴猛突然微笑著問道。
“奴婢明白。”吳成從懷裏取出一個紅色錦盒,柴猛打開錦盒,見其中果然仍是兩枚丹丸。一枚朱紅色,一枚翠綠色。
柴猛的手指在兩枚丹藥間選擇了一下,拾取那枚翠綠色塞入口中,然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長生丹有何妙用,朕倒無從得之,這回春丹卻有妙用,可惜吳成你無法消受。”
若是別人與吳成開這種指著和尚罵禿驢的玩笑,早就被吳成差人一通悶棍打死,埋在留翠園裏當花肥了,但是說這話的可是皇帝,吳成隻好笑了笑,“奴婢沒有福氣消受回春丹,但長生丹卻有妙用,奴婢日食一顆,漸覺目清神爽,氣力不歇,連飯量也增加了兩碗。”
“喝!原來你就是個飯桶,現在豈不更是大飯桶了?!”
“奴婢多吃兩碗糙米,好為官家賣力啊。”吳成諂笑道。
柴猛無心聽他囉嗦,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宣麗妃伺駕吧!”說完便自行向留翠園裏的雅室踱去,後麵跟著十幾個捧著伺應家夥,百紅耳赤的宮女。柴猛這些日子少不了當著這些宮女的麵與妃子們在白日裏行雲雨之事,這回春丹端地厲害,官家往往鏖戰半個多時辰才稍有緩歇,讓這些從旁侍應的宮女站得腳軟腿麻。
而吳成此刻滿心盤算著找什麽樣的宮女來滿足那貪得無厭的師尊,也正是這些丹藥的提供者,慧通大師。
待柴猛進入留翠園的雅室,麗妃便坐著一頂軟驕,帶著兩個使喚宮女急衝衝地趕來,吳成將麗妃送進雅室,知道有一個多時辰的空暇時間,便來到大內宮殿群中不起眼的一處所在,以前是由先皇的妃子居住,自從這位大師進了宮,便被請去別處讓給慧通大師居住。
密室中,均窯燒製的皇家特供香爐裏燃燒的是自大食販送來的名貴龍涎香,整個密室煙霧繚繞,充滿了詭異的氣氛,一個身穿袈裟的高大和尚閉著眼睛盤腿坐在蒲團上麵,左右一邊一個隻著絲薄紗衣的侍女,正滿臉媚色看著眼前這個長著長白眉毛的得道高僧。這胡僧不知道從哪裏聽來八字可以決定命運,便要求吳成按指定的八字選取美女供他享用。這兩個侍女正是吳成從上千宮女挑選出來符合慧通大師生辰八字要求的“天女”。慧通大師來自天竺,原名格日巴,精通印度八十四大成就者之一諦洛巴所傳之“雙運”、“幻身”法門。諦洛巴自印度各聖者處習得八大殊勝法門,本欲傳給格日巴,因發現格日巴內心偏激,實非法器,便傳給了另一個徒弟那洛巴。格日巴不服,便遠渡重洋,來東土傳教。來到漢地後,格日巴入少林僧掛單,因其佛理精湛,被尊為長老,法號慧通,屬於慧字輩的高僧。殊不知,這慧通大師其外道之法更是驚人,竟然在一次與外道鬥法時,以一手幻身大法名動大周。皇帝柴猛聽聞少林寺有自天竺而來的聖僧,具有大神通,便請進大內,展示了一番原地消失術和化身為四術後,柴猛大喜便要隨慧通學習神功。慧通大笑,沒有教柴猛花時間練什麽功夫,直接呈獻了仙丹“長生丹”,柴猛服用感覺甚妙,雖然長生雲雲,無法驗證,但他突然有了別的想法,便差吳成詢問聖僧可有助陽之藥。長生、助陽曆來是胡僧傳教時的兩把殺手鐧,慧通自然知道煉製方法,便獻上數枚,柴猛用了感覺甚佳,這“回春丹”比“長生丹”實用了許多,也容易驗證真偽。這些日子,柴猛玩得不亦樂乎,更令他心喜的是,有長生丹輔助,這回春丹服用起來,便沒有精力不濟之虞。
這慧通“聖僧”有了這種本事,便被柴猛奉若珍寶,命吳成拜慧通為師,好生伺候,對於慧通提出來的“雙運”要求,柴猛也顯得很大方,幾個宮女算得了什麽,就算慧通看上了幾個不受寵愛的妃嬪,說送就送了。還好,這胡僧按生辰八字來挑“天女”,避免了禍亂內宮醜事的發生。
聽到吳成進來,慧通大師也不睜眼,兩個侍女也沒有起身回避,顯然是習慣了以這種方式相見了。
“師尊,宮中已沒有符合“天女”時辰的宮女,容我在民間仔細打聽。”
慧通大師突然睜開眼睛,隻見兩道寸許長的精光從深邃的眼眶中射出,一個呼**光消失不見,慧通大師的眼睛仿佛是金色,令人不敢正視。
慧通大師的漢語雖然有些生硬,但是聲如洪鍾,發音清晰可見。“那倒不必麻煩了,上次你給的那幾個官眷的生辰八字正合使用,貧僧自取之。”
吳成聽了,便不再放在心上,他關心的卻是學會慧通大師的“幻身”絕技,有了些等絕技,小則能保自己來去自如,往大了說可以護衛官家,這可是作為宦官首領最重要的本職工作。“雙運”是沒指望了,“幻身”卻大有可為。吳成當然不知道,慧通大師隻是在虛與委蛇,“雙運”、“幻身”此等大成就法豈是人人可練的大路貨色?資質、機緣、運勢缺一不可,就是慧通這樣悟性根骨絕佳之人也是在苦修三十餘年後才在諦洛巴尊者處花了十餘年習得此二殊勝法門。吳成這太監也想練神功,純屬癡心妄想。應付這吳成的央求,無非就是浪費幾個丹丸而已,說起丹丸,卻並非天竺之物,胡僧精通雙修術的多,會練春藥的卻沒有,這兩種丹方卻是慧通和漢地一道友用雙運之術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