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4章 都是命
清辭邊想邊端起茶杯想喝,楚詔立即伸手截住,皺眉看了她一眼——茶都涼了,還喝?
清辭微微一笑,把茶杯放下。
楚詔重新將茶加熱再遞給她:“我爹他們去世後,她總想要回帝京,一直沒有能成功,這次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辦法,竟然真的到了帝京,我本來想著把她留給你打發時間,免得你無聊。”
沒想到,她竟然會跟燕竹的細作勾結在一起。
楚詔順勢想到什麽,忽而道:“你若非要自責是因為留下蘇柳氏才導致燕寧身亡,那不如怨我——是我沒有提前告知你她是什麽樣的人,才導致你疏於防範。”
清辭啞然:“說的什麽話。”
這件事再怎麽都怪不到他身上啊,她雖然不知道鄞州夫人以前的所作所為,但對她也有提防。
但不得不說,他這樣開導,她心裏好受很多。
他真的擔心她,雖然在車上跟她吵架,但那頓吵架直接把她的鬱氣化成怒氣,發泄出來就舒服許多,又是把她留在侯府過夜,陪她說了這麽多話……明明他今晚才風塵仆仆地抵京,眉宇間全是疲累,卻仍強撐著精神顧著她。
自肺腔深處吐出一口氣,清辭突然伸手抱住楚詔的腰。
她這個舉動就是楚詔也沒想到,愣了一下。
清辭抱住他精瘦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腹部,像尋求庇護的雛鳥,完全放鬆地依賴。
今晚的她,確實需要一個依靠。
不同於老太君去世,燕寧是活生生在她麵前沒的,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這樣直接地失去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的感覺,著實難以釋懷。
楚詔回京到現在還沒更換衣物,身上是材質有些硬的勁裝,帶著微微的涼意和淡淡的冷香,隱隱還有穿林而過時沾染上的描述不清的味道。
像是芭蕉葉裏的露水,清而甘,既陌生又熟悉。
清辭腦海裏忽然一個閃現,看到了一個側對著她的男子就站在芭蕉樹下。
蒲扇似的寬大葉子交相掩映,將他的相貌掩在了墨綠色的光影裏,是以她看不清他的長相,見他指尖撚著一片細尖的葉子,正對著光端詳,頭微微仰著,下顎輪廓精致,像畫的那般。
清辭倏地睜開眼,立即離開楚詔的懷抱。
楚詔:“……”
他原本還想,難得見她這般小女兒家的姿態,正要回抱她,誰知她就馬上放開了他,動作又快又猛,活像是觸電了似的。
清辭盯著楚詔看,方才陡然出現的畫麵漸漸模糊,就像做夢一樣,一覺醒來,夢境裏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忘卻,她甚至記不起來那一幕是什麽樣?
是錯覺嗎?
清辭一時竟也不知剛才出現在腦海裏的那一幕是真是假?
楚詔:“?”
清辭還想要再想下去,然而她已經完全忘記那一幕,像一顆石子投入湖中,暈開漣漪後消失無形,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大概是太累了,產生的錯覺吧,她沒有說什麽,搖搖頭,給了他一個“繼續說”的眼神。
“……”楚詔豈有此理,說抱就抱,說放開就放開,一句話都沒有,當他是什麽?人形抱枕?
不過說了這麽會兒話,她的臉色已經好轉很多,沒有剛才那樣蒼白而悵惘,他也稍稍放下心,不跟這沒良心的女人計較。
“我是想告訴你,再縝密的心也防不住故意想害人,哪怕沒有蘇柳氏從中作梗,殷曉君也有辦法在茶裏下毒,那杯毒茶還是會送到你們麵前,誰又能保證燕寧不會喝下去?”
停了一下,楚詔又說:“都是命。”
“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從你口中聽到這種話。”清辭輕動了下嘴角,“我還以為你是最不信命的人。”
楚詔一手擱在桌子上,如玉般的手指抵著額頭,鳳眼中蘊含的眸子如潭水般深邃,柔柔地看著她:“天樞子給我講過一個故事。”
嗯?怎麽話題又突然轉到了她師父?清辭困惑。
楚詔自顧自說了起來:“李三是個心地善良,樂於救死扶傷,敢於見義勇為的好人,十裏八鄉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家都說他這樣的一定會長命百歲,福祿無雙,可事實上是,他好像是個被老天爺遺忘的人,什麽好運都輪不到他。”
“種地地被水淹了,外出做工摔斷了腿,父母雙亡,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全靠鄉裏人救助才得以苟活,因為太窮,成不了親,甚至後來有一次,他杵著拐杖去河邊洗衣服,不小心滑進了河裏也沒有人看到,最後他淹死了,屍體飄到下遊的岸邊,被野狗啃得七零八落。”
清辭眉心頓時一抽。
“他那樣一個好人,為什麽會這麽慘?”楚詔聲音輕緩微沉,“沒有任何理由解釋得通,隻能說,命不好。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還是發生了意外,能怎麽辦?唯有‘命中注定’四個字可聊做慰藉。”
清辭勾起一絲五味雜陳的笑:“我知道,我明白。”
他是想告訴她,燕寧什麽都沒有做錯,但命中注定她有此一劫,她再不甘,也隻能認。
其實她已經好多了,畢竟她本身也不是脆弱的人,哭過也就過了,他說得對,比起無謂的自責,她還有很多更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做。
比如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調查清楚,好讓燕寧走得明明白白。
“照你剛才說的,基本可以錘定蘇柳氏撒謊了。”清辭將話題重新帶回,“你和她這等關係,她不可能不知道在你身上根本撈不到錢,但她還是費盡心思來了,不僅自己來,還拖家帶口一起來,證明她對自己的目的非常有信心,且勢在必行。”
如果真的是為了錢,那鄞州夫人就是很篤定自己能拿到錢,是誰給她的自信,讓她覺得楚詔會給她錢?或者她能從安平侯府拿到錢?
剛才楚詔說,“她總想回帝京,一直沒有成功”,就證明一直有人故意阻礙她,不準她離開鄞州,阻礙她的不一定是楚詔授意,官場上的人都精著呢,尤其是地方官,大人物們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們哪怕遠在千裏之外,也能第一時間知道。
為了拍上峰馬屁,他們往往會曲意迎合,會在鄞州夫人想離開鄞州時,用盡手段阻攔,以博得楚詔讚許,將來或可得到提拔,在這種情況下,鄞州夫人還能帶著一對兒女離開,甚至悄無聲息來到帝京,足見她是費了大工夫。
費這麽大功夫,她不可能隻是來賭,一定是勝券在握。
所以這件事到底是什麽?
殷曉君選擇跟鄞州夫人合作,是不是也是因為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