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5章 嫁夢之術
清辭朝前走去，她前世在軍營裏待過一陣子，認得帥帳是什麽樣，很容易就找到那頂帳篷，穿進帳篷，果然看到楚詔正在與麾下將軍圍著沙盤擬定作戰策略。
這時候的楚詔還不用裝殘，卸了盔甲，隻穿著窄袖的黑色勁裝，長發高束，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模樣。
清辭從沒見過他這一麵，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有些人生來就是磊落風華，哪怕眉目青澀，但眼神的篤定，神情的從容，還是叫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去追隨，她看著，露出了點笑意。
這時，帥賬的簾子從外麵掀開，一個端著茶盤的少年走了進來：“大將軍，諸位將軍，辛苦了，來喝口茶潤潤喉吧。”
楚詔接了茶杯就喝，另一位將軍笑說：“怎麽敢讓十五親自給我們端茶呢？這種事叫小兵做不就行了？”
“沒事兒，我順路。”那少年渾不在意地笑了笑，隨手將茶盤放在一邊，然後就站在楚詔身後聽他們議事。
清辭格外留意起他，她知道初九、十三和十七，十五是第一次見，也不曾聽楚詔提起過，十有八九，他就是那個叛徒，她走到茶杯邊，低頭嗅了嗅。
“茶裏沒有問題。”身後陡然傳來一個聲音，清辭冷不防被嚇了一跳，猛地轉身。
楚詔負著手，對她挑了挑眉。
清辭不太確定：“侯爺？”
“是我。”是現實裏的楚詔，他也跟著入了夢。
清辭納罕：“這個術法叫什麽？”他竟然也能進她的夢境。
“嫁夢之術，”楚詔簡言意駭，“能讓你看到我的記憶。”
這是他的記憶？那她上次在夢中看到了元綺意的過去，又是入了誰的記憶？清辭蹙起眉頭，之前隻當做是一個夢，現在看似乎還有別的內因。
罷了，此刻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清辭回過神問：“內奸是十五嗎？”
楚詔看向那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俊秀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喜怒，少頃才“嗯”了一聲。
還真是他。清辭再去看那少年，剛好捕捉到他用一種微妙的眼神快速瞟了正在布陣的少年楚詔一眼，複而垂下眸子，做出服從聽令的模樣。
清辭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你們現在是在商議決戰嗎？他把你們的作戰計劃泄露給宋軍嗎？”說到這兒她又有些迷茫，“他為什麽背叛你？”
她知道楚詔的侍衛都是從小跟在他身邊，他們能毫不猶豫地為他去死，忠誠度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金錢名利等俗物根本買通不了他們，十五投靠燕竹背叛楚詔，她百思不得其解。
“說來話長，”楚詔道，“這是焉宋之戰的末期，半個月裏，我們和宋軍短兵相接了數十次，彈盡糧絕，將士疲累，已經到了不堪重負的地步，我與其他將軍商議後，一致決定，兩日後全軍出擊，最後一戰。”
清辭注意到了他話裏的用詞：“彈盡糧絕？怎麽會到這個地步？兵未動糧草先行不是行軍慣例嗎？後方的支援呢？”
楚詔神情薄涼，走到地圖前示意她過去看：“北境軍的糧草都是由黟縣糧倉發出，經過徐州才能送到軍營。”
他點了地圖上黟縣的點，再沿著線路滑下，停在徐州的標誌上：“那段時間，徐州突然爆發民亂，徐州刺史宣稱為了鎮壓暴民，下令封閉內城。糧草進不去徐州，自然就到不了軍營。”
“我多次遣去特使和徐州刺史溝通，均無果，運糧大隊隻能繞過徐州，改道蒼狼山，”楚詔又指了蒼狼山，地圖上清楚寫著，繞道蒼狼山要多一百裏路，要多走三四天時間，“蒼狼山地勢跌宕，糧草車根本上不去，隻能靠人工搬運，人手有限，一次運不了多少。”
清辭何等聰明，都不用細想就能立即判斷出，這個徐州刺史絕對是故意，什麽爆發民亂，不過是他阻止運糧大隊入城的借口，真是……豈有此理！
“現在軍中的糧食，都是靠附近幾個小城的百姓湊出來。”
清辭從不知道這等內情，但她知道邊境之地的百姓最是困苦，平日裏能不能吃飽都成問題，還要湊出些口糧給將士們，而湊出來的糧食能有多少，將士們多半是餓著肚子上戰場。
他們在前線浴血奮戰，後方竟全是拖累！
清辭怒火難平：“區區刺史，哪裏來的膽子這般延誤軍情，他就不怕事後你向陛下上奏陳情，治罪於他嗎？”
而且她直覺，肯定不止延誤糧食運送這一件事，否則楚詔不會栽這麽大個跟頭，乃至險些命喪在此。
“糧食來了！糧食來了！”
軍帳外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清辭和楚詔對視了一眼，一起走出去看，果然看到好幾輛板車上都堆滿了一袋袋小米。
楚詔低聲說：“就是這批糧食。”
清辭馬上問：“糧食有問題嗎？”
楚詔眼底凝結住了寒霜，清辭湊過去仔細聞了聞小米，並無異樣，疑惑地去看他，他卻勾起一個不算笑的笑：“你都沒看出問題，更別提其他人。”
清辭怔了怔：“這批糧食真的有問題？”
“加了軟骨散。”楚詔說。
軟骨散，顧名思義，就是會讓人全身麻痹無力。
將士們吃了這些糧食，如果這時候敵軍突然來襲，那這些將士就如同待宰的羔羊，毫無抵抗之力……清辭不敢再想下去。
十五抓了一把小米在手中，再攤開，任由珍珠般的米粒從他指縫裏滑落，他笑著道：“太好了，我們終於能吃頓飽飯了，今晚就用這些做飯吧。”
炊事兵猶豫：“糧倉裏還剩一點陳米，先把那些吃完吧？”
十五笑話他：“瞧你那窮酸樣，反正已經是陳米，早點吃晚點吃都一樣，新鮮的就不一樣了，味道肯定好。”
其他士兵也跟著起哄：“就是就是，吃這些。”
炊事兵沒辦法，隻能聽他們的：“行吧，我去做準備。”
十五微微笑：“我幫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