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8章 傲慢的清辭
周家的周大人是刑部侍郎,官居四品,不過官員麵對同品階的爵位都要低一等,就比方說丞相和王爺,雖然都是正一品,但丞相見了王爺還是要恭恭敬敬行個禮,何況清辭這個縣主還是三品,本身就高了周家一等,要求他們出來迎接,合情合理。
不多時,周夫人便帶著丫鬟奴仆匆匆出門,跨過門檻時還在整理鬢發,見到轎攆上的清辭,忙福身道:“不知縣主駕到,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清辭倚坐在轎攆上,慵懶地擺手:“無妨,隻是突然想起和貴府小姐有一件私事未了,就趁著今天沒什麽事過來解決,夫人也不必鋪張。”
周夫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對自家女兒的性格有些了解,鐵定是又在外麵惹事了,而且還惹到了這位帝京風頭無兩的蓬萊縣主頭上,人家這是找上門來算賬了!
她賠笑道:“這樣啊,好,好,縣主光臨,蓬蓽生輝,請到香廳用茶。”
清辭懶懶地應了聲,一揮手,護衛便抬著轎攆進了周府。
見了主人家還不下轎,本就是一種很目中無人的做法,她連進門都不下轎,更是赤裸裸的輕蔑,周夫人嘴角抽了抽,臉色有些不好看,但想到她的身份,還是生生忍住了不快。
轎攆抬著清辭到了香廳門口,清辭終於從轎子上下來,周家人也才看清這位傳聞中的蓬萊縣主的模樣。
她一襲藍白色的齊胸長裙,顏色雅致卻不清素,裙上以複雜的針法繡出並蒂牡丹,花瓣以一層層的絲線疊加出由白到粉的漸變,裙擺還繡有花枝纏繞,行走間下擺款款搖曳,宛若淩波仙子步步生花,再配上她發間的鳳首流蘇步搖和清冷的麵容,端的是一派出塵雍容,不可冒犯的矜貴之氣。
都說蓬萊縣主是從邊陲來的,靠一手醫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本以為會是個粗陋的鄉下女子,現在看,竟是被帝京的名門閨秀們還要貴氣,別說是縣主,便是公主也像幾分。
……何況帝京裏會醫的人那麽多,也不見誰成功翻身,果然這女子是有些本事的。
不知道,清辭何止“有點本事”,她今天就是來徹底展示自己有哪些“本事”。
清辭是來仗勢欺人的,自然要做全套,下轎時伸手讓夏蘭扶著,緩步走進香廳,懶聲問:“周大人還沒下朝麽?”
周夫人恭敬道:“是。”
“無妨,我也不是來找他的。”清辭在椅子上坐下,看向周夫人身後那位躲躲閃閃的女子,“想來這位就是周小姐吧?”
周小姐看到清辭帶著爭渡進門的一刻就知道她是來算賬的,她本來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性子,那天是以為清辭必死無疑才敢那麽作踐她的丫鬟,現在她又恢複身份,帶著人浩浩蕩蕩地上門,她早就嚇得雙腿發抖。
此刻被點名,她磕磕巴巴地福身:“臣女周如詩,見過縣主。”
清辭沒理她,而是看向周夫人:“怎的周侍郎家的茶水這麽珍貴嗎?我進來這麽久都不知道上杯茶麽?”
“快給縣主上茶。”周夫人不小心失了儀態,斥罵道,“狗奴才,連這點禮數都不懂!”
丫鬟很快送上來茶杯,清辭飲了一口,眼角一瞥,看到周如詩還屈膝福身沒起來,又一笑道:“如詩,名字倒是好名字。”
周如詩鬆了口氣,正要直起身,卻就聽清辭語氣陡然急轉直下,啪的一聲放下茶杯:“就是不知道周大人和周夫人都是怎麽教的女兒,堂堂侍郎之家,竟然連稱呼都用錯!”
“我隻是區區縣主,並非王爵,你對我稱‘臣女’,那周大人豈不是要對我稱臣?你這是想陷誰於不義?哼!知道的是覺得周大人隻是尊卑不分,不知道的,還以為周大人要造誰的反呢?!”
造反二字嚇得廳內眾人臉色皆是一變,周如詩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險些撞翻花架。
清辭又微笑:“周小姐這又是做什麽?我怎麽受得起你這份大禮?”
周如詩身體微抖:“臣女……我,我沒有這個意思!”
周夫人比較鎮定,一手攙起周如詩,一邊道對清辭笑道:“小女口誤,並無他意,縣主恕罪。”
清辭挑眉:“口誤?”
“是。”
“這麽說,那天周小姐對我的小丫鬟說些什麽‘元清兒已經快死了’,‘醜的像頭豬’,‘豬狗不如’,讓我的小丫鬟等著替一頭豬收屍之類的話,也是口誤?”清辭唇邊含笑,眼中含針,直直盯著周如詩。
周如詩臉色雪白,低著頭不敢吭聲,哪還有那日耀武揚威的派頭?
“周小姐連自己都管不好,還想替我管教丫鬟,可真是太有心了。”清辭又慢悠悠地說出了下一句,擺明是來秋後算賬,興師問罪。
周夫人緊緊抿唇,想起自家老爺曾對自己囑咐過的話——蓬萊縣主如今和嗣王是一黨,嗣王言語之間對縣主十分看重,他們最好不要隨便開罪,否則沒好下場。
他們家是嗣王黨,自然是唯嗣王之命是從,周夫人隻能狠狠瞪了一眼惹事的女兒,轉頭對清辭諂笑道:“小女出言無狀,我自當好好教訓,保管她以後再也不敢亂說話,還請縣主看在周家與上官家交好的份上,別再追究此事。”
“我又不姓上官,你們跟上官家交好,關我什麽事?我為什麽要看上官家的麵子,不計較你家小姐對我的言語侮辱?”清辭不拿正眼看她們,傲慢一笑,“再說了,上官家什麽時候與你們周家交好?你們是嗣王黨,他們是寧王黨,周小姐不會說話,周夫人也不會說話了嗎?”
周夫人一梗,一時說不出話,在心中暗罵不是說蓬萊縣主絕頂聰明嗎?現在看簡直是個棒槌,聽不出來她隻是在給彼此找台階下嗎?正常人誰會抓著一個台階刨根究底?
可清辭本來就不是來跟她虛以為蛇的,她當然不會給她麵子。
清辭端起茶杯,吹開茶麵的煙霧,一口一口品著茶,仿佛他們家的茶水多好喝似的。
周夫人眼珠子一轉,對丫鬟吩咐,“去取我的七珍寶石來。”
周夫人琢磨不出這位縣主的脾氣,隻能小心伺候,對周如詩使了個眼色讓她親自去幫她斟茶。
周如詩起初不太願意,但架不住周夫人的眼神警告,隻好磨磨蹭蹭上前,剛拿起茶壺,清辭卻就又不喝了,隨手將茶杯放在桌子上,將眼神落去了別處。
周如詩瞪大了眼睛,她哪曾被人這樣無視過,下意識就要發脾氣,周夫人忙輕咳一聲,她才猛然記起來這人是元清兒,已經恢複縣主身份的元清兒,不是她一個無品無級的侍郎之女可以得罪的,隻能咬緊牙齒,生生忍住。
爭渡在一旁冷眼看著,麵無表情。
夏蘭卻覺得解氣至極,天知道她那天看到爭渡白淨的臉上多了一個紅彤彤的巴掌印時,氣得要爆炸的心情,爭渡在一心堂年紀最小,他們平時都護著她讓著她,拿她當親妹妹,哪曾讓她受過這種委屈。
官家小姐就了不起啊?憑什麽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人?就該治!
丫鬟取了一個紫檀木盒子過來,周夫人滿臉笑容地送到清辭麵前:“一點小小禮物,就當是給縣主賠罪,縣主還請收下。”
清辭目光落入盒子,裏麵躺著一條手串,手串的珠子顏色和材質、形狀各不相同,但都十分圓潤剔透,隻一眼都能看出並非凡物。
“七珍寶石,”清辭將手串拿出來,在手裏把玩,曼聲道,“佛教典籍《般若經》中說,金、銀、琉璃、珊瑚、琥珀、硨磲、瑪瑙是佛教七寶,以七寶串成的手串能辟邪、開運、飛黃騰達,周夫人這串七珍寶石每一顆都是上上品,串在一起更是價值連城,尤其是這兩顆瑪瑙的色澤,應該是西域來的吧?”
周夫人與有榮焉,眉眼間也有些得意:“是。”
“我曾聽說西域有一佛寺名為大梵音,憑借鎮寺之寶七珍寶石,躋身西域最出名的十座佛寺之一,然而十年前西域動亂,大梵音寺受戰亂影響,付諸一炬,七珍寶石至此消聲覓跡……難道,周夫人這串七珍寶石就是大梵音的七珍寶石?”
周夫人的腰杆挺得更直了:“縣主博學,正是那串奇珍寶石,我也是偶然所得,因為是佛門聖物,所以一直小心供奉,聽聞縣主也是向佛之人,便想贈給有緣人,也算一樁功德。”
“這份禮物可太貴重了。”清辭玩味一笑,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送禮收買她,感覺可真是太新鮮了。
周如詩在一旁聽著這些話,隻覺得不甘,拉了拉周夫人的袖子:“娘,為什麽要把這麽貴重的東西給她?”
“閉嘴!還不是你惹出的禍事!”周夫人瞪她。
周如詩不甘又不服:“我們為什麽要這麽怕她?就算她是縣主又怎麽樣?阿爹怎麽說也是刑部侍郎,我們還有嗣王殿下,還怕她一個小小女子不成?”
周夫人一驚,忙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再胡說八道,不過清辭都聽到了,輕揚眉梢:“嗣王殿下?”
“說起來我也有幾日沒見嗣王殿下了,不過沒關係,明日毓秀王府終選,殿下他應該也會露麵,到時我可得問問,我對他來說到底是什麽分量,怎麽隨便一個侍郎之女都能騎到我頭上作威作福。”
周夫人聽她這話的意思是要告狀,她言語間對嗣王並無畏懼恭敬之意,可見她與嗣王的地位平等,如果她真去嗣王麵前說了什麽,他們周家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她一狠心,反手往周如詩的臉上打了一巴掌,怒斥道:“住嘴!縣主駕前,哪有你說話的份!”